中篇小说选集(一) 彩色大地(三)

作者 : 六九中文网

芭蕉村又发生一宗“爆炸新闻”,竹林公社社企办主任朱锋的女儿阿兰,晕倒在牛家!

为了三万元土整虫苗的交易,牛福在购销站贴出“招临时工启事”。规定.每天工资十元,必须连续十小时操作计算虫苗.当天下午就有三十名应聘者。牛福从中挑了十名,同时用好言善语打发其他落选者:“三十人都包下来,我没有场地蚜。叔公做的也不是扫脚生意,等下次就轮上你们啦!”被淘汰的人悻悻而去。被选中的人象一脚串了颗金戒指,惊喜交加,男的从口袋里掏出各种香烟,竞相敬到牛叔公面前,牛福则连连摆手说。“戒了.戒了。”入选的女人则钻进进花房里,说好话,陪笑脸,表示自己的友好和温顺。金花虽一掬笑容,攀头搂腰前女同胞们,也觉察列她强颜作笑,掩饰不住精神上的空虚和悲凉。

应聘人员中没有朱兰。牛福为此专门挂了电话到公社找朱锋,征求他的意见。朱锋在电话里生气地答:“哪怕是名额满了,我也叫阿兰马上去‘上班’。”

数土整虫是一种简单劳动。坐在桌子前,不用什么技术就可操作。三顿饭菜全由牛家供给,晚点还备有荷包蛋,米粉或鸡肉粥,有茶烟嗜好的,台子上放有南台绿茶和滤嘴“嘉应”香烟,随君所便.只要你不是富翁,家境平平,都会期望芭蕉村多几个这样的东家才好。如果不是挂着个主任的牌子,每月工资四十七元的朱锋,恐怕也会报名替牛福算土鳖虫。

牛福从购销站出来,走不多远又折回去.这回卖的虫茁数量太多,杂务繁忙,金花过门不久,很难胜任,女敕扁担难挑重.自己一个人就是有三头臂,也转不过身来。请来的人虽听话,毕竟隔着一层。这时候,他想起了儿子、媳妇,怄气归怄气,终是自己人,可靠。他下了很大的决心,给公社农械厂挂了电话。

“要牛尾(美)。”

“什么牛尾猪尾,我是农械厂。你搞错啦,转食品站去。”

“找牛美,他是机电修理门市部的。”牛福放下万元户的架子,耐心重复一遍。

“谁找我?”是牛美的声音,他听得出。不知怎么的,牛福心里一阵紧张。

“牛美吗?我是牛福,是爸爸。”

“有什么事?爸爸。”

牛美的言语感情色彩使牛福的心上激起一股暖流,拿超话筒时的拘束紧张情绪消失了。他说。“有人,来买虫苗,成交额很大。多少呢?不止一、二万,你想不列,猜不着,我现在雇了十个人,还有阿兰.我想,各方面都要应付,你细姆……呵,金花又刚来,不熟悉.你是不是转来一趟,帮着主持一下。”牛福永从未有过的低声细语,申述了牛美回来对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末了还加一句“事情搞完善后,给你一笔钱,怎么样?。”

“哦,这件事……回家,我得问问……”牛美支支呜呜。

“问谁,问谁呀?牛美,你说大声点。”

“我得问……问哥哥,问牛阁。”

牛福的自尊心受到了损害。他勃然大怒,声色俱厉地说:“为什么要问牛阁?他有什么了不起!莫忘了,我是你老子!”

牛美壮着胆回答道:“他是领导,机电修理门市舒主任,副厂长,按规章制度应该问。”

这时,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谁给你打电话?”只听牛美说:“哥,是爸爸打电话来,有人要买虫苗,交易额很大,爸要我回去。”牛阁说:“他卖虫关你屁事,放下电话,干工作去!”但是,牛美还是在电话里说:“爸爸,哥不同意。工厂,门市部也忙,哥哥说打算要办什么厂子,他成天都埋头在图纸堆里,门市部修理电机的业务,我在顶着,眼下又是春耕季节,修电机的人特多。爸爸,我不能回去,对不起。”

“哦,哦……”牛福心中实在恼火,他咬着牙恨恨地道:“你们都忙着,只有我一个人瞎闲,闲得无聊。行呀,你们翅膀硬了,飞啦。哼,我讨金花连省、地、县都来人参加,你们,你们,哎……什么父子之情,全是空话。”

牛福撂下话筒,眼圈都湿润了。从购销站出来,他仿佛老了许多,笫一次感到孤独和寂寞,感到他娶金花所付出的代价,岂止大叠大叠的钞票。使他伤肝痛肠的是两个儿子都离开了他。要知道,他这两个儿子也是强人,甚至比他更有能耐。在这一河两岸,他们兄弟是颇有名气的电器、机械“专家”。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不但可以维持一个和睦友爱的家庭,而且,他的家庭将拥有竹林公社最雄厚的经济基础和技术力量。去年,省报记者吴聪又来采访,看到牛福一家都是人才,惊呼:“你们是韩江流域的茹尔宾一家!”

“什么兵?”农民出身的牛福不懂得新闻记者的洋腔洋调。

吴聪向万元户简单讲了茹尔宾一家的故事和他们对苏维埃的贡献。牛福满不在乎地问:“苏联那个

‘儿子兵’会养土蹩虫么?会养牛马羊猪等牲畜么?他是‘儿子兵’,我就是‘老子兵’。”

吴记者觉得他愚笨而又聪明,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年多过去了,他牛福拥有更多的财富.但好端端一个家庭却闹得支离破碎.剧烈的变化,震动了整个竹林公社。而婚前,牛福对此根本不当回搿,为了及时行乐,他用大盈的钞票勾通舟种梨道,千方百计把金花弄到手。跟老破马莉玉打离婚,儿子出走,他没叹一声,也没叫一句,他甚至觉得他们时刻妨碍他晚年的欢娱,走了也好.但是,金花一旦投入他的怀抱,过门没几天,他的竖强意念就动摇了,金钱的和对的贪恋,始终在强人牛福天平架上摇晃,无法保持平衡.

金花正在独坐冥思,牛福回来了。啊,他脸色‘不好,冰冷冷象涂了沥青,鼻翼一动一动地抽搐,笑容不见了。

“金花!”

“唔——”她故意做出一副羞涩的娇模样。

“金花!”他喝了一声。她毫无思想准备,一颗心扑通一下仿佛掉进了古井里。

“我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你显模作样千什么?”牛福口气生硬地责备道。

“我知道了。”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应道。

“给我打盆水洗脚。热一点。”他手一挥,脸转过去。顷刻间,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捧了过来。

“你是不是嫌我穿的袜子有味道?嘿!”他把金花的头勾在铁一般的手臂弯里。

“……”金花摇头辩护。

“那你为什么把脸翻过去,嗯!”牛福瞪大了三角眼。

“不、不……不是因为袜子,我今天早晨、中午都反胃,恶心。”金花杏眼里簌簌地滚下两行委屈的眼泪。金花笑的时候迷人,哭的时候动人.牛福给儿子打电话窝下的心火,在女人泪珠里熄灭了。他开始软下心,用汗巾替金花抹千眼泪。

“我不洗啦。”牛福挪开脚说。

“不。洗一洗好,洗了身体暖和。还有那袜子,要换了。”金花把臭袜子捡到小板凳上。牛福慢腾腾捡回那“宝贝”,穿上,说,“把盆里的水倒了,我告诉你一件事。”

金花顺从地照他说的干完,呆呆站着。

“从明天开始,我们家照会变成一个工场。李

副县长儿子给我拉了三万元生意,要在三天之

内,把二十五万只土鳌虫苗数出来,交给买主。这屋里的房间,廊厅,天井全得摆桌子,所有电灯,全部按上二百瓦灯泡。”

“牛阁兄弟他们呢,能回来么?”

“别提了,刚才我挂了电话,告诉他们这是笔大生意,只要同意回家帮忙,我拿出一万元给他们两兄弟。可他们就是不干。”牛福叹了口气。

“最好过河去,亲自到农械厂找他们谈。休忙就让我去,行吗?”

“不用啦。”牛福挥挥有力的手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二个人不回来,我一下招了十个。拿五百元出来雇人算虫子,我倒省下千五百块。”

“早上我打开虫房看了,那土鳖虫苗全是虱子般大小,怎么个数法?"

“有钱,就有办法,你不用担心。”牛福说完,拉了金花去抬桌子。他们两一直张罗到快天亮,廊、厅,天井、房间摆上了八仙桌,上面蒙上一张张牛皮纸。这时,远远传来汽车马达声,牛福停下手中的活计,凝神谛听。果然,摩托车开路,后面跟替一辆丰田旅行车,在牛家大门口停下。

“他们来了。”牛福穿上布鞋,疾步从里边出来。李石源跳下摩托车,拉开面包车门,将一个象刚从剃头店出来的秃顶老头介绍给牛襁。

“这是椰树农场党委剐书记兼场长老李。”侧身又道:“这就是我省著名的士鳖虫养殖专家牛福同志。”

于是,牛福向秃顶老头连声道辛苦;秃老头对牛福连说:“久仰,久仰。在报纸上见过面。”李石源贴着牛福的耳朵悄声说:“很好!”

“好什么?牛福仍然,睁大眼问。小伙子朝摩托车努努嘴:"轻快,省油,越野爬坡的性能尤其顶呱呱。”

“牛福同志,我们准备买三万元虫苗,怎么样,贷源充足吗?”老头一手捏香烟,一手模着尖下巴和秃顶。

“没问题。”牛福笑容可掬。

“抓紧点,你知道,干公差的人时间都那么刻板。三天,你得把虫苗算出来交给我。”李场长的眼光从一张张台子上扫过去,高兴弛说;“是不是把人都叫来,立即开工。”

“立即,立即开工。”牛福把头点得象啄米的鸡,又说:“你不累吗?不饿吗?”

“不!”李场长似了个极有气派的手势,表示出他刚毅果断的性格:“工作第一,我就喜欢雷历风行。再说,今天这环境比战争年代舒服多了。”

“是,我马上把人喊来.阿李弟,你在这里陪客人,金花,,你去煮莲子汤”牛福边走边嘱咐道。

牛福走后,李石源跟着金花进厨房,扔下秃顶场长在厅里喝茶。

“金花姐,你到牛家后日子过得好么?”

“别说了,小李。”金花低下头,眼圈不觉就红了。

“受委屈了吧?"李石源乘机拉住金花一只胳膊,从怀里模出手帕:“好姐姐,你忍住点,我给你抹眼泪。”

“别这样,快帮我把煤炉塞打开。”金花挣月兑被牵的手。李石源只得快快而去。

不一会,应征数虫的人陆续到来。人们都沉浸在一种枯燥,刻板、重复又重复的操作过程之中。从早晨到夜晚,又从晚上到白天,为了向芭蕉村的万元户牛福多要几张人民币,没有人诉苦,没有人叫饿,个个抖擞精神,生龙话虎。只有体质赢弱的朱兰,有好几次几乎无法坚持下去,但仍紧咬牙关挺住。她是个爱强好胜的姑娘,决不愿落人之后,被人看衰,何况,父亲曾多次示意,要她与牛美相好。尽管这事还属戴竹笠亲嘴——差好远的事,但牛美的品德、为人,技术学问均百里挑一,是她心灵里暗暗执意追求的理想伴侣。金花见她面色苍白,情态疲倦,过来劝她休息,还进来热汤。性格倔强的朱兰不要她的特殊照顾,埋头千活不停。

小客厅里,牛福斜靠在沙发上,面前一张茶几,上头放若一个小电炉,大半瓶人参,枸杞子等名贵补药泡的酒和儿块火过巴掌的鱿鱼干,还有二包“555”牌进口香烟。只见他捡起一条鱿鱼,在电炉上慢世烤熟,撕一半递给秃顶场长,说:“这东西又番又韧,下洒最有滋补……呃。不热气,不热气,有这洒一冲,”他摇了摇人参枸杞洒,讨好地说’“什么热气也都变成补气啦。”

如此嚼了一阵,客人掏出一包“凤凰”牌香烟,牛福客气地挡了回去,旋即递过去一支“555-,说。

“这是香港来的烟,你尝尝。”

接着,他又大谈他的“牛马经”,炫耀他养牛马羊猪以及土鳌虫的专长和经验。兴之所致,还翻出一迭报纸,月兑鞋缩身蹲在沙发上,指手划脚,口若悬河,说来拜访他的某大学教师燕窝鱼翅都没看过,某记者连糟水猪肉都不吃,某新闻秘书吃了几顿饭,也忘记了交伙食费。话语巫颇含讥谪。

牛襁脚椿上的昧儿缩绵不断散溢开来,李场长不得不敬而远之,坐得稍微离开一些,并且不时掏出手帕,佯作咳嗽几声。

当孙胜、彭运来到牛家的时候,朱兰已经晕倒过去。一群人围箭她,按人中、擦驱风油、敷热水袋,忙得手脚不停。见两位书记进来,金花赶快搀起米兰进房里休息,孙胜询问身边的小伙子:“你们连续干了多久?”小伙子伸臂张嘴打个呵欠,有几分口齿不清地道:“怕有、有二十多小时了吧。”

“为了饯,你们都不要老命啦!”彭运顿足长叹。彭运掀开小客厅的珠帘,对牛福严肃地说。“赶快叫大家休息,否则,闹出人命,将追究你的刑事责任!”牛福吃了一惊,立即从沙发上下来,趿上布鞋,垂手而立.一副恭敬的样子。接着,他宣布大家可以马上回去,记三天的工资,可心痛的不得了。李石源附着牛福的耳朵低声说:“十来个人苦战将近三十小时,还凑不上一万千元。不管怎么说,我那‘三丈水’一个子不能少。”牛福朝他递眼色,示意等这两位尊神走了再说。孙胜向客人:“你就是来买土鳖虫种苗的吗?”李石源作了介绍。孙胜打盈一下秃顶老头:“你就是李场长?你们这次来准备买多少虫茁?”

客人伸出三个指头,笑口吟吟说;“衫(三)万元以上。”

“天哪。”孙胜惊讶地唤一声。“你们以为人人都可以成为养土鳌虫的万元户吗?将来滥了,群众不买虫苗,药材公司不收成虫,拿去喂鸡?我看鸡都不吃,听不听由你。”

“……”秃顶老头咧着嘴,半信半疑。

从小客厅出来,两位公社书记刚好遇到金花。孙胜问:“朱兰好点了吗?”

“喝了女乃粉,没事。”

“牛阁兄弟呢?”彭运问。

“还在公社农械厂,叫不回来。”金花低头回答。

“牛福大叔,请进来一下。”孙胜在金花房子里叫道。

牛福进来了,他低着头,搓蓿双手,侧着双眼,小心翼翼问道:“孙书记,什么事?”“你坐下,我们聊几句。”孙胜示意牛福。牛福从门外抹了张小板凳,靠门角地方坐下,难过地说,“孙书记,彭书记,我知错了!我搞疲劳战,把朱兰累垮了,真对不起朱锋同志。”孙胜连连摇头说:“不,不,问题还不止于此,说老实话,如令农村进行经济改革,谁不想致富?文革十年,你牛福大叔受尽折腾。你想致富,发家,这也是情理之中……”

“孙书记明鉴!我牛福穷怕了,想富起来啊!”

“没网题,我们公社党委也鼓励提仍农民致富。可是,走哪条致密之避呢?是靠本事?靠勤劳?还是唯利是图,靠邪门歪道?这里大有文章。”孙胜没绕弯子,一下子单刀直入。

“我,我是靠卖虫,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他愿买,我愿卖,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牛福振振有词为自己辩解。然后喟然长叹一声:“老祖宗呀,做人难啊!”

“啥叫伤天害理?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还不叫伤天害理?你卖出的大量虫苗,有几成能养活的?”彭运忍不住了,“就拿眼前发生的事说吧,要不是我和孙书记及时赶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刚才发生的事,错误我担待,可对社会上的‘红眼病’,对万元户的饶舌,说短论长,领导也应该知晓一、二。,牛福讷讷地说,声音已变得很低沉。

孙胜说。“牛福大叔,彭副书记的批评我看并不过份。社会上有‘红眼病’,这我们要教育,但万元户自己也要争取得到大家尊重。按理,你一家都是能人。可现在,你干些什么昵?你比谁都明白!难道牛阁牛没离家出走也是象你说的害了‘红眼病’吗?他们是你的儿子,这一点你考虑过没有?”

“……”牛福无言以对。金花两腮绯红,转过脸去。

“我们改天还要找你好好谈的。”孙胜结束了谈话。

竹林公社党委正副书记踏着沉重的步履,走出牛家。外面没有风,知了在苦楝树上痛苦地啼叫申吟,那声音显得单调而悲凉,寂寞而凄苦。仙溪河水悄无声息地向蕉林幽处滑去,一条水蛇浮在上头,难看地扭动动金黄色的身子。

彭运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河里掷过去,仙溪河溅起一阵白花花的水珠,那水蛇不慌不忙地沉下绿水中。彭运推着自行车,对孙胜嚷道.“看见了吗?受教育了吗?快,快上车,再慢一步我就要倒胃呕吐了。”.

“你不来,能看到这生动场面?”

走了一阵,彭运忽然问。“老孙,听说你想要牛阁兄弟办一个新工厂。有言在先,我坚决反对。牛福的儿子,能不是针头上削铁的角色?”

孙胜怏然不悦道:“老彭,你总是喜欢把事情看死。”

“你孙大圣就是用棍逼,我彭运也投反对票”

“看问题不能这样。众所周知,牛阁兄弟是闻名的技术户,他们反对父亲做的那些事。”彭运冷笑,没有答腔。

孙胜继续道:“牛福这样的万元户.不是劳动致富的典型,这种人不会有好下场的。其实,一场众判亲离的悲剧正在牛福家里上演。老彭.你说是不是?”

“管他是牛是马,一群畜生!”彭运恨恨骂了一句。

这时,离他们二十多米远的公路上,一辆天蓝色的摩托车飞驰而过,驾车的小伙子衣着时髦。由于车速很快,后座的姑娘双手搂着小伙子的腰。那姑娘上着绛红色柔姿装,下套咖啡色百褶裙。他们脸上都支着茶色的太阳镜。

“再见了吗?摩托车上的一对风流情侣。”彭运脸上露出狡黠的冷笑。

“靠?穿戴那么时髦惹眼。”孙胜问。

“真的没看清,还是装着不知道?”彭运嘿嘿地笑说:“咱孙书记真官僚,快和万元户攀亲家了,还画葫芦我老彭猜.老伙计,那是牛美驾着市面上最新款的摩托车.拉着令公主啊馨进城‘扣七’(谈恋爱)哩,”孙照轻叹一声,不再说话.彭远也不再说话,只是使劲把单车踩得吱吱响。

牛角、牛尾,理在改名叫牛阁,牛美.给儿子去这样的名,表明父母对坠地女圭女圭草率淡漠的心情,儿子们擅自改名,表示由牛阁兄弟对没有文化的长辈的不满而抗争。

其实,牛福对儿子管教极力严格,即使在三年经济困难期间。市场上买不到煤油,牛福也不惜高给.弄几斤,不让儿子闲着.牛福虽不识几个字,但他不分严冬酷暑.不到牛阁,牛美睁不开眼皮,决不让儿予们放下书本。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蛊虫.书中车马多入辘’。你们看,你们是在灯下造金屋,找美人儿.种粮食,置车马……”没有文化的牛福,不如从何处捡得这四句古训,用来教子。

牛氏兄从小学到中学,成绩均是全班第一。牛阁高中的时候,已经开始钻研大学课程里的高等数学、物理。在培养儿子勤奋好学,勇敢攻克科学难关问题上,牛福确实尽到严父的责任,以至牛阁兄弟今天能成为远近闻名的机电“专家”,均与牛福悉心培养有关,可以这样波,牛福教子有方。而牛阁的兴趣是广泛的。在学习功课的余遐。他常会跟在父亲身后,饶有兴味地看父亲侍候畜牲和那密密麻麻,满缸满瓮跑的土鳖虫,在这种时候,牛福总是,不客气地把儿子撵开。

靠自修学完大学理科课程的牛阁,曾被“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当作资术主义代表人物批判,然后撵出办得奄奄一息的公社农械广。

当时,不少由山区水电站的水轮机或发电机因年久失修,报废在深山里。拉去县城修理,不但运输困难,运费和修理费捡钱“扎手”。而且一排号就得半年以上。机器睡在那里,水库里可以变成白花花银子的流水,让它哗啦啦汽到大江河里。就在这个时候,牛阁带着弟弟牛美,在韩江边上附近三十个县的水电站打转.修复了近百台的发电机.他自学的理科知识全派上了用场。他们的收费合理.深受群众欢迎。他们也因此而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孙胜调到竹林公社后,落实了牛阁的政锇,牛阁回到公社农械厂.兄弟俩承包了机电修理门市部.兄弟俩走出厂门,照样跑山钻沟,为农民兄弟服务,犬笔的收入,把奄奄一息的农敞厂救活了!兄弟俩精湛的修理机电技术,在韩江两岸广为传颂,连同父亲牛福的积累,他们被美称为全县为数不多的十万元户。

牛阁牛黄的出走,不完全是为了父亲娶金花,不同的致福道路和父亲富裕后为富不仁,终于导致牛家的分裂。现在,牛阁正在为筹办一个自行车配件厂而日夜奔忙。只要这个厂办起来,竹林公社边有四百名青年可以洗脚上田,学技术,开机器。他要当企业家。过便是竹林公社崛起的新一代农民牛阁的宏伟志愿。

并非牛家兄弟对父亲没有感情,他们曾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勤劳、聪明、永不满足的父亲高兴,他们多么珍惜自己的幸福家庭。当父亲决心跟马莉玉离婚,另续金花的时饺,牛阁兄弟曾经怎样耐心规劝父亲赶快觉醒。可惜,这一切都竹篮打水——一场空。规劝、争吵、怄气、拍桌子……悲剧还是在他们家上演。

“爸爸,你为什么一定要娶金花呢?”深夜,牛阁找父亲淡话.

“我为什么不能娶金花?”牛福鼻孔里哼了声。“婚姻法上都提倡‘自由’和‘自愿’。我愿娶,她愿嫁,你们为儿子的何故管那么宽?”牛福振振有词地责问牛阁。

“不!”牛阁紧锁浓眉:“你讨盘花靠的是金钱。舍去这一条,你能讨,她肯嫁吗?”

“三国时刘玄德过江招亲。刘玄德五十多岁,讨的姑娘也才二十出头,军师诸葛亮还专门为这事派大将赵云过江保驾,这不都写在书上了?”牛福开动脑筋,居然从古书中为自己找根据。

“不!你找的根据靠不住。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你不要忘了这一点。”牛阁耐心解释说。

“爸爸攀悬崖、走绝壁,问过多少鬼门关,好不容易才把你们拉扯成人。今天,爸爸过几天好日子就不行吗?”

“话不能这样说,我们反对的是你去娶金花。”牛阔依然不动声色,“你不晓得她是你儿媳妇银花的姐姐吗?我们是父子,还是两连襟?”

“是靓女我都要。你娶了银花,我就不能要金花?”稍停,牛福又怒冲冲补上一句。“谁把嫦娥从月宫请下来,我也敢摔票子娶她。”

“你以为腰包里填满了钱就可随心所欲吗?当了万元户,伦理,道德、良心,社会责任都不要啦?这样做,是不得人心的。,

气青了脸的牛福,一拍桌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金花。你给我滚开,你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政治教员。我娶的是金花,不是银花,你心疼什么?”

牛阁觉得心闷得要爆炸。

血气方刚的牛家满子牛美,为这事竟敢在厅堂里指着父亲的鼻子教训道:“你这个‘万户爷’,有了钱就喜新厌旧,讨小(取妾)。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民推上道德法庭。"

何物为“道德法庭”,牛福才没功夫去了解明白。但是,这小予居然冲气十足在大厅里教训起老子来,这才叫他想不通。

老头子听完牛美的教训后,不声不响拿起旁边的扫把,横横地拦腰扫过去,准备结结实实揍一顿这“逆子”。

牛美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老子的扫帚,远远丢出墙外。这个家庭就这样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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