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选集(一) 镶金边的云彩(一)

作者 : 六九中文网

令人兴奋的幻觉被璀璨的色彩所代替,这些鲜艳而强烈的色彩在迅速变换,迅速扩大,占据了视力所及的整个世界,因而使世界变得那么迷人和刺眼。这不会是梦,因为据说梦是没有色彩的,而跟前却是色彩的冲击,色彩的晃动,色彩的变幻和色彩的竞争;有人说由于梦冲破了理智的束缚,几乎完全瓦解了被思想与传统支配的经验,因而是原始而蒙昧的,是没有教养的,但是,此刻的心情却是欢愉的,充满甜蜜、幸福和满足,十分理智、文明和高雅……

她终于被色彩刺激得浑身燥热起来,猛然睁开双眼,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席梦思单人床上,一缕桔红的光线从淡绿色的窗帘边缘射进室内,照在枕边,照在发际。

不早了!她一骨碌掀开被子,坐起来。门外传来保姆姜嫂轻手轻脚的走动声。伸手在鸭绒枕头底下模出镀金女表一看,才点半钟。这过早的彩霞使她比平时早酲一刻钟,令她气愤。她攥着表,赌气似地用劲向后倒下,在弹簧的柔和弹性中闭上眼睛,任思绪逆着阳光飘逸而出。

这里是军区大院内的首长小院。这座院中之院的数幢红瓦楼房,隐没在苍翠的绿丛内,沉浸在清晨的薄雾里,陶醉在秋色的桂子果香中。

然而姑娘的思绪毫不停留,它迅速地穿过长江的晨光,越过江堤的草丛,盘桓在初醒的城市上空,最后缭绕在一辆双节式无轨电车的辫子周围,久久不愿离去……

该死的辫子!

当然不是姑娘的辫子,是电车的辫子,象与谁生气一样,猛地弹开架空电缆,‘使电车在“嘤嘤”的报警铃声中紧急刹住。“轰”地一声,乘客们受着惯性这一自然法则的作弄,全都向前倒去!你挤我,我撞他,怪样百出,笑话百出。一个年轻人几乎是由车尾一下子甩到车腰,正好跌坐到一位老妇人的膝上,好象是儿子投入母亲的怀抱。人们在一片叫唤和咒骂声中,禁不住又笑出了声。她碰巧正坐在这辆车内,顿时也失去了温文尔雅的优美姿态,将一位青年人撞倒,并在他簇新的米黄色茄克衫上踩了两脚;她那平时引以为骄傲的辫子,竟神奇地将小伙子面庞上的红花古巴眼镜钩走……

哈哈!这可是在杂技专场上都很难看到的节目!辫子的恶作剧象一把盐,撤在生活的泉水中,使泉水变得有些味儿了。

谈不上谁对不起谁。当人们重新坐稳、站稳,电车重新启动后,谁也没向谁道歉。姑娘红着脸,从辫子上取下眼镜,嘴角蠕动了一下,算是招呼,也算是慰问;青年人忍着脊背的疼痛,接过眼镜,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潇洒地耸耸肩,算是致了“答词”。

兴业轿车站到了。这里是轻工业区,在城市的边缘。什么火柴厂、肥皂厂、针织内衣厂、伞厂、搪瓷厂、布鞋厂,都集中在这一带。举目望去,烟囱林立,青烟缭绕,与别处相比,这里的天空、道路和建筑物都显得灰扑扑、热腾腾的,散发着一股股活力,甚至川流不息的行人也显得比东郊教育区、南郊机关区忙碌得多,表现了一种工业生产的强有力的节奏。

姑娘下了车。她是第一次到这一带来,下车后便四下张望,想找人问个路。也许人类有向相识者靠拢的本能,当她看见戴古巴镜的,青年人也下了车,便抢上两步,颇有礼貌地问道;

“同志,请问江丰搪瓷厂怎么走?”

青年人见是“辫子”,微微一笑,同样札貌地回答道:“跟我走。”

“你也是到江丰搪瓷厂去的?”

“嗯。”尽管礼貌,但却冷淡。

“你在搪瓷厂工作?”

“嗯。”

找到向导了。姑娘高兴地将本来就在身后的辫子朝后面甩了甩,与青年人拉开了半步横向距离,向前走去。她想,既然自己是到江丰搪瓷厂采访的,而他又是这个厂的职工,因此,他自然也是自己的采访对象。她以《大江日报>记者的身份,第一次采访轻工战线,一下子便“撞”中了目标,是个好兆头。她仔细将青年人打盈了一番,发现他的相貌十分英俊,身材颀长匀称,头发是青年式的,又黑又软,随随便便地遮挡着半边耳朵,前额的一绺,根部自然曲卷,显得艇有朝气。这种发式没有牛仔长发那么油,也不象推得很上的瓦盖头那么呆,虽然未加修饰,却也显得自然而飘逸,米黄色茄克杉很合身,衬出他那健美的体魄,穿着深色细条的直筒裤,脚下穿糟一双撩得铮亮的小方头皮鞋。嗡,大学的所有男同学,哪一个比得上他?甚至曾经一燮让她感兴趣的“诗王”——新闻系的佼佼者,也没有他气派。“象个男人”,这是大学女同学背后对男同学评价的上限。

然而,她今天毕竟是堂堂正正的党报记者。记者,“无冕之王”,还能在一个小伙子面前脸红心跳?她很快控制住情绪,不放过走路的机会,开始了她的“采访”;

“你在厂里的那个部门?”姑娘问道。其实,她心中早就有个八不离十的判断:大学毕业,学硅酸盐专业的,在该广技术科工作,正等待评定职称,运气好的话,可以混上个工程师。

小伙子盯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这使姑娘有些慌乱,忘记了新闻采访的一忌,不要提“硬”问题,仍然颟强地问道:

“在厂部还是在车间?”

青年人再次盯了她一眼,眼光直勾勾地,十分专注,但却传达了相互矛盾时信息,挑衅和警惕。“你是派出所的户籍警,对吗?”

姑娘焚了。小伙子的目光也缓和了,但没有笑。

两人的距离缩短了大约一厘米。这时,她记起大学里那位白发苍苍、机智幽默的教授,在讲授新闻采访方法论时常常引用的一句古代格言:“如欲取之,必先于之”,而且要“首先于之”。于是,决心以自己的赤城来换得对方的信任。“瞧我一个劲地问你,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大江日报》的记者,刚毕业分配道报社.我姓邢,张开的耳朵,名字叫得很普通,至少和上万人同名,叫继红。令天就是道你们厂来采访的。”

她期待着一种较热的反应,因为“记者”、“采访”,对于青年人都是极富魅力的词汇。但是,她失望了。对方刚才已经缓和了的目光又交得难以捉模了。

“嗯”又回到了起点。与前两次同样冷淡.不着边际。

下怒气馁。实习期间的那次采访不是得了“优秀”吗!她继续采取进攻态势:

“你们的厂长姓蔡吧?我们部主任说,蔡厂长正在厂里等我哩。我的嘉……我的车坏了,所以……”她本想提到她那心爱的桔红色的嘉陵摩托车,但立刻感到这似乎近于卖弄,容易引起对方的不快,所以改了口。

“到了。¨拐过漫长而又枯燥的工厂围墙,青年人停住了。跟前是一个“V”形路口。他瞟了瞟她的耳朵,然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幽默神情,耸了耸下巴,算是指了路,自己却朝“V”字的另一边走去。

下巴指示的方向尽头,是一座巍然屹立的大门,现在是早、中班交接时间,很多工人出出进进,十分热闹。但姑娘却以失望和委屈的心情朝小伙子走走去的方向瞪了一眼。哪里是一排排民房,筒易宿舍的灰墙和屋脊显得那么单调,而他,一个本来不算单调的人,却踅进了一条小小的弄堂,那里面,可能更简易,更单调……

姑娘恨恨地咬咬牙:他根本不是去搪瓷厂的,他也根本不是搪瓷厂的人,但却“恩”个鬼,害得自己白费那么多口舌!不过,也应该感谢他带路;他有些出默惑,与他相处的几分钟,如果从电车上的相撞算起,十几分钟,还怪有意思、怪愉快的……她微微一笑,下意识地甩甩身后的辫子,朝工厂大门走去……

邢继红在床上翻了个身,躲开那适旱透进来的阳光,继续让那迷人的、若断若续的思绪自由飘逸。从门缝里钻进来的牛女乃香气和姜嫂将牛女乃灌进暖瓶时发出的带共鸣音的响声,惊动不了这位体态丰腴、神情甜蜜的姑娘。她长得大眉大眼,眼窝很浅,面颊侵宽,下孵圆润,嘴唇小巧,有一种东方古典荧的神韵。以现代流行的标准来看,虽不算特别漂亮,但却别有一种敦厚甜美的风度,她喜欢在这种独处“闺房”的时刻遐想、沉思,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真正做到“进入角色”,在想象的天地里时而与人嬉笑、与人怒骂,时而暗自垂泪、顾影自怜。有几次,曾“演出”过拒绝求爱爱的“小品”,装扮着男性,编造着来自远方的情书的诗句。有一次情绪特别亢奋,竟然路到大镜子前,与镜中的“美男子”来个亲吻,在镜面留下一团水气的印痕。作为二十七岁的姑娘,早该畅饮爱情的美酒了。

但是,怎么说呢,那叫爱情吗?——

上个月的一天,母亲回得很迟。她领来的一位青年,站在客厅的中央,故作羞涩地冲着她笑笑。她飞了他一眼,是标准的高干子弟打扮:上穿有肩章眼的黄呢军制服,下穿海蓝色华达呢长裤,脚蹬小方头皮鞋,头戴灰色涤卡工装帽;文质彬彬,“礼让三先”:先点头微笑、先伸手致意、先自报家门。他是赫赫有名的某军事学院院长的儿子,曾在昆明当了几年兵,捞了“票”,提了干,现调回北郊机场工作,成天与文件打交道,属“文职人员”,工资是社会上同龄干部的一倍,住房更是“两室一厅”:家中有独用的大套算——“室”,市中心有独用的小套算二“窒”,机场还分给他独用的单间算一“厅”。姑娘并不知道,在她上大学的几年中,母亲一直在为她奔走这件事,只因条件订得太高,难得合适的,眼下这位青年竟能闯关入选,真难为他。

邢继红在母亲的示意下,默默地端上一杯速溶可可牛女乃,侧过身子,低头退到自己的房间,沉重地坐到床沿上,胸口“哆哆”直跳。二十多年从来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男性,在母亲的带领下,以自己为目标,来到自己的身边。她感到要发生一种重大的变化,她的全部生活将要揭开新的一页,这使她紧张、不安、兴奋和委屈,主要是委屈.因为由母亲带来一个男性,因为这男性是由母亲带回来的。瞧,书柜顶板上的挑绒熊猫、瓷质不倒翁和塑料长颈鹿,墙面镜框内一张张放大照片中的女孩,都对她瞪着怜悯的目光,整个房间顿时显得冷凄和空旷了。

母亲紧跟着也走了进来,贴着她的身子坐下,亲昵地拍拍她的手背,说道:“红红,你是再清楚不过的,社会上太复杂,这事可得听我的啊?”

母亲是市机械局的人事科长,按说是研究人的“专家”,但在她的眼中,自己的孩子却永远是幼稚的、天真的,是长不大的,她不可能想象孩子有能力处理任何重大的问题,连垒积木也得她在一旁用劲似的。

“我不谈!”邢继红嘟着嘴,低声说。

“傻!”母亲笑了。“舒院长是你爸爸的老战友,这孩子是舒院长的独子,叫舒石,刚满二十八,可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孩子,作风品行我都调查过……”

“我不!”

“为啥?”母亲见女儿扭过身子,用脊背对着自己,顿时皱起眉头。她倒不是怕女儿拒绝,这种事,姑娘是很难一口答应的,她是怕女儿在外面胡乱搅上一个无根无底的人。

“为什么搞突然袭击……”邢继红咕哝道。

母亲的眉头舒展开了;现在的年轻人,凡事都讲个“自尊”,这也怨自己考虑得不周全。“这点是我不对,啊?不过……”

邢继红慢慢转过身来:“妈,这事,你留给我自己处理吧。”

什么?”母亲的心又提了起来。“你相中什么人啦?是那个会写诗的吗?”

邢继红吃了一惊。难道自己在学校里对“诗王”的朦胧的倾慕,毕业前夕与他的月下交谈,这些曾经是几百皿之外的个人隐私,都让母亲知道了?她禁不住将眼光移到母亲那曾是非常美丽的面颊上,注视着她那双曾经深藏着青春隐情酌眼睛。真想不到,这双给女儿以甜蜜、温柔和伟大母爱的双睛,如今竟变得能对女儿进行如此严密的远距离监视了。这加强了姑娘的委屈感。

“你忘了,”母亲看见女儿的眼中显山惊奇、不解和困惑的神情,使用柔和和的声调说,“校务处的瞿处长是你爸爸的老部下,我托过他照应你……”

“妈,”女儿狠狠地用牙齿咬咬嘴唇。她想与她争论一番,想撒撒娇、赌赌气。甚至想将母亲在十几年前的一个秋雨之夜的情形和盘托出。但是,一想道那个秋雨之夜,她又有些同情母亲,可怜母亲,然而思想深处却又有点嫉妒母亲.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当然是一个男人,恨了母亲一辈子.连死前也不愿见她一面,这才真是富有诗意!如果有一个男人这么爱自己,自己是绝不会象母亲那样,服从某种“外力”而永远地离开这个男人的。尽管那种“外力”在当时、在那个历史条件下,却有某些理由。她恨恨地想到根本没有发展到“那种关系”的“诗王”,想到其他男同学,甚至想列在电车上相“撞”的小伙子,心头泛起一股焦躁的情绪,禁不住提高了嗓门:“妈!你瞎说什么呀?l”

“是我瞎说就好。不过,关于舒院长的儿子,你爸爸已经表了态……”母亲的话很轻很轻,但却无异于甩出了王牌。

是的,邢继红的父亲邢汉柏在家中是有绝对权威的。这位德高望重的退休将领,对待革命战友.不游资格,不摆架子,朴实忠厚,为了帮助别人,可以拿出整月的工资,月兑下整套的衣服。然而在家中,却是至高无上的主宰,听不得不同的意见,对妻子,限制得很死,对女儿,要求得很严,似乎革命事业是人民的,一补一线是人民的.唯独妻子女儿是自己的.他严格禁止女儿带袋男朋发到家中来,即使是女朋发,也不能是轻浮之辈或“无根无底”的人,在特质上,他能满足她的所有要求。为她买了录音机.,但只准学英语,为她买了摩托车,但不准带面罩,而且,无论是录音机还是摩托车,一定要是国产的。一个真诚而古板的老人,指导着女儿路上通往现代化生活的道路。这样的父亲,在女儿的眼中无疑是一块丰碑,但也是一堵高墙。女儿对人生的探索和思考是很难从他那里得到及时回音的,女儿心中中前发的受情,也不能从他那里得到真正的理解.如今,父亲对舒石满意,并希望他介入到她的生活中来,她能说不行吗?她很难想象与父亲发生“对抗”。她一向是听话的乖孩子,不同于梦想出国的“假洋鬼子”,也不同于沉醉在黄色录相带和迪斯科旋律中的放荡者。她有勇气拒绝这种新式的、门当户对的包办婚姻吗?她不敢想。

然而这毕竟是终身大事。她的心灵深处,出现了一个反叛的黑影。也许她自己尚未察觉,她已不是前些年在父母身边的那个样子了。

“妈,”邢继红放低了调门,半天不言语,用悲成的目光瞧着母亲日渐苍老的面容和银霜初染的双鬓。母亲是中州人,具有中原地区女性的银盘脸型,浅眼窝,玉葱鼻,嘴唇的线条非常清晰,整齐的糯米牙特别明亮。她是四年参军的女学生。参军不久,当组织出面介绍她与父亲认识时,她曾经拒绝过,然而经不住几次三番的动员,终于嫁给比自己大十五岁的关西大汉——一个战功卓、著的军人。多年来,做女儿的从未想过父母的结合是否真正的合理,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不过,有一件事却隐藏在女儿的记忆深处。那是她岁那年,有一天,母亲的老家来了一位女客,母亲称她“芸姐”。言谈中,客人对母亲提到一个人,说这人至今孑然一身,因患肝硬化月复水,转院来到本地一所著名的医院,病势垂危。母亲听后,竟然痴呆了好久,两滴罕见的泪珠落在徽微颤抖的手背上。当天,母亲匆匆出门了,很晚很晚才四黄霏霏秋雨回到家中。父亲不在家,借大

住宅显得空荡荡、冷飕飕的。半夜里,女

昕到母亲发出断断续续的申吟,便披农来到床边,发现母亲双颊绯红,高烧高热,慌忙要到客厅给父亲挂电话,要到楼下喊警卫员叔叔,但是,母亲却一把拉住她,拉到她的怀里。母亲似乎在对谁诉说着什么,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一桩多年的隐情:“……芸姐,不能怨我……我和他.了了这笔债……在我走进病房的前一分钟,在我来到、来到他的病房门口,他……他便咽了气……他不愿见我,他恨、恨我呀!他、他不应该这样报复我……”女儿扑在母亲的胸膛上,感受到母亲心脏的剧烈跳动,跳得整张床、整个楼板都在颤栗。这件事,是女儿心中的一个谜。直到她长成火人,进了大学,才隐隐猜到了谜底。但她想不通,心叶,埋藏着痛苦隐情的母亲,优裕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后,为何不站在女儿的角度想想问题。然而,’她毕竟不敢公开向父亲的权威挑战。太单纯的人是缺乏勇气的。她在军区育红幼儿园里长大。这是一所全省最好的幼儿园,有暖气、冰箱,有专职军医,有普通人不敢想象的优越条件。记得若干年后,当同学们描述三年自然灾害的惨状,显出悲愤、痛苦的神情对,她却瞪起一双疑惑的眼睛,好似听到一则遥远的异域童话。连这类议论都不敢、也不愿相信的她,怎敢公开违抗父亲的旨意?于是,她言不由衷地说:“与姓舒的,先不确定关系,行吗?”

“那好,你们先玩一个阶段吧。你爸爸也是这个意思,需要一些时间增进了解。这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嘛。”母亲舒了一口气。

是的,增进了解。但是越了解,她越发兴味索然。

舒石是个几乎挑不出毛病来的人。每次在-起,他总象一只听话的家猫,在她身边周旋,在她脚头缠绕。他轻声地叙述着自己的经历,一曲华美流畅、缺乏大起大落的圆舞曲;或者毫无激情地叙述并不惊人的逸闻轶事和小道消息,内容多是有关他结识不多的几个高于子弟的浮沉,好似在沙龙里面议论沙龙;偶而小心地提到一部黄色录相带,但紧接着发誓自己决没有看过,他能说出不少名菜的配伍和佐料,但绝对不知道食品的行情。有一次闲着无事,她试着将他的议论作一次归纳,结果吃惊地发现,采访本上竟写下如下的文字,勾勒出他这样的轮廓;

璎优秀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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