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里的双手交替相握,上官淡淡眨了眨眸子,语调无波无澜的说道,“真正挡在你们之间的不是我,而是你有情然他却无情。”
玉兰愣住了,一时语塞,这是她最不愿也最不敢接受的事实。不管她怎样幻想上官消失了的情形,那些终究都是幻想而已,都无法改变她跟夏明远的现状:一厢情愿。
“我承认,对夏明远并非没有爱恋,不,我对他用情很深,但却不能接受他的爱,为什么?因为我们不合适,若他将来真有真有登上宝座的那一天,我也不会成为守在他身边的人,因为那时候我会恶名昭彰,根本不配坐在他身边,所以,我现在不期望什么,但求帮他扶摇直上,拿到他本该拥有的。到他功臣身就的那一天,我会选择消失……”
玉兰打量着上官的面容,似乎要用眼神来判定她所说是否为真,终究叹了口气,“我始终没有你想到深刻,只顾及到自己的感受,却没有想过给他带来的压力和麻烦。现在连玉竹的一生也搭进去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不过有个问题我很想问你,你既然早知道一切,难道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把我当情敌吗?”
“不是,跟孙玉晴联手伺机夺你性命。”
上官嫣然一笑,“爱恨嗔痴,稍有差错便会生出怨念,我为什么要怪你?受伤的不是我,而是你最心爱、最心疼、最明媚的妹妹,这也是你病倒的原因之一,无比懊悔、愧疚加自责,这是比任何身体上的摧残都残忍的刑法,不是吗?”
上官说罢,手指探到玉兰的脉息,沉默良久,起身方道。“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待会儿让你院子里的丫头去我那儿取方子,服下三日大可痊愈,若不相信我。大可拿去给其他大夫瞧一瞧再抓药。时辰不早了,我该去玉竹那儿瞧瞧了。”
“上官!”上官转身的瞬间,玉兰突然出声,“爱公子的方式——默默爱他,暗暗帮他的方式……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这话模棱两可,但上官却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淡淡舒了口气,步伐极稳的走出了房间。
玉兰,不要怪我心狠,你对夏明远用情太深。若继续执迷下去,后果亦不会更好,至少现在你的生活会有奔头,而接下来的选择,一切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了。
……
玉竹的伤势渐渐好转。自首日醒来痛哭那一次后,便再没掉过一滴眼泪,整日里不笑不言语,偶尔会跟上官,玉兰或者老夫人说一两句,其余时间便只是发愣。性格上的陡然大变无疑让整个孙府缺少了大半儿的笑声,在这突兀的变化之中。却只有一人该吃吃该喝喝过得异常自在。
孙玉晴斜倚在美人榻上看着童妈妈作秀活儿,无聊的翻看手中书页不由道,“童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对那个贱人下手?我总觉得戏班子的事情她早有察觉,若咱们不先动手,恐怕她就要……”
“大小姐。稍安勿躁,这事情急不得。”
“急不得急不得,你总是这句话,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当初戏班子的事情搞砸了。我推周妈妈出去那是有原因的,就是因着你能给我出谋划策,别以为你是外祖母安排进孙府帮我的人就有什么特权,若是无用之人我照样把你替掉,知道吗?”
周妈妈低眉顺眼道,“是,大小姐,老奴知道,现在该准备的已经都差不多,可是上官身边有个会武功的丫头,且现在咱们的人基本上安排不进去,紫琼苑里都是她的心月复,所以事情安排起来比较费力,不过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等着紫琼苑那边主动上钩。”
“最后给你半月时间,若再没有效果,那你索性回萧府去吧。”孙玉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童妈妈一愣,当即不说话了,若是这边办不成事儿,回萧府也是死路一条,原本萧老夫人那头儿因着她回老家的空挡里萧云出事儿就满肚子怨气了,若这次再帮不到大小姐……童妈妈不敢想了,闷声闷气的继续作秀活儿,却已是心不在焉。
上官坐在院子的大树下乘凉,看着前方绿萝和冬语两人在分厨房刚送过来的果子,一旁夏明远亦无聊的坐着。
“主子,这些果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分成三份了,怎么处理?”
“去洗了,一份儿拿过来我和表哥用,另两份拿去给院子里的丫头们分了吧。”
绿萝和冬语会意一笑,点头退下去了。跟其他院子里不同,上官每每得到什么新鲜的吃食,都会分下去给下头的丫头尝一尝,得了好处的丫头们也分外努力,都念着自家主子的好。
跟其他院子里的丫头们不同,上官着意留在紫琼苑的基本都是任劳任怨的丫头,素日里少话,却都很实际,眼睛里瞧得见活儿,规规矩矩踏踏实实,不好逸恶劳。所以整个紫琼苑素日里的氛围格外恬静。
夏明远扫视了院落一周,颇有深意的说道,“饶是给你更大的院子你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小的佩服佩服。”
更大的院子?上官眸子眯着,没说什么,操手去拿面前的果子,“让你帮寻的书,找见了吗?”
“倒是没找到,不过孙尧说他曾在城中那个书肆里瞧见过,过几日寻了来给你。”
“也好,能找到就行。”
“这书你找了能有半年了吧?翻动全京都的在找,弄得百姓们都知道鲁阳郡主在搜罗各处书肆寻找一本书,我还听说,那些个投其所好的,都在花重金悬赏找这本书呢。”
“哪里就有这么夸张了?不过是凝姬颇为喜欢的书,快到她生辰了,我打算作为礼物送给她。但是……”但是前世她是无意中得到的,今生却怎么都找不见了。
“对待好东西是需要耐心的,只要持之以恒,终究可以得到。”夏明远慵懒的丢了颗果子到口中,眼眉一挑,颇有些意味不明的看向上官。
“这么惬意啊?乘着凉、吃着果子,都不带上我。”门口,孙尧潇洒迈着大步,身着一身朝服走了进来。
上官微讶,自上次孙尧深夜造访,已经数月过去了,他再没踏足这里一步,最近这阵子更是奇怪的很,今日居然突然来了。一直以来,上官都以为自己很了解孙尧,但最近她却越发觉得搞不懂这个二哥了。
“您如今可是大忙人,我们怎好打扰呢,瞧着架势,刚刚下朝吧?都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过来了。”夏明远打趣说道。
孙尧却仍旧面带笑容的走到了树下,不请自便的在夏明远身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操手将一本书放到了石桌上,“呐,罗漪,你要的书,我找到了。”
上官伸手拿起面前并不厚的一本书,书封是靛青色的,赫然就是自己要找的那本书无疑,她顺手翻开了两页,眸色却沉了沉,但这神情的变化不过是一瞬间,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果真是罗漪要找的书,二哥不知从何得来啊?”
“这本书还真是不好找,你都不知道外头已将把这本书抬到天价了,若是寻常百姓还真是买不起。”
上官疑惑,却对上了孙尧和夏明远两张似笑非笑的脸。
“怎么样?我说的对吧,都是那些投其所好的人作用的结果,你鲁阳郡主如今在京都可是炙手可热,等着讨乖卖好的人多得是,只不过找不到机会,知道你想找这本书多少人重金悬赏,原本不值一提的也都被炒成了天价。倒为那些书贩子们寻了活路。”
上官不由勾起唇角,虽知道夏明远是在打趣,但也了解这其中多少有一半儿是真的,不过她当下并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是孙尧究竟从何得来这本存着很大问题的书。
“说起来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昨日我傍晚从外头回府,快到门口的时候敲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在并不喧闹的一处地方摆摊,一时好奇我就走过去瞧了瞧,可巧就看到这本书了。”
“她跟二哥要了多少银钱?”
“恩,说起来我还很纳闷,按照市价这本书现在怎么着也该卖个几百两银子了,可他说若真正到了有心人手里,白送也是可以的,就只要了几两银子便给我了。”
上官淡淡舒了口气,眼底闪过一抹亮色,果然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只是……她慢慢抬起眸子,迎上了孙尧的眼,那双眼睛虽然因着心事的繁多而夹杂了很多愁绪,但仍然是清澈透明的,上官坚信,对于这书中的蹊跷,孙尧必定不知,那么就是有人借助孙尧的手来坑害自己喽?
倒也不笨,若是他人送进来的东西,自己必定会防范一二的,可孙尧送进来的,提防之心自然少很多。上官唇角慢慢勾起,“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我跟这本书的缘分当真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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