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是一年除夕,各个院子即便再有多大的纠葛,也得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装得和和气气的,围在一个桌子上,貌合神离着也要将一桌团圆饭给圆过去!
许氏许久不曾出过锦绣院,今夕也不好再拂了老夫人的面子避而不见,便在肖妈妈的陪同下往前院走去。
陆晼晚见到许氏时,倒是有些讶异,这许久不见,许氏哪里还有以往那个妆容精致的贵妇人形象,如今连一身的华贵服饰也统统换了下来,倒是朴素,只是,今儿这吉庆的日子,如此装扮倒是不合时宜!
陆晼晚与曹氏来得算早的,陪在乔氏身边有说有笑,许氏一进门便见到如此情景,不由得胸口一滞,看向几人的目光变得有些阴沉。
“母亲。”陆晼晚既然看见了她,便不会装作视若无睹,依着礼节规规矩矩地与她行了一礼。
“大夫人。”曹氏也起身,将乔氏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见了她们二人,许氏自是没有好脸色,却在乔氏如隼般的目光下只得强颜欢笑着。笑着同二人点了点头,许氏走到乔氏身边,笑道:“今儿除夕,阖家团圆的好日子,老夫人只需享着承欢膝下,余下的事儿,由我们这些小辈来打理便可。”
“难为你们如此有心!”似笑非笑地瞥了许氏一眼,乔氏脸上并未露出过多的欢喜,反倒是转头看向退到一边的曹氏,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坐吧,站着干什么!”
看着这婆媳友善的一幕,许氏咬了咬牙,交握在胸前的手赫然收紧,指甲深深地陷在掌心,刻出了几道深浅不一的月牙。看向曹氏的目光阴鹫了许多。
不就是后台强硬又为陆家生了个儿子吗,老夫人也能将她看得像亲生的一般,却也不看看,这女人当初可是打了将军府的面子宁愿嫁到陆府做小。嗤。堂堂将军府的千金小姐,竟然心甘情愿沦为别人的小妾,这样的蠢事也只有曹心悠这样的贱人才做得出来!
就连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陆晼晚也一样是个贱骨头,不过是一介庶出,非要在老夫人面前百般讨好,强出头抢了本该属于自己女儿的疼宠。哼,这些帐,她会一一与她们算清楚!
围绕在许氏身边的那层怨念太强,强到陆晼晚无法忽视。
掀开眼皮看向脸色阴沉的许氏,陆晼晚心里突然有些不大好的感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儿。前世带来的沉痛让她刻骨铭心,以至于到了现在她都未能完全释怀,一步一步小心提防,一步一步张罗布局。
“原来我们来晚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自莲溪寺一行以来。袁氏倒是彻底变化了不少,以往沉敛的性子如今变得高调了起来,遇人总是笑脸相迎,底下那些人见着虽然感到惊讶,却是内心欢喜了不少。
毕竟,比起木讷沉闷,一个外向爱笑的人更讨喜一些。更何况,袁氏是真的彻头彻尾都改变了。回来之后,沁竹院的丫鬟萍婆子们简直就像见到捡了钱似的,脸上一个赛一个笑得欢乐,以往沉闷万分的院子里也变得嬉笑热闹起来。
而且,自那一次莲溪寺一行。袁氏与陆秀宁之间的关系也改善了不少,对此,母女俩自然是少不了要感谢曹氏和陆晼晚的,要不是她们从中引导,怕是母女俩的关系也不会变化得这般快。
“老夫人。”褪去小短袄。陆秀宁一身鹅黄襦裙蹁跹而至,看得乔氏眼里欢喜,一声恭敬却又不乏亲昵的称呼更是教乔氏眉开眼笑。
与许氏的礼节自当是不能忘的,袁氏心知她是个多心爱记恨的,举手抬足之间都尽显谨慎,让许氏抓不到把柄。陆秀宁随母,在面对许氏时也是从善如流。
哼,一个个都长手段了,竟然敢如此落她的面子!
见她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许氏恨得简直牙痒痒,后牙槽磨得咯咯直响,可见是有多不甘心!
酉时时分,尚书府上上下下该来的人便都来了,最后进入前厅的两道身影,一个是一身褐色锦缎的陆桁,一个是一身靛色衣袍的陆景昳,这两人一进屋,自然便将一屋子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但看到两人脸上迥异的表情时,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见着陆桁满脸的阴郁,乔氏挑了挑眉,眸光微转看向落后他身后三五步远的大孙儿陆景昳。与儿子相比,这孙儿脸上的神情可比前者好了太多。
带着满身的煞气与乔氏行了礼,坐到左手边的位置上,陆桁阴鸷着目光看向乔氏身边的曹氏,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这一举动惹来乔氏更大的疑惑时,同时也让许氏心里一喜,只要老爷依旧不看重曹氏母子三人,那她便再有翻身的时候。哼,到时候,她必定会让其从云端跌入深渊,那样的好滋味儿,还是等着曹氏这贱人慢慢来品尝吧!
既然陆桁来了,乔氏也不再多闲话,吩咐着下人很快布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好了,都坐吧!”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子孙晚辈们,乔氏摆了摆手,由李妈妈扶着在上位坐下。
这边陆桁和许氏因着身份,便准备挨着老夫人一坐一右坐下。
谁知不等许氏走近,乔氏便牵过陆晼晚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堵在许氏跟前,慈眉善目道:“晼晚不介意挨着我这老婆子坐吧!”
这话一出,叫正准备入席的众人无一不惊,尤其是许氏,一双阴沉的眼睛似淬了毒般死死盯着陆晼晚的后背,那炽热的视线几乎要将陆晼晚的后背剜出一个窟窿。
曹氏虽说温吞,可终究是长了眼的,在老夫人拉过女儿的时候便瞥见大夫人许氏一双怨毒的眸子,心下一惊便要阻止,可被人抢先了一步。
只见陆桁皱了皱眉,声线微冷,明显是不悦:“娘,这于理不合!”
让一个庶女来坐当家主母的位置,若说老夫人不是想纯心给许氏气受,在场的还真没有人愿意相信!
袁氏与陆秀宁对视一眼,眼中明显带着几分讶异,还有些许担忧。
陆毓宁便不满了,原本以为大姐嫁出去之后,府上这些人的注意力便会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可谁知非但不是这样,还偏偏被陆晼晚空抢了风头!
在府内,往大了说有祖母护着她,还有一个陆景昳随时随地都宠着她;说小了,就是她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也对她惟命是从百般顺从!就连出了府,也有一个龙章凤姿的赵子离神出鬼没的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陆毓宁就不明白,她陆晼晚到底有哪点好,让这么多人愿意心甘情愿一心为她!
“老夫人,晼晚不敢逾越。”心知乔氏是好意,可陆晼晚并不打算如此。如今她和大哥已经打算月兑离尚书府,便不能再多受乔氏过多恩惠。都说情债难偿,人情债更加如此!
而且,乔氏说到底是这尚书府如今最有资格说话的,她心心念念的也必然是如何让尚书府百年繁盛,纵然许氏如今有百般错处,但只要她愿意伏低做小,顺了乔氏的心思,保不齐哪一天便能再骑到她们一家人头上,到时候恐怕是连乔氏再帮她们说话也做不得数了!
深谙这后院水深水浅,陆晼晚便不敢轻易顺了乔氏的心意,见乔氏脸色似乎有变,陆晼晚抿着唇笑了笑,姿态温顺从容,又好声好语地说道:“大夫人是长辈,晼晚不能忤逆不孝,哪有晚辈坐上位的道理,老夫人该折煞晼晚了!”
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娇憨之色,教乔氏听了,心里也舒服了不少,当下挑眉看向被挡在陆晼晚身后的许氏,却是拍了拍陆晼晚的手,道:“这府里就属你最得我心,好了,再说下去真该是我的罪过了,都坐吧!”
言罢,乔氏这才松开陆晼晚的手,瞥了一眼坐到自己左手顺位的许氏,转瞬便眉眼冷凝,与对待陆晼晚时简直是天壤之别,许氏虽然怨恨,却也只得憋在心里,良好的教养让她生生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漫起一丝温良的笑意。
一顿年饭,众人吃得满不是滋味,即便是珍馐满桌,也都觉得味同嚼蜡般,吃得简直是令人胃疼!
晚膳之后的焰火晚会,一大帮人也都只走了个过场,待礼仪完成后便纷纷寻了理由回了各自的院子,这样的诡异氛围,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回到锦绣院,许氏被压抑的怒火便再也隐藏不住,满屋子的零碎瓷器,印着橙黄的烛火,反射着一道道寒芒,却都不如许氏眼中那两簇恨意来得浓烈!
“曹心悠,陆晼晚,我会让你们尝尝吞心噬骨的滋味儿!”
端着水盆进屋的兰馥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尖锐的碎片,却在看到许氏微敛的眼眸时莫名打了个寒战,手中的水盆险些从两手间月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