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胸口恶心泛滥到再难抑制,他突然落了地。
墨寻感觉自己被狠狠摔下,重重地撞在了石柱上——
她缓缓掀开眼皮,眼前的连城裔,整个人盯着她,怒不可遏,散发着独属于他的阴冷寒栗——
“你是想男人想疯了吗?这么迫不及待的地要给本王戴绿帽子,是不是!你不是咒我精尽人亡吗?怎么这才几日就等不及了?你当本王是死的吗?!”
他厚实的大掌紧紧捏着她的下颚,摁在冰凉的石柱上,眼中尽是对她的轻蔑和刻薄,“你现在还是我的王妃。既然占着这个位置就得给本王守着这里的规矩!在本王还没有把你休掉之前,去私会别的男人?你想也别想!妲”
墨寻撇开头,她讨厌被他这样看,就好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荡.妇一样。
可是,她不想辩驳,因为……早上出门的时候,她从连城柠的手里拿到药的时候,的确就是这样想的窀。
她今天来,本就是打算要拿下连城绝的。
而且,此时的她也没力气跟他辩驳什么。
脑海里回想着连城绝曾说过的话,她犹豫着,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扯掉——还是这样一张痕迹遍布的脸,没错。
她眼里的失落一如当初,连城裔心下顿生嘲弄的冷意,“你在嫌弃本王?”
她一天生丑陋的主,居然还好意思嫌弃他这半道毁容的!
简直可笑。
她张了张唇,没解释。
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不对劲,她自己都没弄清楚,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的动作使得上衫衣襟松动,连城绝印在她白皙脖颈上的那抹女敕红一下露出来,格外刺目。连城裔喉结微动,手已随意识伸过去,握紧了她的脖颈。
他略带血丝的眼底有抹清晰地杀意,墨寻本能地往后缩脖子,眼底有微微地不安,散乱发丝地模样看上去甚有几分羞媚的样子。
连城裔的手忽然转向了她的唇,在她变形的唇瓣上轻轻抹过,“这张脸虽是丑陋无疑,但本王还记得……这具身体无一丝残疵,漂亮极了!也难怪,老七肯委屈自己……”
他蓦然变得轻佻的话,让墨寻微微怔愣。
他忽然俯身,咬上她的耳垂,微薄而湿润的凉意让墨寻一个轻颤,还未反应过来,襟前的衣服被他一把扯了开——
而在同一时刻,他的手指已经点下了她动作的穴位。
“不要!”
墨寻焦急的低呼,他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埋在她颈边的唇舌欲发深入用力,发泄似的带着一股狠意。
他的呼吸好像着了火似的,重而沉烈,压得她难以透吸。
她的身体清香诱人,很解火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想要深深地汲取,来将体内那团欲火扑灭——
连城绝的身上与他系有同一种蛊,名为日夜咒。
蛊体最初被植在两人各自母妃的体内,后分别通过娘胎传输至二人的体内,造成二人相吸相引,同时又相斥相恶,二十年来,一直如此,这蛊不知是何人所下,也无从得解。
又因两人都是连城璧的生子,二人的容貌也因此越长越像,甚至到十八岁之时,两人的容貌在外人看来,已难以分辨。
直到那场大火……连城裔容貌被毁。
容貌得以分清,而日夜咒却深深掌控着两人的***,无论是大喜、大悲、或是中毒、纵欲,对方都会得到感应。
而今,连城绝体内欲火焚身,连城裔自也逃月兑不过这一过程。
唯一庆幸的是,他的身子一直由丘陵寅设法将养,终得以和连城绝药性发作错开些时辰,便如那日他设法还回将军令之际,若非不是他中毒发作的时辰往后拖了一段,怕早已被人揭穿。
可是眼下,舌香骨的药效却是到了必发作的阶段——
此刻的他,需要一个女人。
理智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不可碰,但***却驱使着他的头脑,恨不得将她拆骨下月复,手上的动作在一明一闪的纠结间,也不觉得更重了。
随着‘哧’的一声刺耳,墨寻上身的衣服已经被他一把撕裂,长裙也被他顺势撩了起来——
“连城裔,别,别在这里……”
墨寻摇头,低声哀求,她又怎么看不出他莫名躁动的情绪是多么不正常!
“啪——”
突然传来瓷碗碎裂的声音,尖锐声几乎刺穿连城裔的耳膜——
抬起猩红的双眸扫向转廊处,被这一幕惊得面色发白的紫桑,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噗通一声跪下,“奴婢该死,奴婢不知王爷在这里……”
许是太怕,后面的话她已说不下去。
连城裔的眼神一晦,垂眸看一眼双目迷离,衣衫不整,惊恐未定的女人,体内的火势又再度袭来。
不该这样的,他差一点……
伴随着冷冽地低咒声,他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石柱上,力道之大,手骨指结皆是血丝绽裂。
紫桑吓得一个哆嗦,不知他在说她还是什么,花容失色地看着连城裔,又看看墨寻。
她确是比紫栾胆大懂事的,又说了句奴婢该死,便拔腿跑掉了。
“你……”
墨寻张张有些紧的唇,未说出口的话被他失声打断,“墨锦欢,你只是本王的续弦正妃,仅此而已。这辈子,也休想要本王碰你一根指头!”
他的手重新扼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冰冷的声音撞入她的耳朵,说的极为清楚。
拂袖离开扫起的凉风贴着肌肤滑过,怔愣了半晌的墨寻才从莫名的疑惑中反应过来,蓦地惊觉自己还处于半**状态……
混蛋,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了么!
是她要他碰的么?
居然说出那种话,搞得好像她多么希望他……似的……
墨寻咬着僵瑟的唇瓣,感受着一点儿一点儿越来越冷的周遭气温,怒冲冲过后,又在心中默默期盼着不要有人过来才好——
不过,这个时辰,大家该都在准备粟羡容入府行礼拜堂的事吧?
谁会过来这里?
紫桑,只有刚刚紫桑知道她在这里,可是那样的情形,她一定不会也不敢再对任何人提起吧,更不会有人过来了……
隐隐地绝望中,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竟是连城裔的侍卫殷时。
看到她半luo衣衫的样子,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而后低过眼,抬手上前为她解了穴道。
墨寻忙地将衣衫整理好,将身体裹得紧紧,来驱散周身的冷意。
殷时离去前,墨寻忽然开口叫住了她,“那个,给你家主子当差也不容易,受委屈了……下,下个月给你涨工资。”
殷时显然愣了,却没说什么,颔首离开。
墨寻抱紧双肩往自己的院子走——
如果这是连城裔给她的羞辱的话……她才不要给别人笑话看。
才走进自己的园子,迎面撞上了人。
连城枫抬眉,淡看着她,老气横秋地丢出一句,“王妃娘娘好手段。”
墨寻被他说得莫名,他却只是漠漠一笑,便离去。
她的脑子从刚刚连城绝那里听到那些话,便一直乱糟糟的,一时间也没有多想,直到快要凌晨之时,迷迷糊糊中,她才猛地从床上做起来——
花轿呢?
敲锣打鼓声呢?
好像从她回来后,就一直没听到,整个府里也没有一点儿动静!
还有粟羡容呢?不是该先来给她敬杯茶吗?
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一下绷紧,墨寻急急奔出去,却在院落门口的走廊边撞见了三个丫头。
“怎么了?”
看到紫栾哭,并不稀奇,但如果连一向沉稳的绿梧和一向冷漠的绿桐两个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劲,那便不可能是小事了。
“没,没事……”紫栾摇头又摇头,很害怕。
“没事?”
墨寻的声音一提,有些急,“花轿到如今没有进门,府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你们三个却在这里哭哭啼啼,连我的房间都不敢进,居然还敢告诉我说没事?”
“小姐,花轿不会来了。奴婢听人说,粟羡容……悔婚了。她不会进府了。”绿梧的声音微微有些沙。
墨寻蹙眉,“这是好事。”有什么好哭的?
“是王爷,刚从咱们院子里出去。”
什么?
连城裔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婢女的院子里?
紫栾抽噎声又起,绿梧的脸色苍白,头垂得更低,最后还是绿桐低声道,“紫桑,现在已经是王爷的人了!”
似有一道急雷轰隆而过,劈中墨寻的耳根——
……
她脑袋蒙蒙地回到房内,在昏暗中静静地坐着,直到天有些微白。
墨寻迷迷糊糊欲睡过去的时候,有人从窗口飞快闪了进来。
怔愣中的墨寻,轻易便被他擒住了喉咙。
他低头俯视着躺在榻上被她扼住命脉的女人,眼底盛满怒意——
如此怒意鼎盛、姿容绝色的连城绝,墨寻还是头一次见。
“这就是你给本王的惊喜吧?粟羡容那个贱人终于爬上了本王的床,终于再也不可能踏进穆王府半步!”
他的脸色微微有些青白,眼神中带着几丝阴郁的惩意,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装作对我有情的样子,对我穷追不舍,生死相许,都只是你从一开始就设定下的计谋!原来你也不过和粟芷忧一样,心里真正装的人都是连城裔!都是那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这一点,他倒是和连城裔一样,两人互相讨厌,讨厌到提及对方就嫌恶到不行。
墨寻紧蹙眉心,很是困惑——粟羡容没有上花轿,没有嫁来穆王府,而是去找了连城绝,并且给他做了解药?!
她可以这样理解么?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墨锦欢,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狠,还要不择手段。和老四两个在一起堪称绝配。我连城绝,真得开始对你产生兴趣了……”
他翘着一边唇角,笑得诡异阴鸷,“不过,又如何呢?老四欲性大发,不是也没碰你么?我的四嫂,本王等着瞧你的下场,是不是与粟芷忧一个样!”
他冷哼一声,作势又狠掐了下她的脖子,而后拂袖离开。
这男人,此次是真得恨透了她!
心里竟有些说不明的轻落,睡是睡不着的,墨寻索性起了身。
如果连城绝所说的都是真的话,那连城裔当真是下了一步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好棋——
因为漫无目的,一路步履幽幽,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绿湖岸边,她的锁心铃便是在这里散落的。
隐隐雾霭中,竟看到三五人影低头,正在那被排掉水的淤泥中,一寸一寸地翻找着什么。
她忍不住走近了些,殷时那等耳力,立即朝她看过来。
心下的猜测好似正中,墨寻端着肩膀,无视掉他们,继续若无其事地沿着小路散步。
殷时怔了一瞬,转而朝手下地人说道,“王妃在梦游,我们只当看不到。继续罢,不要耽误了王爷的命令。”
……
第二日,都城里便传遍了流言蜚语:穆王爷果然是没用,即将过门的侧妃居然在大婚当日被七皇子抢走了,看来真是遭得报应。
当初他抢别人,如今换作对方抢他。
墨寻听罢,嗤之以鼻——还好粟羡容尚未进门,还算不得他的人,这些喜欢嚼听皇家八卦的人若是知道穆王爷的正牌王妃险些给他戴了绿帽,怕不知道会怎么编排。
那晚后,紫桑便被单独安排了院落,尽管连城裔没说什么,但整个府里都在传穆王妃被一婢女夺了宠。
紫栾往日与紫桑最要好,似是觉得很对不起她这个主子,愤愤地咒骂了两句紫桑之后,看墨寻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便只好作罢。
倒是府里其他的妾侍叭叭跑来想要看她的笑话,都被绿梧给拒之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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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时才出了门,便撞到墨寻匆匆而至,额头微冒着汗,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显然是刚在竹林那练过剑,又赶来这里的——
想着连城裔刚刚的大动肝火,她此时进去无疑是火上浇油,便把她给拦下了。
墨寻倒也没为难他,只在旁一直等着。
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或许,就只是想找他问个明白——
方才她觉得心口堵得慌,便去了竹林发泄,可那套该死的剑法,却已被她烂熟于心,深刻脑海,每每使出便是那么几个招式,想换都换不掉……
夕阳西下,书房里很静,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好像都听得见。
瞥一眼窗上那一直伫立不动的影子,连城筠轻叹,“想不到她的性子还挺倔!”
连城裔掷了手里的笔,冷哼,岂止是倔!
“四弟,不管你的心里有谁。既然把人娶回家,就该好好对人家姑娘。”连城筠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朝他道,“你教人剑法,又不准她在外人面前露,为何不先与人说清楚?七日牢狱,她都没把你供出来,可你有去看过人一眼么?我倒觉得……是你欠她一个解释。”
他淡哼一声,似对她的说法很是不屑,连城筠低叹,也不再说什么,又过片刻,便起身告辞。
墨寻看到她自屋里出来,微微一怔。
“我们的事谈完了,我想四弟他现在应该有时间了,不打扰你们!”说完,她便施施然离去。
门是敞开的,殷时这次也没有再阻拦。
连城裔正在窗前站着,背对着门这边,她看不到他的神色。
“墨锦欢,你我之间的话已经说清,本王不想与你多废口舌。”
“连城裔,我就问你两句话。”
掌心蜷紧,又松开,墨寻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也很坚硬,“你不必说话,只要点头承认,摇头否认就好。”
她的胸口堵堵的,尤其是在听他说出不愿意碰她,却去宠幸了紫桑——她的婢女之后……一连几日,所有的情绪似乎终于达到了迸发的边缘,她控制不住,想要来见他,来问他个明白。
还有,锁心铃。
他明明毁掉了,为什么还要让人再费心力寻找?
他不语,她便直接开口,“粟羡容不可能那么快知道连城绝被我下药的事,是你,对不对?你知道若你把消息透露给粟羡容,她一定会赶过去救人。你不想娶她,所以便将计就计,把她以这样的方式推给连城绝。是不是?”
连城裔的头微点,反应好似很理所为常。
墨寻眨了眨眼睫,“你不想娶的人,即便是太后赐婚,即便是到了成亲的当日也有的是办法让她进不了门。而我却能有幸成了你的正妃……这是不是说明,连城裔,你想娶我。”
她的喉咙间有些哽,说出的话有些卡顿,晶莹剔透的双眼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略等了片刻,背影笔直的男人微微地点头。
墨寻只觉得心里有什么生生地一咯,咬唇,微仰下头,眨着眼睫内的湿润感,“你为什么要教我练剑?”
“这是第三个问题,墨锦欢,本王可以不回答。”他的声音冷彻,甚至未有丝毫情绪的起伏。
墨寻有些佩服地点头,“穆王爷说话还真是一言九鼎!”
“过奖。”
他丢出如此两个字,墨寻怒极反笑,“那就烦请王爷兑现自己的承诺!因为有些人的记性会比您好,她会一直等着的。”
说完,墨寻转身跑了出去。
……
这几日的连阴雨有些奇怪,白日晴好,每到晚上便会下。
连城裔最讨厌这种连绵不断地下雨天,眉头锁的深紧,他本就入睡极难,夜都如此深了,门外却还一直吵个不停——
“殷时,本王看这府里养的废人还真是多!”连城裔怒声吼着,摔门而出,身上所散发出的怒意,仿佛来自地狱地冷面修罗。
殷时连忙叩首,“是承欢院那边的几个婢女,在门外又哭又闹,说是求王爷您,把她们家的小姐还回去……属下已经跟她们讲过了,王妃不在这里,可她们就是不听,属下……”
“废物!”
连城裔抬眸看去,沥沥的雨中,可不正跪着个人?
还是那个胆子最小的丫头,其他两个则在劝着她。
一看到她,紫栾连忙扑过来磕头哀求,“王爷,是我们小姐她不懂事,冲怒了王爷,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她这次,奴婢甘愿为她受任何惩罚!求您将小姐还给我们……”
连城裔眼眸放深,那女人没有回自己的园子去吗?
这下雨天,该死的蠢女人,会跑去哪里!
“王爷,求求您,放了我们小姐吧!”那婢子还在苦苦哀求,连城裔听得心烦意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殷时,本王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
暴怒之后,甚至没有一分钟,门口已然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淅沥沥越下越大地雨,像是想要浇灭他心头的怒火,却反而适得其反——
心里不由自主地回忆那女人临走前所说得话。
‘那就烦请穆王记清楚自己的承诺!因为有些人的记性会比您好,她会一直等着的。’
脑海里滑过一丝可能,连城裔抬掌击在榻上——
今日算过,恰是当时二人订下的一月之期,她说要挑战他的日子。
该死的!她不会真那么蠢吧?!
哼,没脑子的蠢女人,他明明……
丘陵寅撑着伞急急进了院门,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交给他——
“王爷,这是王妃出府前交给属下,让属下在这个时辰转交给您的。”
连城裔蹙眉,将书信拆了开,果然就见上面是她略显潦草的几笔字:说话不算数的人,变小狗。
偌大雪白地纸上,还附画一只萌萌地狗头,双眼愤愤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连城裔恼得,手上一个用力宣纸被他攥成团,捏成粉末状,飘进雨里。
看着飞起的人影如风中流星般淹没在黑沉的雨夜之中,丘陵寅与殷时忍不住对望——
不约而同地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诧。
077:
天将黑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漫山遍野笼罩在轻纱样的雨雾里,清新,水润,如画一般的美丽。
瀑布垂落,耳边始终有水声潺潺,在这溶洞里看外面云雾般迷蒙的风景,反倒不觉得这雨有多大。
一下雨,这里莫名有些湿冷,墨寻练了一会儿剑,便觉得体力有些不支。人是铁,饭是钢,两顿没吃,想来也是支撑不住的。
往里又走了些,寻个凸出的溶石坐下。
睁眼望着不算高的岩壁,那仙翠欲滴的颜色,有几天没见,现在仍看得人有些眼晕。
一个月前他与她约定,若她能接他一招,他便将泻力散的解药给她。
算算时辰,他该收到她托丘陵寅转交的信了吧?
墨寻轻声一叹,心下只好笑。
或者,当时的约定只有她自己记得了罢。
……如今,这大雨天的,只怕是等不到了!
困意渐渐袭来,墨寻昏昏想着,抱着双肩侧过身去。
半阖上的眼皮有些模糊,借着微弱地火光,直瞧着侧根石壁上,像是隐隐有字,在她眼前直晃。
有字?难道是武功秘籍?
墨寻一下来了精神——
以前来时都有连城裔陪着,她也没时间偷懒,也全然不会在意各处细节,这处石壁又铺着一层黄沙,遮盖得很好。若不是这次巧合,怕也根本发现不了——
用掌心将那层黄沙细细扫去,壁石上露出一行行的字,一笔一划,全都是以剑划成的痕迹,由上至下分别是: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处难觅有情天。情到尽时转无情,无情更比多情累。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三句有诗有词,力道、痕迹截不同,又不成章不成联,每句间还隔着些距离,有些杂乱,应该不是同一时间所书,再看这等细腻婉转的内容,墨寻猜测这人应是女子,且其剑法精妙,武术功底深厚。
透过这苍劲刚烈地字迹,她仿佛看到了这个女子深陷爱情,爱而不能,内心地痛苦挣扎——
这会是谁写的呢?这地方,难道不止是她二人才知道的秘密之地?这些刻字,连城裔他知道吗?
睡意敛去,墨寻再次发起呆来。
不知是不是下雨的原因,今晚洞外野兽得叫声格外频繁,更多得像是狼吼,阵阵唔嚎怪叫,想着这深山之中就她孤零零地一个,这头皮都忍不住有些发麻。
当洞口蓦地有东西跳进来时,墨寻的惊叫声贯穿溶洞,可以媲美任何一种美声野兽——
狼,是野狼!
那褐色的毛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森森夺目地利齿,泛着幽幽绿光的双眼,隔着矮矮地火堆,墨寻看得一阵恶寒——
想来这野狼,也和她一样饿极了吧?
脑子里惊慌失措地接受到这一讯息,甚至来不及思考,墨寻拔腿就跑。
雨中山路极滑,她的方向感全失,脚下一个不慎,便从石尖上摔滚而下,索性身子被层茂的树恰好挡住,垫在身下的是一片杂乱的树枝,只是这脑袋撞在了树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树枝刮破了,虽痛但仍可以忍受。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那饿极的狼却步伐灵敏,几个跃步已经跳到她面前,低声怪嚎着,墨寻甚至能听出其,猎物摆在眼前,那低吼声中的隐隐得意!
暗悔方才惊慌,竟把剑落在了洞里,若不然这时和它拼一拼,也好过手无寸铁,干等着它进攻——
墨寻从手边抄了石头,紧攥在手,只等着它近身之时与之奋力一搏。可这狼却迟迟不动,四目相对,它又是一声沉沉地低唔,周遭沉寂的山石微微晃动。
她小心地往后退,它却步步紧逼,墨寻心下奇怪,却蓦地感觉腿上一疼。
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那匹狼身后高高的尖石上,又跃下一抹褐色——
和这匹狼一样的物种,一样地全身湿透,两匹狼相抵,先前的那只狼在它的头上微微一舌忝,眼神柔和。
雨水顺着发丝向下滴,墨寻眨着水睫,呆呆地看着这对狼夫妇——
原来刚那狼不独享她,是在等自己的伴侣……呵呵,还挺恩爱!
握在手里的石头,又紧了紧,又好笑。方才只着一头,她这体力还有些把握能对付,但现在来了两头……
看来今晚,她八成要变这对恩爱的狼夫妇的月复中餐了!
“好吧!”
墨寻咬着牙关,闭上眼,“如果吃了我一个,能成全你俩,那就祝你们能够一起活得久一些!”
空洞的黑暗,略显绝望地雨水扑在脸上,墨寻觉得心里有什么在悸动。
狼声低唔,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却听一声熟悉无比的冷斥,似从天而降,怒意难遮——
他还是来了……
“蠢女人!”
好侮辱人的字眼。
墨寻睁眼,便看到一身孤傲,身上衣服已然湿透的连城裔……以及地上的两具狼尸。
“本王跟你讲的话,你全当耳边风是不是?野狼早晚吃了你!”
告诉她一个人不要来这山里,她居然还敢跑来!
这丑女人,真有蠢到无可救药!
骂她,好像他很解恨,墨寻有些奇怪地看他,满脸怒气。
雨势又大了些,他也没工夫和她墨迹,上前拉了她便走,她的身子却一晃,歪了下去,还好他及时伸出了手——
……
“你为什么会来……”
她趴在他的肩上,身上虽披着他的外衣,但已经湿透。
雨水冰凉,他身上的体温却略烫,两重感觉触碰,莫名地让她踏实。
他不说话,墨寻有些含混不清地开口,“我知道,你是担心自己会变小狗,对不对?说话不作数的人,都会变成小狗的!”
她搂紧他的脖子。
她还敢提?!想着她留下的那张字条,还有上面那只奇丑无比的畜生,连城裔有些恼恨,猛地掐了下她的大腿——
“疼……”
墨寻低唔,声音软闷,似夹杂着一丝哭腔。
连城裔冷哼,她听得不爽,在他的背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你!”
他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伸手再去掐她的那条腿,却蓦地顿住……手感好像不正常,再细模,才发现肿的很高。
她嘴里轻嘶,眼神萎靡,睁都睁不开,似是无意识了。
往山下去得步伐一顿,转身掉了头又往山上去,速度飞快地进了溶洞
……
原来的篝火已经灭了,洞里也再没有多余的柴,一片漆黑。
连城裔却越是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目力越佳。
将她稳妥地放在腿上,撕掉那已经烂得差不多的裹布,顺势探上去,果然就感觉到有一个肿的高高的伤口,应该是被毒蛇咬伤的……
墨寻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什么柔软地东西,在腿上蠕动。
有些疼,有些痒,很不舒服,就像雪貂的舌头。
下意识的伸手想阻止他,“小四……”
连城裔的动作微顿,含在嘴里的毒液,险些随着喉间哽窒而咽下去。
怀里的女人又忽然摇头,浑浑噩噩地嘟嚷着,“不对,不能叫小四了,得叫小白……小四和连城裔犯冲,那家伙太小心眼了,不让你叫的……”
连城裔的眉心一锁,继续为她将那毒液吸出来,又啐掉,如此反复着——
“其实小白也挺好听的……”
她的声音很小,但在这一片混沌得漠不开的黑暗之中,却显得格外清晰,“来,小白,给姐姐抱抱。好冷……”
连城裔的手臂被她紧紧搂着,胸口有些烫。
她的伤口是没事了,但是淋了雨的缘故,痴病又犯了,浑身开始抽搐起来。
以往只是听人说她会犯痴,且很可怕,曾痛得咬断过人的手指,他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而且,现在人还在他的怀里。
——她的指甲剪得很秃,仅余的抹白却仍深陷在他的手臂里,很疼;她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沿着脸庞往下流,比外面的雨势不小;身上像是煮熟得鸡蛋,触手一片滚烫。
她紧咬着牙根,死死抑着喉间的声音,却抑不住身体颤抖。
这情形,熟悉得有些疼……
连城裔伸手抚去沾在她脸上的一缕发丝,眼眸渐深。
六岁那年,母妃周年生忌,他偷跑去找她的坟墓祭拜,回来后被人揭发,太后罚他在祠堂跪七天,滴水粒米不许进,过关的话,就不会告诉他的父皇——
却在第五天的夜里,他被几个兄弟姐妹月兑得只剩一层单衣,丢进凿了冰窟窿的湖里。
乏力虚弱的身体,在那冰冷刺骨的寒水中一点点地jing挛……
接下来的半梦半醒,痛不欲生。
好像,也是这般情形。
……
有清晰的鸟鸣声传入耳朵,墨寻扭了扭头,脖子咯得难受,便幽幽转醒。
略一睁眼,便看到一个坚硬的下巴,上有青白的胡茬头隐隐冒出来,再往上是薄薄的唇,异常红润,鼻子十分挺直,恰到好处的比例,使整个脸型更显硬朗,再去就是微微斜挑的眼睛……
忽略他脸颊上的痕迹,他的五官比例配置真得很好,若这烧伤地痕迹能够完全褪去地话,比连城绝定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咦,鬓角的皮肤怎会有突突卷翘地感觉?
墨寻心下生疑,手也不由自主地伸向了他耳前凹凸地皮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