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业接到卫姨娘的目光,自然知道卫姨娘是想让他替白姚华求情。在白正业看来,白姚华并无大错,虽是鲁莽冲动了些,但毕竟是为了卫姨娘讨公道,就算卫姨娘不过是姨娘,阮氏才是白姚华的母亲,但白姚华毕竟是从卫姨娘肚皮里出来的,骨肉相连,也算是在情理之中,白姚华为其讨公道,虽坏了规矩,亦证明其非冷血,尚有一丝人情。而卫姨娘更是冤枉,被正妻弄没了孩子,却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
白正业想起平日里卫姨娘虽不是最风情妩媚的,却是最温柔顺从,善解人意的。卫姨娘亦从不曾提过任何逾矩的要求,安守本分,更没有与别的姨娘争风吃醋的小性子。这般的懂事……白正业张嘴正欲开口求情,老夫人却容不得他再说任何一句:“还不下去,愣着做甚么!”
语气严厉,目光冰冷。白正业啜喏着不敢说话,抬头去看老夫人时,老夫人已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脸有疲色。白正业求情的话在嘴边说不出口,他知道老夫人是真的恼了,他如今已经自身难保了,只得讪讪的退下。
白正业走后,老夫人静默了许久才睁眼,崔妈妈早就准备好热茶,见老夫人睁了眼,忙将热茶递了前去。老夫人接过热茶却不曾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崔妈妈:“老三如何会变成这般?他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姨娘顶撞我,质问我!实在让我寒透了心!”
崔妈妈劝道:“三爷仍年轻,有些事情不曾想通罢了。再者三爷刚痛失爱子,情绪难免有几分失控,待三爷静下心来,自然会体谅老夫人的用心……”
老夫人摇头道:“你莫要替他说好话了。自己养的儿子,他心里头想些什么,我怎会不知?他不仅是心疼那没了的孩子,更是心疼卫姨娘受了委屈,见五姑娘可怜,便是脑袋一昏,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崔妈妈自然是知道这个理,但她不管她如何清楚,又如何得老夫人欢心,亦不能在老夫人面前说白正业半句不是,只能顺毛道:“三爷仍是孝顺的,您瞧三爷怕您生气,磕头都不曾留力,皮都给蹭破了,您且消消气……”
老夫人从鼻孔了“哼”了一声,不屑道:“他哪里是孝顺?他是怕我恼了他,赶他出门!你瞧瞧他目光短浅,是非不分,顶撞长辈,我竟养了个这般出息的儿子!”
老夫人越说越是激动,身体忍不住竟颤抖了起来。
崔妈妈连忙走到老夫人身后,轻轻的替老夫人顺气:“您莫要生气,三爷不过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老夫人自己拍了拍胸口,又连喝了几口茶,这才顺了顺胸口的那股闷气,问道:“容姐儿那里如何?”
崔妈妈手上不曾停下来,却变得谨慎了许多,小心翼翼的端着老夫人的脸色道:“今日镇远侯府的小姐过来了……”
老镇远侯在很年轻的时候便去世了,那些姨娘通房们的肚子还没来得及大起来呢,只留了一子一女,皆是镇远侯府老夫人肚皮里出来。老夫人知晓崔妈妈说的便就是李逸琳,想起那日听得的流言,道镇远侯府的老夫人担忧白容华体弱,似乎有取消婚约的意思。
老镇远侯虽不在了,可镇远侯府乃簪缨世胄,在京中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更何况老镇远侯是因救驾而殒,因此皇上对镇远侯李逸风更是照顾有加,这几年李逸风仕途顺畅,连升三级,前途一片光明。
想到昨晚老侯爷所言所虑,老夫人愈发认为,这门亲事,势在必行,绝不能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让此事不能顺当的进行!
思及至此,老夫人吩咐董妈妈:“我记得库房里头还有一支千年人参,你去将它取出来,给容姐儿送去。”
董妈妈迟疑了一下:“老夫人,这支人参矜贵的很,您可是要留着关键时刻用的,不如换个年份短些的,老奴记得还有几株百年的,亦是极好的……”
老夫人打断了董妈妈的话:“我说千年便千年,提百年作甚!如今便是到了至关紧要的时刻了,藏着掖着只怕日后也没有享用的命!”
董妈妈不禁有几分惶恐,老夫人却不曾恼怒,亦不在意,接着道:“再吩咐碧云轩的小厨房,要好生照顾容姐儿的胃口,便是过了膳时,亦不能熄火……”
董妈妈见老夫人这般重视白容华,亦不敢多言,领命而去。
崔妈妈见董妈妈那般,心里还是颇有些得意的,当日出了主意,让自家女儿红莲去了最不受待见的六小姐屋子里头服侍,原只是为了让红莲跟着嫁妆多且出手阔绰的六小姐,日后应会有更好的出路,没想到如今老夫人忽的这般关注起六小姐来,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心里想着,手上越发轻柔了起来。
老夫人又问崔妈妈:“还有什么别的不曾?”
崔妈妈知道老夫人指的是白姚华一事。昨晚碧云轩的丫鬟红绫出去打探消息了,今日又正巧被白容华撞见白姚华在门口嚷嚷说卫姨娘小产是阮氏所为,不知回了屋子白容华会如何编排,会不会传了口舌。便道:“六小姐倒是知晓那事,只是六小姐仿似开了窍一般,竟猜到是您的意思,还千叮万嘱让丫鬟们不得多嘴。”
老夫人“咦”了一声,却道:“许是罗妈妈在旁提点罢了。她既知道,便希望她管住自个儿和丫鬟的嘴,莫要让府里头生了不好听的流言。”
这是老夫人暗示红莲红梅两个丫鬟好好管教底下的丫鬟呢。崔妈妈会意,附和道:“既然有人提点,应是不会出乱子的。”
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觉着有些累了,董妈妈便服侍着她歪在炕上躺下,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与董妈妈说道:“后日见着亲家太太,应与她说说容姐儿的亲事,容姐儿都十三了,有些事情早些定下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