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可齐宋此时一想到要见瑞芷家人,竟然整个人没由来地就紧张了起来。
欢欢已经交给胡桃带回了王府,宋王爷此时就充当起了宠物的角色,对着瑞芷又是一番疑问。
“阿芷阿芷,你对我印象怎么样?”
“还好吧。”
“还好吧又是怎样?”
“嗯……怎么说呢。”瑞芷思索了半天,总算想出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句子,“挺好的,如果你不开口的话。”
齐宋:“……”
他已经开启了静音模式。
元良本来以为是女儿今儿有假回家看看,不想身边竟然带上了一只雄性生物。
不过元良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人不是一个普通的雄性生物,而是大名鼎鼎的皇家老幺齐宋。
元良极尽恭敬地将齐宋带进了府中,又叫着元三哥元音出来相待贵客。元音原本是齐宋的伴读,两人算是“一起同过窗”的情谊在,几年没见自然要说的很多。
元良看了一眼在旁边泡茶的瑞芷,再瞄了一眼那边看着瑞芷背影面部表情柔和的齐宋,突然觉得似乎一切都照着预想的轨迹徐徐发展,心态自然也是明朗了起来。
看着自家一儿一女同宋王爷说得热火朝天,元良突然有了一种年岁代沟的即视感,便托故只身去了书房,留给几个年轻人谈话的空间。
三人说说闹闹,最终又扯到了陈咏宜的身上。元音听得瑞芷又要向齐秦求恩典,倏尔眉头皱了一皱。
“瑞芷,听哥哥一句劝,你帮我和咏宜做得已经够多了。如果之后不是有什么特别必要的事情,还是少跟皇上开口的比较好。”
瑞芷点头道:“我知道我这么做的确有些不大好,可是你和咏宜真的要拖那么久么?想想都觉得不甘心……”
元音也是无奈,这二妹妹平日里看起来还算聪慧,为何到了这事情上面就犯糊涂大了呢?
“阿芷,我说这话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不希望你欠咱们万岁爷太多人情。你是女官,将来还要出宫嫁人的,不比宫里的主子们。她们侍奉皇上多年,生儿育女的,想从皇上那里得到些什么自然是理所应当,而你不过是大明宫的过客,没必要跟皇上扯上太多的关系。你若是受了皇上太多的恩典,那么如果一日他要你做些什么,你拒绝起来就会很苦难。”
经过元三哥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瑞芷基本明白了元音的思路。就好比虎门销烟那位先生的著名警句——“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如果瑞芷欠着齐秦太多恩惠,那么将来齐秦提出什么“不合理”要求,她拒绝起来难度系数就会增大。其实用通俗的话来说,不过就是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情面上抹不开,迟早都是要还的。
想到了这一层,瑞芷对着元音表态道:“我知道了三哥,等姐姐回宫后,我会尽量把话同她说明白,让她帮忙的,不会擅自再跟皇上说什么了。”
元岚的问题跟瑞芷恰恰相反,她太克制、太自律,从来都不会提出任何逾越的请求,反而让她和皇帝之间的相处出现了很多问题。说到底,宫妃和女官虽然都是生活在大明宫里的女子,但是终究各有各的活法,对待皇帝的方式也应该有所差异,除非你想女官变嫔妃。
元音微笑着对瑞芷举了举茶杯,真是孺子可教也,有个这么聪慧的妹妹,说话就是敞亮。
齐宋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兄妹一来一往。若是这“教训他的妞儿”搁在别人身上,他早就跳起来跟那个人急了;不过因着元音是他目前最中意的小舅子人选,而且他的论述主旨是希望瑞芷和齐秦保持距离,也就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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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恰好南衣和瑞芷都不在当值,两人便合力张罗了好多饭菜打算好好犒劳自己,谁知提着食盒回雍兰苑的路上,被一阵吵嚷声吸引而止住了脚步。
骚动传来的地方正是丹阳宫,瑞芷和南衣两两对视了一下,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对八卦的强烈渴望,便双双提着食盒移步过去一看究竟。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卫芍儿又在阎淑媛那里闹了起来,口口声声说是阎平君不在宫里,犯了私自出宫的大罪。
瑞芷蓦地想起来,之前阎平君的确跟齐秦提过,这日要出宫祈福的,不过因着皇上没有点头而最终不了了之。现下看来这阎淑媛的胆子是真大,竟然在皇上没有表态的情状下私自跑出宫去,也不怪别人找茬。
阎平君身边的宫女也都不是吃素的,跟门神一般立那里拦着卫芍儿,说什么都不许她闯进去。一遍遍地解释咱们娘娘不过是累了睡了,卫贵姬这般是以下犯上压根儿就不合规矩。
正在两拨人马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齐秦竟然和阎平君一起出现在了丹阳宫。
瑞芷扯了扯的南音的袖子,两人随着周围人一般俱是福了下去。
伴着一阵整齐的请安声,齐秦对着卫芍儿责问道:“出了什么事?非要闹得这般人心惶惶不可?”
卫芍儿没想到齐秦会亲自过来,只得实诚地应着:“是……是臣妾听说阎淑媛未奉圣谕私自出宫,特来查看。”
“可有皇后或是太后的手谕?”
“臣妾来得着急,想着先看看再做汇报的。因而……没有。”
“先不管阎淑媛是不是私自出宫,这件事情本就轮不到你来管。你不过是正三品贵姬,她却是从二品的淑媛,出了事情有朕、有太后,也有皇后和明妃,这尊卑贵贱的宫廷制度不可逾越,你在宫里这么些年了,自当清楚。”
无视掉那边阎平君自顾自翘起嘴角的事情,卫芍儿也只得应道:“皇上说的是,是臣妾听得下面奏报一时心急,所以乱了规矩……还望皇上见谅。”
齐秦一向不是怎么喜欢为难别人的人,尤其是自己的妃子,想到了大公主的份儿上口气也是软了些许:“行了,你回去吧,以后自己长点心,别太把下面不入流的话放在心上。”
等卫芍儿离开后,齐秦才松开了和阎平君紧紧相扣的双手,对着她冷淡道:“朕不过是不愿意看到你们成天把宫里弄得乌烟瘴气,这才打发走了卫贵姬,你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禁足半个月抄几卷经书静静心吧。”
阎平君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波澜不惊,仿佛齐秦说什么同她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对着他行礼恭送道:“臣妾遵旨,臣妾恭送皇上。”
齐秦也没有再给阎平君半个眼神,阔步走到把头埋得低低的瑞芷跟前,出声吩咐道:“把食盒给你身边的那个采女,陪朕走走。”
“是。”
两人走出了好一段距离,齐秦才骤然发话:“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滥情?”
瑞芷下意识道:“没……没有,怎么会呢?”
“说实话。”
“好吧,有……那么一点点儿。但是您是皇上啊,其实真没啥的。依着下官的想法,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滥情……哦不,多情总比薄情和专情好太多。”
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封建历史,帝王专情会直接地导致各种资源利用不均衡和个体单位的野心极度膨胀,容易出现“安史之乱”和“烽火戏诸侯”的悲剧。一夫一妻的制度下,专情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如果你有后宫佳丽三千,那还是雨露均沾为上。若是出现如杜牧笔下《阿旁宫赋》中“有不见者,三十六年”的情况,那大抵对女子才是最残忍的。
“可是……这并不是朕想要的。”齐秦的声音里充满了求之不得的怅然,“朕的母妃逝世的早,大部分时候都是被母后养着,也是亲眼看到了父皇待母后的那种情谊。朕一直也很想要那种心心相惜的情谊,不因为朕是皇帝,不因为她是后妃,只是两个人相互纯粹的爱恋。朕曾经以为当年蔺瑛是朕的良人,可惜她走得太早;朕也一度以为平君会是朕的良人,谁知她的心根本就不在朕这里;后来朕又以为那个人会是你的姐姐,可是她怎么对朕你也看得到……瑞芷,你说,朕是不是很可悲?如果论起来,这天下的女子都是朕的,可惜朕却一直找不到朕心里想要的人。”
瑞芷听完这一番言谈之后也是默默。
作为皇帝,齐秦所求的不过也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谁知却在找寻真爱的道路上愈行愈远,最后陷入了误区和歧途。
瑞芷觉得齐秦的大思路并没什么问题,可关键在于他实施目标的途径和态度。“求之不得”的下一番动作应当“寤寐思服”,在“辗转反侧”过后继续追逐。而齐秦则是在一见钟情碰壁后开始进行自我否定,认为这个人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从而投入下一个目标当中。
你想要女子的真心,可是你真的有把自己的心完整地放在她们身上么?
一时之间,瑞芷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好在齐秦也没有在等瑞芷的答案,他自顾自说完一番论断过后,对着瑞芷提出了邀请:“朕要去明妃那里看看,要不要跟朕一道儿过去?”
“皇上开口,下官自然恭敬不如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