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苦苦爱了你三十个千年的结果吗?”女子的身影飘忽,让人看不真切,只听得她自嘲一笑,“魂飞魄散,这真是最好的结局。『**言*情**』但你是否知道,花妖即使魂飞魄散,也会留下一丝夙念四处飘荡,而我的全部夙念,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你。我再也无法承受这丝夙念的折磨了……那么,我把爱留下,从此化作一片虚无,就当从来没有来过你的世界……”
他有些费劲地睁眼想要看清她的脸,却只听到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又彷佛就在耳畔同他低语,“你说,这样可好,月微上神?”
“月微,月微。”清亮有力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满,男子身着黛色流云纹长袍,面部刚毅的线条和那凌厉的剑眉使得此人一身正气毕露,而那惯常冷冽的目光则给他增添了一丝超然于世的仙风道骨之感,他俊毅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低头唤起站着偏头睡得正沉的他的师弟,筌遥山八千五百名弟子的师叔,当今世上唯一的神祇,月微上神。
无怪拂清掌门一脸的不悦,实在是他身边的这位上神太没有一个上神的样子了。
不理山中事物也便算了,成日里只不知在哪里游憩,全然不把天下万民的死活放在心上。虽知他性子本就冷淡,这六界也从不入他的眼,只是他在自己与他苦口婆心神神叨叨说了这么多后仍是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怎能不让自己心生不快?
月微缓缓地睁开惺忪的双眼,饶是这初醒的瞬间,他那罕见的俊美面容也让天地为之动容,加上一身白衣的他自身那股清冷的气息,更让人产生神祇之不可高攀,不可亵渎的距离感。桃花眼微微半张,投射出懒散却清晰透亮、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
“怎么了?”他懒懒地开口道,神思还飘忽在梦中女子的话里。『**言*情**』都快八千年了,那女子的声音时时在梦中出现,无论他使了什么法子,那声音总是挥之不去。倒不是关注那女子是谁和那女子所说的话,只是因为……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烦人了,叫他怎么睡得好觉!
“怎么了?我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拂清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随手一挥衣袖,两人的前方现出一块十尺见方的影像。
“禹州大陆南部的庸郅国,近日邪道横行,妖魔作乱,死于妖魔鬼怪之手的百姓已不下百人,尽管沐之已经带弟子去捉拿妖魔,但是……”
说话间,两人的正前方不断地闪过凡间民众的惨象,拂清的双唇紧抿,眉眼间显出担忧的神态,再看看月微,只见他白衣胜雪,身姿秀挺,一手托腮作沉思状,而后毫无表情地慢慢吐出一句话,“师兄,我记得,在我睡着以前,这段话你重复了不下三遍。”
“是吗?”拂清愣了一愣,不禁感慨他平时的冷静和威仪只要在他的师弟面前便会消失无遗。
穿白衣的男子故作一副突然记起了什么的模样,“师兄,你可听说了今日一凡人闯入我月下殿之事?”
“嗯,今日远之已向我禀报过了。区区一名凡人女子,竟然也能上到筌遥山,更何况她进入的是你的月下殿,其中定有不妥之处。筌遥山乃一座灵山,距离凡人居住之地,路途遥远,且我们又设下了只有本门弟子才能破解的迷障……那女子的身份,甚是可疑。”
“师兄,我看这山上的防卫也需要加强了吧。”
拂清略一沉吟,“的确如此,但愿不会是……”
“你怀疑是本门弟子将那女子带上山的?”月微手执白色折扇,口中应着他的思路讲下去,双目却停留在折扇的扇面上,上面绘着一朵极为精致美丽的纯白色舍子花。
“不,若是如此,我们倒还可以有所防备。但如果不是……”他的双眉紧锁,“只怕还有无可预料的危险等着我们,前几日隐约有一股强盛的气息出现,我至今无法弄清它所处的具体位置,而今日那股气息又消失殆尽,且天降异像,人间祸乱不断。
我担心的是污邪之力重新凝聚,雪冥天再次降世,再引下劫难,致生灵涂炭。妖魔两界更是蠢蠢欲动,为祸众生,想必也是感知到了那股神秘的气息才敢如此妄为。”
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拂过月微的嘴角,又转瞬即逝,只这一瞬,就足以让这穹宇大殿中的珠堎翠玉黯然失色,“危险?劫难?你思量的倒是不少。”他收回折扇,“我月下殿可是连一名净除弟子都不情愿进入的,里面既无宝物,也无玄机,你不好奇那名女子在我殿中做了些什么?”
“嗯?”
他摆摆手,“罢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
“慢着,”拂清沉静下来,“这样岔开话题的方法你也用了不下二十次,而我自当上掌门为止见到你的次数还不足二十次。你以为,我真这么容易糊弄?”他眉角微扬,复又正色道,“天下百姓的疾苦,你还要置身事外吗,依旧做你的自在神仙吗?”
“师兄,凡人寿命不过数十年,区区朝生暮死之物自有其命数所在,生死由天,何必介怀。”
“难道你忘了瑛下临死前说过的话了?”只觉身后突然冷气袭人,月微停住了脚步,那是师兄怒时特有的气息,多年未见,久违了。
“师兄,我只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们是神人,无欲无求,无喜无悲,爱恨本不应有,机缘不可强求?莫说执着于一物一言,即便是整个六界毁灭,四海倾覆,又与我何干?”他冷冷地扫了眼前人一眼。
拂清此时面部僵硬得像是那偃壑崖上的石头,若不是那双唇噏动,真让人误认为他同凌尊一样化成了一座雕像,“拯救苍生,本就是你作为神的职责!难道你真的毫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他们,可都是当初你父神拼了命也想要救的!”
“前日崇桥派不是派了弟子来?想必是要商讨召开尊主大会的事宜吧。一切,就让我们未来的尊主做决定吧。”话虽冷淡,却是意味深长。
“尊主之位,我从来没有妄想过。”拂清面色不变,语气稍缓和了些。
“我知道。”他白色衣袂一挥,很快就没了人影,清冷的声音却留了下来,“就像你从未妄想过得到她一样……”
“你……”拂清气恼地看着月微消失前的位置,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屋外下着细雨,水汽朦胧,笼罩着整个天幕,饶是穹宇大殿和月下殿在山的高处,也是视野苍茫,混沌难分。
拂清缓缓走到屋外,雨水涟涟,水声滴答,他身上却未湿半分,伸手托起几点雨滴,俊毅的脸庞静静地抬着,双眼微微眯起,竟是显得有些落寞。
瑛下,你当初的选择究竟是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