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帐内,越成玦脸上永远是一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清傲模样,即使是现在眸中露出的诧异,给人的感觉也是一种高深莫测。
他说:“这事由不得我,那些属下我昨天都全退给你了。”
他说的是“退”,而不是“派”或者“送”。
隐星卫,最开始由凤宸星一手创建的。她离开的那五年,一直由越成玦代为管理。既然现在真正的主人来了,他自然要还给她。
漠凝鸢闻言眉头轻皱,却没有说话。
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再做纠结,因为再往深处一点,是必又要讨论“凤宸星”真伪的问题,她已经厌烦于对此做任何解释了。
她凝着细眉,余光打量着四周,忽然问道:“那……她们人在哪儿?”
“既是隐卫,自然是隐在暗处。”
越成玦玉手托颐,轻挑黛眉白了她一眼,轻霜薄雪覆着的眼波内浅过几丝若有似无的流光。
漠凝鸢被话语一哽,阴着脸扶帘而出。
夜空无月亦无星。
她沉默着脸朝夜色更深处走去,直到离那片灯光星火足够远了后,才降下速度,慢慢站在了空旷无人的草地上。入眼一片漆黑,浓墨般的四周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她闭上眼睛,对着天空冷声喝道。
“出来!”
有阴风吹过,空中传来急促的气流波动。
闭上眼睛视觉受阻,听觉触觉当然异常灵敏,她细细感受着空气中的特殊变化。忽然现,来的人里居然每个武功都隐隐在自己之上,怪不得平日里根本觉不了她们的气息,果然有够做暗影的资格。
漠凝鸢睁开双眼,看着自己前面两米的地方,那里暗影色更深更深,跪着四名隐卫。
漠凝鸢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谁是叶?”
“属下叶清水参见主上。”黑暗中清凉如水的声音叮咚入耳,刚传入耳际立刻消散无踪。
听声音仿佛是个男子?
没想到暗影里居然也有男子,转念一想,这样刚好办事。她盯着黑暗,徐徐问道:“听风说过,你的医术了得,叶氏针灸更是天下无二,就算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你也照样以让她活蹦乱跳,有此事?”
风,石,叶,木,当然只是一个简称。
风原名,风垒。
石原名,石无语。
叶原名,叶清水。
木原名,花章。
她们四人是漠凝鸢的直属特使,当然那是在打着“凤宸星”的旗号下。听着上诉的那句话,隐匿在黑暗中的风唯一露在外面的眉眼急促的抖动了下,心想,花儿说的对,得罪谁也千万别得罪顶上的人。
“只要一息尚存,绝对进不了阎王殿。”依旧是小桥流水般潺潺悦耳声。
“跟我来。”
漠凝鸢神情一松,大步流星的朝远处营帐走去。听着背后黑暗里忽然产生的暗流涌动,她知道一副腥风血雨正在啪啦啪啦上演着。
……
既然有信誓旦旦的一句话在那里担着,漠凝鸢也放心下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她去看了躺在病床上的沐清濯,无奈,逐渐好转的沐清濯似乎完全回到了最开始来岩城的样子。
淡定自若的大将军模样,缜密深沉的大将军心思,深邃无波的大将军气势,每每让漠凝鸢想要吐出的话卡在胸腔里,逼得她不得不保持严正以待的士兵态度来面对着他。
接连几次被有意无意挡了回来后,她终于决定保持沉默。
她去了最南面一个角落里,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囚笼。
囚笼里装的不是敌国战俘,而是风延王朝爱国将领。
苏洛等几名忠烈之士依旧被关在了里面。有几名神情萎靡,面容枯槁,成了哑巴。还有一名被逼着活活吞下了四五条舌头,神情癫痫,已经疯掉了。
她是镇守边关数十载的大将军,苏洛。
漠凝鸢站在铁笼外,看着头蓬乱,衣衫肮遢的女子,顺手操起不知从草堆何处捉到的老鼠往嘴里送,吱吱的老鼠声不停从嘴里冒出,不一会儿鼠血黑毛就沾了满张嘴,她抬起头痴痴的望着笼外站着的人,嘴巴依旧很有节奏的咀嚼着,忽然裂开嘴孩子似的朝她笑了笑。
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身后自有人领命前去办事。
最后她去了风延大军后方的炊事班,看到了整天围在火灶前大汗淋淋滚动不停的肥圆身子,几个月不见,张大娘似乎更加的肥壮,圆鼓鼓的肚子装在矮胖的身体上竟奇迹般的和谐。此时去时已是正午,灶前忙碌的身影更是忙的不开交。
漠凝鸢看着滚来滚去的大气球身影,忽然想起了第一次看到栩辰主仆俩的情景,她眉梢的笑意缓了缓。
那时候她还怀揣着梦想刚刚来到这儿,她的信念坚定。
那时候小羽还像个未处世的少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好心而又残忍的站在火灶前,一动不动的指挥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米鹿。
那时候一切都还美好。
她转身匆匆离开了这里。
灶前浑圆肥硕的张大娘有所感觉般转过身来,却只看到了一道决绝的背影,还来不及细想那抹熟悉感,便被锅内浓烈的糊焦味拉回了心神,脸色立刻变得张扬起来,大大咧咧骂道:“鼻子没孔啊?那么大的糊焦味熏不死你!火候给老娘控制好!小点!再小点……”
她永远也无法预料到,今天以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模样。
漠凝鸢行走在军营处,有意无意的处理着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在还情。
她也在填债。
她要从此远离这片硝烟之地,战火疆场,尔虞我诈,阴谋诡计……
她心中有片竹园,园中住着一个美好的男子,他的名字叫做绮蓝飘。
她要回到飘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