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耀大军退兵,她们一行人总要回朝复命,听封授赏。
两日后,开拔回朝。
漠凝鸢皇太女的身份暴露,自然是不能让她再屈居以前的小帐篷,她换到了凤瑛曾经居住的那儿。至于那个好吃痞赖的凤瑛王爷去了哪儿,她自是不会关心,反正她也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漠凝鸢坐在床沿边上,整理着衣物,最主要的是检查黑色小包中的枪支弹药是否有所遗漏缺失。
冰凉光滑的金属感一如既往的让人心绪平静安宁。
夜色漆黑没有任何星光倾泻下来,她小心谨慎的穿梭在大营内,潜过沐清濯的营帐时她仅仅停留了一晌,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
这一次,她依旧没有朝越成玦的营帐内望过一眼。
天空虽然无月,离中秋还有几天时间,她知道以这样的速度定然不到两个时辰便回到林中小屋。
她喜欢看到飘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满是惊喜。
她的心情很美好,连带着吹拂在脸颊的寒风也变得柔和了很多。
越成玦斜卧在软塌上,风朗容的玉容上染上一层红晕,连着平日里清傲漠然的双眸也含着一丝迷离朦胧。
他在烈酒的迷醉中不愿清醒。
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醉过了。
一年?
两年?
五年?
每次的或喜或殇皆是因为她。
他想起了那场梨花雨。
于是手中杯毫不停歇的朝嘴中送着。
那年雨后初阳,那年梨花正茂,两人行至梨花树畔,有谁亲执一束梨花别入他鬓,轻喃低叹:
有花一枝兮,溶溶其月,有美一人兮,迷醉他郎。
第一次感到了欢喜。
入夜他就着桃花酿迷醉了双颊。
……
不到半年时间里,他又醉了一次。
那一次醉了三天三夜。
后来他才明白过来,酒不适合欢愉,它适合……心殇。
他沉沉的闭上了双眼,斜卧在软塌上衣服凌乱,际那支白玉簪不知掉在了何处,丝铺散开来,白裙墨,幽兰衾被,仿佛哪位画家随意描绘的一幅泼墨。
“杀了他。”
冰冷飘渺的声音缓缓飘荡在空中,夜风一寒,屋内的灯火跳跃了几下,依旧如原来那样散着光晕,尽情燃烧。
在夜的另一边,马蹄声渐落。
漠凝鸢跳下马,一个闪身飞进了那片玄机深重的竹林。
她在这片竹屋生活了快两年光景,里面暗藏的玄机早已模通透。所以即使是深夜时分她也以凭着熟悉感一冲而上。直到她刚刚踏上第一块青石板开始,她脸上的笑意,眸中的柔光逐渐黯淡成天边的夜色,随着清风滑入鼻息的苍凉与刺鼻的异味让她体内的温度一点一点退去。
那异味是血液凝固淡化的味道。
她站在第一块青石板前,望着夜色尽头的浓稠黑暗,挪不开脚步。
深渊永远代表着死寂,死了人一样的死寂。
她不敢上前一步。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她不敢做的事,有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夜风吹拂着衣摆,她换上了自己最爱的白色衣衫,上面有着飘儿亲手绣上的墨竹灰蝶。她头已经长到了齐腰处,用着飘儿亲手做的带轻轻束起,带上是朵朵含苞待放的玉莲。她的脚上穿着的飘儿做的灰靴,靴两侧是盘卧温顺的金蟒。
小屋,翠竹,荷花,小不点。
他把竹园内的一切都绣在了自己身上。
她的脚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一直等到天边泛着鱼肚白,鸟啼声打破了静谧,也没有踏出一步,远处的屋内也没有亮起过一盏灯,出过一丝声响。
她不就青山,青山便来就她。
她不愿看到黑暗中的惨景,天空就破开黑暗让她清清楚楚看到。
漠凝鸢抬脚,踏步,一步一步朝前面走去。
入了中秋,青石路两岸的无名小花已经全然凋谢枯败,留着花底在无力的坚持着。青石板的尽头是一片白雾缭绕的静湖,湖面是一根根竖立的枯荷叶杆,恹恹垂败的模样。湖中是一排白玉堆砌的玉柱从这头一直延伸到湖那头的竹屋,轻踏在玉石上依旧让人觉得梦幻而奢侈。
漠凝鸢环顾了下四周,踩在稠黑凝固的血迹上走到了湖畔的第一间竹屋,然后第二间,第三间……每一间竹屋的门都是敞开的,所以她不用动手,她的手一直垂在衣畔。
直到来到南面的一间竹屋里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屋内有着上好的紫檀木,古典的水墨字画,飘香的垂竹帘……只是和以前相比凌乱了很多,书籍墨画四处乱扔,床榻碎屑满屋,灰尘布满,能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里面尚还看不到黏稠污浊的血迹。
她的身后,风,石,叶,木四大暗使忽然现身,全身包裹在黑衣里,只留双眼双眉。
她们站在身后沉默不语。
漠凝鸢穿过她们,开始忙碌起来。
从破晓到黄昏,漠凝鸢沉默不许的打扫着房间,把破了的屋檐重新修好,摔碎的岩石换上新的,用湖水把竹屋外的血迹一点一点洗净。
身后的四人各顾各的忙碌着。
宁静,诡异。
漠凝鸢看着焕然一新的竹园,然后沉默掏出在收拾房间时墙上紫色荆花飞镖插着的那封信,她随意看了一眼便捏在了手心里,不一会儿片片碎末从指缝间飘落。
“你们回吧。”她平静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回了南面的竹屋。
身后呆立不动的四人闻言后猛地跪在了地上,齐声说道:“属下誓死追随主上。”
奈何回答她们的是一声噗呀的关门声。
没人知道她在竹屋内做什么。
她们四人只知道,第二天晌午时分她终于走出了房间,依旧穿着那双金蟒灰靴,那身墨竹白衫袍,那根白莲带,除了面容白皙透明了点,仿佛什么也没有变。
但她们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悄然生了变化。
她的气息悠然而绵长。
她的武功突飞猛进,一晚上的时间便超越了地上跪着的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