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悠悠哉哉吃了中午饭,脖子上的那道小小伤口早就在药膏的药性挥发下收和了,虽然没结痂,但洗去了边上的血污,远远看着,也就是一道红痕,不细看,只当是哪里碰到了,再想不到之前会流出那么多血。
赵嬷嬷刚看见贾琏一脖子血回来的时候惊得都快厥过去了,不过看着贾琏混不当回事儿,模着肚子还说饿了让给去厨房催饭菜,压根没看她的表演,甚至琉璃忍冬也没多理她,赵嬷嬷抹了几把泪,也就慢慢停止了哭泣,静默着走到一边去给贾琏拿衣服,然后看着忍冬和琉璃伺候贾琏换洗——这两个丫头如今把贾琏守得密不透风的,压根没有她上前的机会。
赵嬷嬷在一边,慢慢等着等着,直等到贾琏吃晚饭模着小小凸起的肚子满足的喟叹,端起茶杯还要喝茶,这才给找到了个说话的机会,说道:“二爷可快别喝茶,饭后马上喝茶,对胃不好!”
贾琏手里这还端着茶杯呢,闻言挪开了些,琉璃赶紧道:“这是普洱,养胃的,稍稍喝一口也没什么,要是二爷不喝,也没关系。”一边给赵嬷嬷解释道,“我之前在老太太房里伺候茶水,这些还是知道点的。”
搬出了贾母,赵嬷嬷也不好很翻脸,只是扯着嘴角道:“话虽如此,二爷身子还没全好,今儿又给流了那么多血,还是小心些好。”
她们两个一来一往的,贾琏哪还有心情喝茶,刚好他也并不很喜欢茶水这些,干脆就放下了茶杯,忍冬很快给收拾了,赵嬷嬷眼底便有些喜色,嘴里只道:“我也是为二爷着想……这之前受伤昏迷就已经够吓人了,怎么今儿还留了那么多血?这些天,可得好好养着,再怎么注意也不为过。”
贾琏既然敢跟贾赦闹,就没打算瞒着这事,赵嬷嬷这么旁敲侧击的问,他心里不耐烦,直接就道:“又不是什么大伤口,就是跟大老爷吵起来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流了点血而已,算的了什么?我这不活蹦乱跳的?!休息会儿就没事了。女乃娘你别大惊小瓜的。”
可赵嬷嬷又怎么能不大惊小怪呢?
“二爷你跟大老爷吵起来了?”赵嬷嬷惨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样子好似下一刻就能昏过去一样,“您怎么能跟大老爷吵起来呢?那可是您父亲啊!”还是这府里的大老爷,当家人——哪怕没有手握大权,那名分上也是啊!
赵嬷嬷急的直跺脚:“怎么就吵起来了呢?都是为什么吵起来的?二爷,大老爷可是生气了?说什么了没有?有没有责罚您?”看着贾琏脖子上的伤口,倒吸口气,“难道,这伤口也是大老爷给弄出来的?”
忍冬止不住抬头望着贾琏脖子上的伤口,满脸惊骇。琉璃虽知道点事,不过细节仍不大清楚,不由也跟着瞪眼。
贾琏下意识模模伤口处,嗤笑一声,看着众人:“我跟大老爷吵起来又怎么?我们亲父子,有个争执不也正常?瞧你们的样,倒好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似的。”见赵嬷嬷等人还是满面惊色,没好气道,“放心吧,我跟大老爷虽然吵起来,可大老爷还不至于要弑子的地步,我脖子上的伤口,不是大老爷弄得。”而是我自己威胁着要自杀弄出来的!当然了,这点‘小事’,贾琏就忽略不提了。
赵嬷嬷这才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只是到底还是不赞同贾琏跟贾赦争吵的行为:“二爷啊,你这次可是冲动了,大老爷本来就外面事务繁忙,难得来看你,这好不容易父子见面,您怎么还给顶撞大老爷呢?这、这……这不好!”
几句话,听得贾琏都替她累得慌,难为她能想出这么委婉的一番说辞来,倒是很给贾琏面子。
不过现在的贾琏,根本不需要她这么遮遮掩掩的给事实蒙上块遮羞布,他冷笑一声,道:“女乃娘你也别这么委婉,大老爷那里,不是外面事务繁忙,而是忙着自己找乐子,根本不在意我这儿子,所以父子才不常相见,这我知道,你别给找那么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赵嬷嬷张嘴还要说话,贾琏又接着说道,“我当然知道顶撞老爷不好,本来就没把我这儿子放在眼里,指不定这一吵闹之后,大老爷直接当没我这个儿子了~”
赵嬷嬷止不住道:“二爷您既然知道,那怎么还……”
贾琏突然一拍桌子,恶狠狠道:“就是知道,我才不要忍了!”冷笑道,“哼,经过这次昏迷差点死了,我才知道个道理,我懂事听话有什么用?犯错挨打差点死了也不敢吭声哭闹有什么用?我差点昏迷死了,谁关心过我了?那我还懂事听话干什么?还不如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看不顺眼我,打死我也就完了!”看了眼众人,“你们现在不愿意伺候我的,赶紧去跟我二婶说,想调走的赶紧调走!跟着我,未必有前程!”
琉璃忍冬跟他目光接触一下,皆都低下了头,赵嬷嬷先是怔楞了一会儿,突然拍着腿哭了起来:“二爷,你这是病糊涂了吗?我知道,之前受伤,让你受委屈了,可再怎么,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啊,你这才多大,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能有这样的念头,万一真触怒了大老爷……”
贾琏瞪了眼过去,爆发一样的大喝一声:“够了!!”赵嬷嬷脸上的泪还没止住了呢,愣是给他吓住了,怔怔望着他,贾琏不耐的撇撇嘴,冷笑着,“女乃娘你当日在家忙着做事,自然是不知道我濒死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也自然体会不到,我昏迷不醒,眼见着就要死去,身边却无一亲人在旁,甚至连个来探望的人都没有的心情!”他咬着压根,“你知道我被活生生饿醒过来,胃都抽搐了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醒来后看到满屋子空荡荡是什么心情?!”
他嘲讽的笑起来:“女乃娘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赵嬷嬷手脚无措的,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二爷……”
贾琏的脸上是赵嬷嬷从未有过的坚决,他冷笑着:“从那会儿开始,我就知道,别人都是靠不住的,我想过得好,就只有自己争取。受委屈了,得说出来,没人会一直关注我。想要什么了,也得张嘴,不然谁会好好给你东西?要是有不平,也得说,不然别人谁会关心我在想什么?”他耸耸肩,“至于说会被人讨厌……情况再糟糕,难道还能坏的过以前?我都差点死了,还怕什么?了不起,再死一次而已!”
贾琏瞅了眼赵嬷嬷:“女乃娘你照顾我这么些年也辛苦了,天栋从小就没吃过多少你的女乃水,这么多年,也没个娘在身边,女乃娘你心里肯定也记挂……我回头跟二婶说一声,给你些银两,你就回家去照顾天梁天栋,我这边,不会牵连你的!”站起身,对着琉璃忍冬说道,“你们也仔细考虑考虑,要不要在我身边……我累了,先去睡一觉!”
说完,毫不迟疑的转身往里屋去了。
留下赵嬷嬷琉璃忍冬晴空等人,面面相觑,满面狐疑。还是琉璃最先回神,跺跺脚,赶紧追着往前去了里屋伺候贾琏去了,忍冬咬咬唇,跟了进去,晴空萱草两个略有些迟疑,看着赵嬷嬷。
赵嬷嬷搓着手直跺脚,懊悔不迭:二爷这次真是受刺激大了,性情大变……早知道,当日她收到消息,就该早回来,而不是偷懒又留在了老家陪着孩子……
现在二爷变成这样,这、这可怎么好啊……
这边贾琏这里闹得厉害,那边贾母那里,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先是赖大家的来说,贾赦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把自己身边伺候的小厮打了是板子,然后就是大肆要换门房的人。然后又给在贾琏身边伴读的儿媳妇娘家小弟求情,贾赦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发落了人二十板子,也不叫继续跟着贾琏了。
赖大家的抹着眼泪:“可怜见的那么小的孩子,二十板子下去,命都的去半条……不是说大老爷叫打的不对,只是到底做错了什么,还请大老爷明示,以后也好改,将功补过,怎么就不许叫跟着琏二爷身边了呢?那孩子跟了二爷三年了,在那儿舍不得的一直哭!”
这里还没说完,那边学里陈夫子的夫人过来面色不好的要请辞:“我家老爷说,怕没这个福气接着教府里的孩子了,正好,这老家那边早就来信说,老人想孙子了,我们就决定,赶明儿就启程回老家,也好孝顺孝顺年迈的公婆!”
再一问才知道,刚贾赦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居然给陈夫子去了封信,说了好些不满的话,明里暗里的指责陈夫子没教好他儿子能力不够也就算了,居然让他儿子在学堂里吃了亏受了委屈,白瞎了贾赦每年给他的束脩……陈夫子是何等清高酸腐的文人,一见之下,血直冲到脑门,当下就写下请辞书去找贾珍,叫喊着要辞掉夫子的差事回老家去!
邢夫人哭哭啼啼过了来,对着贾母便好一通哭泣:“老太太,您可要给我做主……大老爷,老爷他太欺负人了……”
王夫人面有难色的:“大老爷才说要给二爷配全院子伺候的人,要得急,老太太,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凑手啊……”
……
贾母一柱龙头杖:“去,把那逆子给我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