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里,好说歹说,总算在那时安抚住了陈夫人,只说回头一定跟贾赦好好说,让陈夫子不要一时意气就请辞,学堂里那些个学生都还指望着他呢,这一时半会儿离了他,学里上哪儿找夫子去?陈夫人本意也不是一定要离开,面子上过得去也就完了,等贾母安抚完,面上虽然还有不满,但也很有礼节的跟人到了别,先走了。
赖大家的这里好弄,自家下人,贾母看重这家人,赖大家的也懂分寸,贾母说了两句“让你媳妇那弟弟的事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我回头问问老大。”赖大家的当下就迭声谢起来:“老太太仁慈,老太太仁慈,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伺候您这样好的主子!”把贾母哄得止不住连笑了好几声。
至于邢夫人这里,贾母没好气的数落王夫人:“你是主持中馈的,一点点事怎么就慌了手脚?琏儿院子里的人员缺口,本就是要补上的,你这两天不就一直在看?那就加把紧,现在有多少人就给先安排多少人,实在不成的,慢慢再来,老大还能为这吃了你?你是他弟妹,又不是下人,你怕什么?!万事还有我呢!”王夫人讷讷点头说了是,赶紧回去给贾琏挑人了。
轮到邢夫人了,贾母却不急了。悠闲先让人给上了杯茶,慢慢撇着上面的茶末子,喝了两口,还给夸赞泡的好。
这样的轻视!
邢夫人自然是不依,绞紧了帕子,虽然不敢直接在贾母面前露出不满,却也不自觉抿紧了嘴角,叫道:“老太太……”
一句话没说完,贾母重重把那茶杯盖子往下一放,瓷器相撞,清脆好一声响,贾母两眼也没怎么瞪邢夫人,只就这么淡淡看着她,邢夫人满肚子要出口的抱怨,就这么给憋在了舌尖上。
贾母还盯着她不放,她便如座位上的垫子里扎了根针似的,身子四下动了动,浑身不自在,连头都给低了下去,不敢与贾母视线相对。心底不平的紧,老太太就是偏心,王氏来说话,她就赶紧给她指了条路,轮到自己,她就撒手不管了!自己好歹也是她大儿媳妇!
邢夫人死死咬住了唇,低垂的眼帘遮住了她满满的怨愤。
只是她的养气功夫真不怎么到家,她自认为是极力掩饰了,可在上首的贾母,却把她的不满看得是明明白白的。心底冷笑一声,更骂了声蠢货!
她怎么就给选了这么个蠢货当媳妇!
贾母想想,就是懊悔不迭。自家那大儿子本就是个混不吝的,这可好,娶了这么个完全不会劝导丈夫自己本身还问题一堆的媳妇,混起来就越发没个边了,哪还有一点高门大户当家老爷的样子!
贾母想到这里,止不住又瞪了眼邢夫人,当妻子的,半点不知道规劝丈夫,这样的媳妇,要来有什么用?!还敢怪她给她下马威?!
贾母板着个脸把茶杯往旁边桌上狠狠一放,就那么声响,吓得邢夫人一下抬起头看了过来,被贾母狠狠瞪了一眼,又给像受了惊吓的土拨鼠把脑袋给缩了回去……
贾母气的都要吐血了,这种媳妇!
她还能吃了她不成?!居然吓成这样!
贾母瞧着邢夫人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就心里不痛快,脸上当然也没个好生气,皱着眉先先让下人都下去,等人走光了,再忍不住脾气,狠狠数落了人一顿:“老大家的,不是我说你,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怎么还这么没分寸?满屋子的人,你哭哭啼啼跑来跟我说老大的不是……你还有没有把老大这一家之主的颜面放在眼里?”最紧要的是,那时候,屋里还有陈夫人这个外客在,叫人看尽了笑话!贾母怎么能不生气?“丢脸都给丢到府外去了!”
邢夫人低着头,讷讷的道:“我、我这也是一时委屈了,没想周全……”心底犯着嘀咕,又不是她一个说贾赦不是,王夫人不也跑过来暗指着贾赦太刁难人,怎么就不见贾母责怪王夫人,反而只对着她来了!这不是偏心,又是什么?
贾母喝了一声:“你还敢说!老大是给你什么委屈了,让你迫不及待的跑来我这里跟我诉苦?让你连场合也不顾及?!”
邢夫人见她这般恼怒,自己反而没了底气,低着头不敢看贾母的眼神,犹犹豫豫的不敢开口。
贾母冷笑一声,她就知道!这个邢氏,没事也能掀起三尺浪来,贾赦是她儿子,她还能不了解,或许没用纨绔了些,多少也冷落了邢氏,可却不会无缘无故拿人撒气,肯定是邢夫人自己先做得不对,叫贾赦给拿捏住了,现在,这邢氏还有脸来她这里哭!
贾母拍着桌子:“说!你刚才不是满肚子委屈吗?这会儿我给你做主,你怎么不开口了?说,老大说你什么了还是跟你动手了?让你这么委屈?!”
邢夫人叫她一通话逼迫下来,反而更不敢开口了,“我、我……”她支支吾吾的张着嘴,好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句子来,逼急了,眼泪簌簌往下淌,抽噎着躲着贾母的视线……
“哼!”
贾母冷哼一声,她就知道!
“老大家的,你嫁进府里,也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我老婆子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想说你,可我宽容,你自己也得自觉点!”贾母板着脸,贾母今儿心情不好,也没力气想着给媳妇留面子,老大不客气道,“好歹你也是府里的大太太,代表的是老大,是府里的面子,你平日在府里做耗我忍也就忍了,可你要赶把脸给我丢到府外去,就别怪我不客气!”邢夫人叫训得抬不起头,贾母却还没完,又道,“你也别当你平日干的那点事我就一无所知,我告诉你,我睁只眼闭只眼是为了家和万事兴,你要以为你能糊弄过我,那你就错了!”
这话就严重了,邢夫人一下站了起来,唯唯诺诺的束手站着,低头惶恐道:“老太太,您这话,可叫我怎么担待得起……”眼泪还不住的流,声音里也都是哭腔。
贾母嫌恶的瞪了眼,没说话。
而那边,贾赦也终于赶到了。
一进门就见到贾母高坐上首板着脸怒气盈盈的样子,自家夫人站在中间,跟个小媳妇一样抹眼泪,心底就有些犯嘀咕,上前几步,喊道:“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找我?”
贾母瞅了他一眼,问邢夫人:“老大这会儿也来了,他给你什么委屈受了,你这会儿,可以说了?”
邢夫人身子颤了颤,没敢说话。
贾赦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你来找老太太告状了?”一下怒火就上来了,跳着脚道,“你还有脸来告状?!”激动的跟贾母解释道,“老太太,你可别信她说的那些鬼话,要不是她自己做的那些事,叫人看不过去,我能数落她?”回头对着邢夫人又是好一顿吼,“你行啊,跟我来阴的!阳奉阴违,你玩的好手段啊。之前我跟你说的时候你还答应得好好的,这回过头,跟老太太这而告状来了?!”
邢夫人一直哭,不知道是不敢说话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贾母叫贾赦的吼声闹得脑门发疼,忙喝着贾赦说清楚,到底之前两人是为什么闹起来。
贾赦摊开手,没好气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琏儿!”瞪了眼邢夫人,“琏儿屋子里出的那事,说是丫头不经心懈怠闹得,可她好歹是琏儿名义上的母亲,平日但凡上点心,哪至于这样?之前没顾得上,想起来了,我自然要叮嘱她两句,她倒好,还跟我委屈上了!”
贾母阴着脸:“老大家的,老大冤枉你了吗?”
邢夫人急了,哭起来:“我承认我在琏儿的事上有疏忽,这是我的错,可老爷对我,也委实太过分,当时老太太是没瞧见,当着满屋子的人,老爷一点面子也没给我留,指着我的鼻子数落我,还说、还说……”她帕子掩着面,大哭起来,“老爷还说,娶了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她哭得伤心,贾母就给敲了眼贾赦,贾赦可不是那女人一哭就心软的,梗着脖子道:“我难道还说错了?谁家媳妇不是管家理事照顾男人照顾孩子的,你呢,家里万事不用你管,每天闲着,我这里不见你多照顾,琏儿可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也不上心。这次人昏迷,那么大事也没见你多关心几分,你说,我娶了你这么个妻子,不是倒了八辈子霉?!”
邢夫人又气又急,扯着帕子也哭闹道:“我是疏忽了,可老爷您呢?您就好了?琏哥儿不好,说到底,还不是叫老爷你给打的,不然好好的人,怎么会昏过去了?那些下人,说是我疏忽没看管好,难道不是看到老爷对琏儿那样狠心,所以才给怠慢了琏儿吗……”
“砰!”
话音未落,一个白色茶盏便沿着邢夫人的面庞飞了过去,撞在地上,碎了一地。
邢夫人惊回过头,贾母竖着眉毛,神色不善的正看着她。
她当下就惊出了一身汗!
糟了,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