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里,有一个可以说是潜规则的规矩,有些事,只能够放在心底,而不能够说出来——哪怕,这可能是事实!
家族的颜面,永远都是头一位的。
邢夫人月兑口而出,说贾赦对贾琏不好,当时也是气疯了,说话压根儿就没过脑子,等到贾母一杯茶盏扔出来擦着她的脸摔在地上,邢夫人才恍然回神自己说了什么。
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压根儿不敢再跟贾赦闹,心虚的瞧着贾母,紧张道:“老太太……”
贾母都要气疯了,这两个不着调的人,哪里还有一点为人父为人母的样子,当着听的面,说话就这么口无遮拦,这是不是在外人面前也这样啊!?这两人,一个是府里的大老爷,一个是大夫人,做事却永远都这么没分寸,这府里交给他们,她怎么放心的了?
狠狠瞪着邢夫人,贾母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有些事,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给我管好你这张嘴,要是以后再让我听见你在那边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邢夫人眼底还含着泪,帕子掩着面,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就这贾母还看不顺眼,挥挥手,跟赶苍蝇一样:“少杵在这儿碍我眼,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贾赦也一点没有帮邢夫人说话的意思,邢夫人呜咽一声,含泪行了个礼,走了!
贾赦哼了一声,本还要说几句,回头看见面色不善的贾母,讪笑两声,不敢说话了。
贾母真是恨铁不成钢,数落着儿子:“到底要我说你几遍你才听,你都是多大的人,怎么就不能沉稳一点?跟你媳妇儿吵成这样,你当你今年几岁?啊?琏儿都八岁了,你也快三十的人了,跟你媳妇吵成那样,你觉得像话吗?”
贾赦低着头不说话,由着贾母数落。
只是他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看在贾母眼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不说话,是认为我冤枉你了?”她哼笑一声,“刚才在你媳妇面前,我那是给你面子,不想让你丢人,但要真说起来,她那句话说的不是真的,她是填房,要说多真心对待琏儿那孩子,那就是个笑话!平日她什么表现,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是根本没把琏儿放在心上的。这是常理,没什么好说的。可你呢?你是琏儿的亲生父亲,平日里是怎么对孩子的?你对他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叹口气,“你啊,上点心吧,琏儿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都不关心他,别人得怎么看他?”
贾赦叫说的抬不起头,到底还有些不服气:“我是个男人,外面的事儿还忙不及呢,难不成这孩子的事儿,还得我天天盯着?这是我该管的事儿吗?孩子这种内宅后院的事,本就该是夫人管起来的。我不管她邢氏是不是填房,嫁进了我贾家,琏儿也喊她一声太太,她就该管起来!”还特地拿出个例子来,“你看二弟,二弟不也没有天天管着珠儿,不都是弟妹在操心?
贾母气得笑起来:“你也好意思说出这番话,也好意思跟你二弟比?!行,你既然要比那就比比看,你二弟,每天衙门里都有事,可回家来还是每天坚持检查珠儿的功课,训诫他要在学堂里用心听课,学习上进!你呢?你说说你自己,你什么时候关心过琏儿的功课,关心过他的衣食起居,你明知道你那媳妇儿对琏儿是怎么样的,也没见你平时敲打两句?这会儿轮到出事儿了你才知道着急,有什么用?!”
贾母真是半点不客气,把两兄弟这一比较,贾赦是没一处能拿来说嘴的。
贾赦被下了面子,虽知道是事实,也气起来:“照母亲这样说,这都是我的错了?就因为我对琏儿稍微疏忽了些,那些下人就可以狗眼看人低,把我儿子不当回事儿了?”气怒起来,冷笑着道:“难道我这个当主子的平时还得多关心下人怎么想,琢磨着敢对谁好才叫下人不敢狗眼看人低?哼,买回来伺候的下人,伺候主子是他们的本分,本身不老实,对主子挑三拣四,打量着哪个主子不得宠就疏忽怠慢,母亲不说是下人不对,还来数落我,这天下,还有这道理!”激动起来,粗红着脖子叫道,“难道我疏忽了琏儿,所以邢氏漠视我儿子也是应该的?我冷淡了琏儿,下人就该欺负到我儿子头上吗?所有一切,都是我的责任了?!”
贾母紧皱着眉,不满的拄着龙头杖:“你这是冲着谁嚷嚷呢?!”
贾赦到底不敢很跟她叫板,撇着嘴,满脸不甘心的暂时停了嘴,站在一边,很明显的不高兴。
贾母便冷笑道:“你少跟我摆样子,我不乐意见你那张臭脸!自己做错事,还好意思跟我这摆架子!”
“就照你说的,下人邢氏都做错了,可这不也发落了处置了?昨儿琏儿屋子里的人,全给卖了,这还不够?你今儿又闹的哪一出?再拉出来搅得家里鸡犬不宁的,有什么意思?”
贾赦自然不好说今早上书房里的事,贾琏闹自杀这种事,说出来一句,贾琏都得被人唾沫星子淹死,到底是自己儿子,贾赦多少还是关心的。
贾母见他不说话,便以为他是服软了,止不住又数落道:“你就说说你自己,平时都是个什么德行,吃喝玩乐正经事儿不做一点,也没说帮府里挣点儿什么荣耀,这些我也就算了!现在还闹的府里是鸡犬不宁,之前把琏儿打得那么重伤,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仇人了,哪有一点做父亲的样子!等琏儿好容易醒过来了,好,你又开始做耗,跟你媳妇闹,说一出是一出,无端端就把下人好一顿打,还提出些无理取闹的要求……你是怎么回事?嫌府里的日子过得太安静了,你是真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贾赦叫贾母数落的面上无光,偏又插不上嘴反驳,脸都黑了,听到最后,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等等,什么什么我无缘无故打人,什么我出无理取闹的要求?”仔细一想,“我今儿也就打了琏儿身边的小厮,这么说是有人告状来了,那小厮是谁的亲戚来着?我都不记得了。”一边又给揉了揉眉头,“至于说什么提出无理取闹的要求,今儿我好像也就跟弟妹说了一声,让她给配齐琏儿屋里伺候的人,怎么?弟妹来告状了?
贾母对二房毫不遮掩的偏心向来是贾赦心里的一块病,这还叫贾母,一顿数落,贾赦心里本就不高兴,这会儿意识到贾母话里是在给王夫人出头,气一下就上来了:“我刚就觉得奇怪了,你什么时候不是对我这一边冷冷淡淡的,刚才却为了琏儿和邢氏数落我,原来是在这里等人呢,说穿了,不过就是我下了弟妹的面子,你觉得会让老二面上挂不住,所以才来找我麻烦!“他嗤笑一声,当着贾母的面,虽没敢多出格,看那撇着的嘴角,无一表示着他内心的不满。
贾母哪能认这一份罪名:“胡说什么!好好的,扯上你弟妹你弟弟做什么?!你这是在指责我偏心你二弟吗?”贾赦没说话,偏了偏脸,代表的什么意思一看便知。
贾母当下就气得骂起来:“我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个逆子,不气死我你是不甘心是吧?自己做错事,我说你两句,你就能给我扯出那么多,还指责我偏心?我要真偏心,早由着你你自生自灭了,还管得你那么许多,担心你夫妻不和、父子失和?”一时悲从中来,声音里也带了悲痛道,“我要不是关心你,怕你做事糊涂失了人心,我至于这么巴巴的来找你,劝你,你倒好,回过头来指责起我了!”
眼中带泪,痛心疾首,得捂着胸口的样子,若是一般人,只怕这会儿,早就被说的,满面羞红,低头认错了,可贾赦这会在气头上,哪还顾及那么多!
如今面对贾母捂着胸口哀痛的模样,贾赦只是冷冷一笑:“母亲也别冠冕堂皇的说这些,我打琏儿都过了这么多天,何曾见你数落过我,我跟邢氏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了,也没见你怎么说。不过是今天,我打了知道是哪边人的小厮,还给弟妹出了个难题,你就跳出来说我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我不说,母亲你也别当我是傻子!”
仿佛还嫌贾母气的不够,脑子里灵光一闪,又说道:“至于母亲指责琏儿吃苦都是因为我关心不够,是我对琏儿的疏忽导致的下人见高踩低怠慢了孩子,可我是男人,在外面行走自然有粗心的地方,相比起来,老太太常年待在内宅,膝下两个孩子珠儿元春,都是看的跟宝贝一样,同样都是你的孙子,那为什么我的琏儿在你眼皮子底受了这么大罪,你却是一无所知?老太太你明知道我不着调,邢氏也对他不关心,难道不是更应该关心那个孩子吗?”
看着贾母那难看的脸色:“就像老太太说的,要是您对她他上点心,那群长着一双青白眼的下人知道你的态度,想来也不敢这么怠慢了吧!”
眼见着贾母都气的都发抖了,贾赦才仿佛胜利了一样,放下了那讥嘲的笑容,略有几分得意道:“所以,老太太,你也别老数落我。好像千错万错我,我就十恶不赦了一样,有些事儿,到底怎么样?大家心知肚明!”
贾母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贾赦,好一会儿了,都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贾赦自觉自己赢了,还特别贴心的劝道:“母亲您就好好歇着吧,当心身体。弟妹那里还请我太太帮忙给说一声,我还没见过哪家的小少爷,身边是只有几个丫头伺候的。要是弟妹这当家理事的人,连安排伺候的人这种小事都觉得有困难,说一声,我找人帮她一把就是!”又一拍手掌:“啊,对了,还有那个小厮,既然是被安排来伺候琏儿的人,我就不管他是谁家的亲戚,琏儿从学堂回来,叫人打了一顿,他们几个伺候的小厮却好好的,单凭照顾不好主子这一点,原来琏儿身边就再容不得他们!我本来是还想着看在他们好歹伺候了琏儿几年的份上,再给一个机会,休息段时间,再回来伺候,不过他们既然有本事来来老太太这里告状,想来也不差伺候琏儿这份差事,以后就好好在家养着,府里面不用再来了!”
贾母先还被气得脸色铁青,等到后来,满面疲惫,连看都懒得看贾赦一眼了,只是摇着头道:“好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我也奈何不得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我一个老婆子,是管不住了!”她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长长吐口气,平复了心情道,“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你说我偏心你弟弟,对你疏忽,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要你模着良心好好问问你自己,你媳妇哭哭啼啼来找我,我到底是站在谁那边?当着外人的面的时候,我什么时候下过你的面子?我平日关心你身体,教导你为人处世,说你也是为你做的那些事……你模着自己良心好好想一想,说我偏心,对你和琏儿不好……”
老太太说着,声音都哽咽了,摇摇头,用力撑着龙头杖站起身,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踉跄了一下,贾赦忙去扶,却被贾母一把甩开了,“不必……”也没多看人一眼,颤颤巍巍往里屋去了,贾赦想要追上去,却听见贾母叫着外面:“翠莺,给我倒杯水来!”
外面丫头清脆答应一声,贾赦才抬起的脚登时又给缩了回去……
老太太好似,是真伤心了!贾赦心情低落的从贾母屋子里出来,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真有些过分了。可要去跟贾母道歉,他又有点拉不下脸。
这可怎么好?
贾赦用力摇摇头,转身大步离开了贾母的院子,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想了想,哼笑一声,都怪邢夫人,跑过来告状,害得他被训了一顿,还有那王夫人,要不是她也掺在里面,自己至于失态嘛~
不是对自己不满啊,行啊~
贾赦让人赶紧去叫王善报来,人一到,兜头便是一声命令下去:“去,给我叫人牙子来!”
王氏没办法凑齐贾琏身边伺候的下人是吧。行,那他就从外头买!
他要货比三家,好好的挑!
他倒要看看,一个主持中馈的女眷,最后却逼得大伯子要到外面买伺候的人,她还有没有脸出去见人!
贤惠能干的当家太太?哼!
贾赦向来的宗旨就是,自己不痛快了,那就谁也别想痛快!
他现在既然不高兴,那些害得他不高兴的人,就一个也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