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和富贵知道惹了祸,吓得脸色都黄了。
“快撵车跑,”娇娇催促富贵。
富贵急忙给枣红马整好套,扬起鞭子大喊一声“打!”
枣红马像知人意,像撒欢那样拉着轿车跑起来。
富贵撵着枣红马一气跑了二里多路,累得马气喘吁吁,轿车慢下来。
富贵害怕人家追上,继续大声吆喝着枣红马快跑。
“别催了,怕啥?让马歇歇慢慢走吧,”娇娇说。
“人家逮住咱咋办?”
富贵不同意,还是催枣红马快跑。
“别害怕,逮住就逮住,又不是咱打死他的,死了活该,谁让他逞能,”娇娇又说。
“事是这么回事,却是我惹起来的,又死了人,官家会治罪的。”
富贵一提官家娇娇突然想起了她大哥,高兴地说:
“别怕了,保险没事,我在轿车里颠得难受,让马自己慢慢走吧。”
路不平轿车又跑得快,这段路确实把娇娇地腚颠痛了。
她想站着,轿车矮直不起身,坐着又颠得腚痛,她只能弯着腰坚持着。
富贵听后就让马慢下来,他不敢犟了。
一怕累坏了马,二怕惹娇娇生气了、万一被人家逮住了、见了官娇娇不保护着他,于是就信马由缰。
半晌了、地里很多干活的,播种的,犁地的,除草的,男的女的,满地都是人。
农忙季节人们准备干完地里零碎活,迎接麦收。
富贵心情一放松、感觉很累就倚在轿门上。
他把鞭子搂在怀里,眯着眼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说这事赖我吗?”
他问娇娇。
“也赖也不赖的,”娇娇说个混活。
稍停她又说:
“你脾气这么孬,光想发横,又先打了人家牲口,怎么不赖你?”
“我可没打人啊,是他先用鞭子打了我,我能不反抗?”
富贵满有理的说。
“出门说话要和气,不要随着自己的性子耍犟脾气,这样会惹事吃亏的。”
娇娇劝说他。
“我一急眼就上火,上了火就不管不顾的。”
“你以后要改改脾气,咱不是在家里、这是出远门,捅了娄子会误事。”
“是这么个理,以后我改了,遇事忍着点,”富贵小声说。
“这样就对了,三十多的人拉,遇事不要任性,要多想想后果。”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一个朋友一条路,一个仇人一堵墙,千万要记住这个理。”
娇娇开导他。
“行了,别唠叨了,真是个娘们啊,叨叨起来没有完,”富贵不耐烦了。
他不愿意听娇娇数落他。
“看你这个人,”娇娇停停说。
“好话歹话我都是为你好,真不知道好歹。”
“这我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不让我说啊,”娇娇斥责他。
富贵不吭声拉,娇娇继续说:
“自从昨天出了门,我看你小子就不地道,高兴过火了。”
“不是说话挑豆我,就是说些下流话,哪有这样对主人的。”
“要不是我看你顺眼,喜欢你,我早发火了。”
“大骂你一顿,以后要注意点,别再惹我生气。”
“你真喜欢我?”
富贵马上嬉皮笑脸的问。
“别不要脸了,谁喜欢你这个熊样,”娇娇羞涩的说。
富贵察颜观色,看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娇娇确实心里喜欢他。
轿车慢慢走着,两人谁也不说话,他们来到郭家庄。
这庄不大,百十户人家,靠街的宅院修盖的很好,高门楼,青砖墙,房顶嵌着小青瓦。
街上人来人往很热闹。
他们出了庄,来到庄南头,一条宽畅的东西大路把南北路画成一个大‘十’字型。
路上车辆很多,像是条交通要道。
在‘十’字路口,摆着几个小摊。
卖稀糖人的、吹鼓咕当的、卖花生的、卖香油果的,把‘十’路口摆满。
有的摊主正大喊:
“卖长果啊!”“卖香油果子!”招揽顾客。
“什么叫长果啊?”富贵回头问娇娇。
“长果就是花生,”娇娇答。
“花生俺叫巴巴仁,”富贵说。
“一个地方一种叫法,”娇娇解释说。
“你买不买长果啊?”富贵笑笑问娇娇。
“买点也行,路上闲的慌,没事硌硌牙。”
娇娇也幽默的说。
卖长果的是位老太婆,七十岁左右,满脸皱纹,破衣烂衫。
她一看来了买主,怕富贵、娇娇光看不买,急忙说:
“先尝后买,才知好歹,二位贵人,先尝尝我这果子。”
说着抓了一把分给他俩。
接着又说:
“我这果子可酥了,是今天早晨刚炒的,还是小个子,仁子成实,口味香,保证让你吃了馋一辈子。”
娇娇心想:
俺也是长果窝子里长大的,谁不懂。
这老太太真是巧嘴良舌,会说话、看样像个买卖精。
让我开了眼界,就凭这个我也买他二斤带上。
于是弯下腰,就想用手往秤盘里盛。
“不用你动手,别沾了你那白女敕的手,”老太婆说。
“信的过俺让俺盛。”
娇娇笑笑点点头,表示同意。
老太婆拿起秤盘往长果堆里一插,又用手一扒,立马盛满一盘,提着秤说:
“夫人,你看好秤,不多不少正好两斤。”
娇娇心想:
哪有这么巧的事啊,我说要二斤,她一盛就正好,是不是老太婆骗我。
她不相信,歪头看秤。
嘴里还说:
“我又没还价,你要给俺称好啊,少一钱我就折断你的秤杆,”吓唬她。
老太婆听了笑笑说:
“我卖不着不卖,从来不做那伤天害理的坑人事。”
“你看看秤,我都给你称出‘歇’来”了,她把‘星’说成‘歇’,她发音不标准。
富贵在旁边听了哈哈大笑了,说:
“别和人家争了,人家都给你撑出‘血’来了,你还不满意,保证够秤。”
他这一重复,娇娇马上明白了,羞的一下脸红了。
但她不恼老太婆,知道她发音不标准,不是故意骂她。
富贵这小子可不一样,他是说蹭话、借话骂人。
娇娇生气了,一转身狠狠踢了他一脚。
并骂道:
“你真是个流球蛋,我叫你拣便宜。”
富贵来不及躲闪,被娇娇踢到小腿上。
痛的“妈呀”一声,瘸着腿回到轿车旁。
娇娇付清钱,提着花生回到轿车旁,她没理富贵,自己爬进轿车里。
富贵拿起鞭子,喊声“打”,枣红马迈动四条腿,轿车又咕辘辘响起来。
走不多时,富贵指挥枣红马向左拐,顺着大路向东走。
又走了一会,富贵说:
“刚才忘了买点香油果子带上,路上饿了好充饥。”
香油果子就是油条,这是这一带人的方言叫法。
一物多名,方言不同。
这地方的人把馒头叫馍馍、红薯叫地瓜、马铃薯叫地蛋,老虎叫大虫、蛇叫长虫、狼叫马虎,闺女叫妮子,……
一般物品都叫做营生。
如果你提着一个装着东西的包、对方纳闷、想知道你包里装的是啥东西,他就会说,你包里装的是啥营生?
给俺看看行吗。
更新鲜的是这里人把女乃头叫妈妈,母亲给婴儿喂女乃叫吃妈妈。
这是多少年来老祖宗传下来的叫法,不管对不对、改不了。
刚才富贵提买香油果子,娇娇没回答。
一是不想理他,二是嘴里正忙着吃长果。
娇娇不吭声,富贵又逗他。
“真生气了?刚才我是和你闹着玩,你踢了我一脚,该解恨了吧。”
娇娇听了高兴了,把嚼着的花生咽下去,咳了几声,清清嗓子,然后没好气的说:
“光想吃好的,我就是不给你买,馋死你。”
“我可不馋香油果子,我是怕你馋才说的。”
“不馋光偷着咽吐沫。”
说着探出身,又大声说:
“给你!”把手里攥着的花生递给他。
富贵很高兴,伸手接过长果。
娇娇、富贵吃着花生,枣红马慢慢走着,他们有时碰到几个过路的,不相识,谁也不理谁。
天气热,富贵摘下帽子晾晾头,小风一吹,他马上感觉头里清爽了。
“富贵,你吃过欢喜胎吗?”
“吃过,”富贵答。
“用啥东西做的,你知道吗?”
娇娇问。
“用大米花。”
“这东西好做吗?”
娇娇又问。
“先把大米爆成花,拌上糖稀合成团,再用手滚成球,然后把球团放在酒盅里,两个酒盅对着用力一摁,……”
富贵告诉她。
停了停他又补充,说:
“想要好看,再染上颜色,做上穗头就行了。”
“你真行,还会做欢喜胎,”娇娇夸富贵。
“我不会做,”富贵说。
“你不会做怎么知道的?”娇娇挖根问底。
“俺庄里有个会做的,他挨着俺,我常去玩,亲眼看见的。”
“我无意中就学会了。”
“是个聪明玩意,”娇娇借机会骂他。
快晌午了,天更热了。
没有风,热的富贵只想睡觉。
他把两条腿提到架杆上,又蜷起来,两手抱着膝盖,想打个盹。
娇娇也在轿车里闷坏了,憋的心里难受。
她把轿车帘撩起,爬在木箱子上。
路旁的柳树、杨树,枝繁叶茂,绿郁葱葱,但离路中心远,挡不住路面,娇娇热的心烦。
于是说:
“富贵,把轿车撵到路边有阴凉的地方,这样凉快。”
富贵打着盹,听见娇娇说,就用鞭子拨下马头,轿车进了阴凉处。
太阳晒不着了,他们立时感到凉爽了。
枣红马继续往前走,前面出现了一棵洋槐树,胳膊粗,两人高,树头长满槐花,雪白雪白的,不时飘来一阵花香味,既甜又香,诱人馋。
娇娇想尝尝,她推一下富贵,说:
“下去掰几枝,咱们尝尝鲜。”
“啥吃头,一种清香味,”富贵困的慌,懒的不想下去。
“求求你,快下去,掰几枝,”娇娇哀求他。
轿车来到了树旁边,富贵‘吁’住枣红马,跳下轿车。
他走到树边,扒下大褂,只见他一跃身,双手卡住树身,两腿提起,双脚一蹬,‘噌’一下蹿到树中央。
又一纵身,两手抓住树叉,两臂一用力,爬了上去。
他那灵活样,真不亚于猴子。
富贵踩在树叉间,一手抓树枝,一手掰花枝,‘咔咔咔’连着掰了四五枝,扔到地上。
娇娇来到树下,弯腰拣起一枝,摘着槐花吃着说:
“抓结实,别摔下来。”
“放心吧、俺知道,”富贵告诉她。
他站在粗枝上,‘咔’一声,又折下一枝,回头扔到娇娇身旁,说:
“这枝花多,吃这枝。”
娇娇弯腰刚想拾,富贵又说:
“有刺,小心手,别让刺扎着,”又提醒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