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湾 第四章 龙王滩

作者 : 雪域行者

第四章龙王滩

传说清水湾很久以前,确实是叫龙王滩的。人们说它背靠的东山像一条龙,再向前延伸形成的山头就是龙头,而它左右两边的两条小山梁正是这龙的两条前腿。两条龙退环抱着簸箕形的龙王滩,恰似龙头的山脚下有一眼清泉,是龙的涎水,滋润着这一片宝地。那时候这一片宝地还没有人家居住。

附近一个很有家产的财东家邀请一对很有名的阴阳父子去为他家找一爿阴宅,好让他家的子孙更加兴旺发达,说好了只要找到一等一的风水宝地,绝不亏待他父子两人,金银财宝,大盘相送。于是阴阳家父子两人,父亲带了一枚铜钱,儿子带了一枚银针,分头出去给财东家找阴宅。

等父子两人踏遍附近的山山岭岭,回到家中聚头。父亲先让儿子说说寻找的结果,竟发现和自己寻找到的地方有点相似。第二天父子俩一起去看,果然看见儿子作为记号插下的银针竟不偏不倚,端插在父亲作为记号放下的铜钱中间。

这地方就是龙王滩。果然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后靠的摆尾青龙高昂头,左右相拥着龙的双腿,老龙的涎水常年滋润,青青芳草铺满地。对面的西山如宝镜,花团锦簇,遥遥相对。还有前面的南川河又是一条青龙,绕膝而行。于是,财东家就把这自然天成的宝地毫不谦让地作为了自己的阴宅,埋方砖,下宝瓶,立石柱,砌石桌,花费钱财,建成了一座规模宏大的阴宅。

按阴阳父子的说法,拥有这样阴宅的人家,其后世子孙当中会出真龙天子的。果然,当时在朝的皇上就知道了此事,说是他做了一个可怕的睡梦,梦见在西北方向腾起一条青龙,飞至他的皇园上空,口吐烈焰,盘旋不去。皇上当时就吓得不轻,第二天将梦境讲述给自己通晓天文地理的大臣,便知晓西北某地出现了这样一块风水宝地。于是就派出通晓阴阳五行的能臣,率领军队开拔西寻,寻找这块风水宝地,结果就找到了龙王滩。

大军驻扎龙王滩之后,奉皇上之命,挖掘龙脊,斩断了龙脉。清水湾后面的东山向南不远,有一个山坳,使它和拉脊山的连接断开了,据说就是当时掘龙脊断龙脉时留下的。

为解心头之恨,皇上还叫大兵抄斩了财东家满门,捣毁了他们苦心修建于龙王滩的阴宅。为了防止再被别人利用这块风水宝地建阴宅,又从外地强行迁来人家居住,让他们在此安家居业,让龙王滩从此变成活人的家园,断了他人做阴宅的可能,并将龙王滩改名为清河湾。

徐晓海张大嘴巴听着宋喜来不太熟练的讲解,简直如同天方夜谭,这样的故事比起老师在课堂上讲的内容生动多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后来呢?”见宋喜来好半天不出声了,徐晓海问。

“后来就有了我们啊,我们就是那些迁居来的人们的后人啊。”

“哦。”徐晓海似有所悟地长叹一声,但他的思想还在那遥远的传说中没有走出来。

“呀,羊上来了,我们把它们赶到山的那一边去吧。”宋喜来推推还在陷于沉思中的徐晓海说。

他们起身,赶着羊群翻过山头,让羊群在山背面的一个山弯里吃草。这个山弯很大,两面的山坡上青草如茵,草丛中开满了各种金灿灿的小喇叭花和只有手指大小的格桑花,一簇簇紫色的马兰花俏立于手指宽的兰草之中,努力地显示着他们寂寞的从在。山坡上比较平缓的地方,有一块块耕地,生长着洋芋和还没有黄熟的豌豆和小麦,小麦的麦穗已经颗粒饱满了,豌豆的豆荚也都鼓胀起来,但它们的颜色还没有变黄。宋喜来站在一块麦地的塄坎上,大声吆吼着,不让羊群到田地里去,有时会捡起土坷垃,扔向想要模索到田地边偷吃庄稼的羊,嘴里叫骂着,“看你敢偷吃庄稼,你以为我没看见你。”

徐晓海紧跟在宋喜来的身后,他还在想着龙王滩变为清河湾的事,他不明白皇上家为什么就把那么好的风水宝地给毁了呢。

快中午的时候,羊群已经慢慢下到谷底了,谷底比较平缓开阔,但牧草没有山坡上茂盛。这时候羊们已经吃饱了,纷纷选择崖畔下阴凉的地方,卧着倒沫(反刍)了,两眼漫无目的地望着远方,好像在想着它们的心事,有的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让身体尽可能多的贴在地上,鼓鼓的肚皮一起一伏着,鼻孔里呼呼地喘着热气,连最调皮的盘角花脸那几个羊也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宋喜来在山坡上选择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开始挖焐洋芋的小窑。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刀刃锋利的铲子,先从顶面铲出一小块**大的平地,又从前面挖齐坡地,变成一截一尺多高的土坎,又从土坎向里凿了一个洞,再从顶面的平地向下挖,不几下就形成了一个像家里做饭用的小灶台。徐晓海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还没有亲眼看到过人们是怎么焐出那又香又脆的烤洋芋的,心里自然充满了好奇。

宋喜来歪着头看看徐晓海,又看看自己挖好的小灶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好了,你去掰几个土坷垃吧。”

“土坷垃,用土坷垃干什么呀?”徐晓海不解地问。

“用土坷垃烤洋芋啊。”宋喜来笑着说。

徐晓海半信半疑,用土坷垃怎么能烤熟洋芋呢,但还是去旁边的土坎下掰了几个大土块过来。他蹲在旁边看宋喜来将大土块掰成一个个鸡蛋大小的土块,然后沿着小灶台上面的洞口垒砌起来,直到最顶面的土块挨在一起,垒砌成一了个小堆。徐晓海越看越糊涂了,他更不知道宋喜来这是在逗自己玩还是真的要烧洋芋了。

宋喜来很认真地堆砌好最后一块土坷垃,又低头从前面的洞口看了看,这才站起来。又拍拍身上的土说:“好了,现在你去找些干柴来吧。”

“干柴,这满山哪儿有干柴啊?”徐晓海环顾着四周说。

“嗨,你这个书呆子,就只有读书聪明,你去那些田地边,有人们除草时扔下的杂草,都干透了,还有干透了的蒿草杆,一抓一把,满山坡多得是。”宋喜来摇着头笑着说。

徐晓海似有所悟地“哦”了一声,慢慢去寻找干柴。宋喜来拿起空背包,向附近的一个洋芋地边走去。

说实在的,干柴确实有点不好找,田地边并没有宋喜来所说的人们扔下的杂草,蒿草杆倒是很多,但它扎手,并不是一抓一把那样容易。等宋喜来抱着一背包刚从地里刨出的洋芋回来时,徐晓海还没弄到多少干柴。正巧这时候胡子爷爷和另外一个放马人赶着马群也转到这里来放马,于是几个人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就弄来了一大堆干柴。

宋喜来生着了火,放进灶前的洞口里,火焰沿着那些堆砌在一起的土坷垃的缝隙窜出来,用红红的舌头舌忝着每一个土块。一团团青烟在他们头顶盘旋着,又慢慢向远处飘去。胡子爷爷和另一个牧马人坐在旁边,胡子爷爷从衣兜里掏出烟杆,塞了满满一烟锅黄烟,用灶前的火点燃了,悠悠地吸着。徐晓海看着一缕缕青烟从胡子爷爷那茂密的胡子丛中喷出来,又想起了宋喜来讲给他的关于龙王滩和清水湾的故事,此时他觉得这个遥远的传说和胡子爷爷那茂密的胡须中飘出的烟雾一样神秘。

“海娃,今天咋没去学校,是不是避学了。”胡子爷爷突然问徐晓海。

徐晓海马上底下了头。

“嗯,肯定是当逃学客了。”另一个牧马人说。

“嗨,上学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天天也去劳动吗,老师总在**后面盯着,哪有我们自在。”宋喜来看着徐晓海说。

胡子爷爷把燃尽的烟锅在鞋底子上使劲敲了敲,敲出里面的灰烬,又装了一烟锅黄烟,递给了他的同伴,一边摇着头说,“哎,学生不上学,却要参加劳动,要那些大人们干啥呢。”

等那一堆干柴快烧完时,那一堆堆砌在小灶台上面的土坷垃一个个都变成红色的了,胡子爷爷说行了,宋喜来就把洋芋一个个从洞口填入灶膛里,同时把那些火球一样的土坷垃也全部压到灶膛里,和洋芋混在一起,洋芋马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好像它们受不了那些小火球与它们的亲密接触。然后用脚踩实了,又铲起旁边的那些松土,压在灶台上,并封严了前面的洞口,有一团团热气从土堆上腾起。

这时候胡子爷爷躺在山坡上,好像睡着了,他的同伴起身去赶那些走到远去的牲口。羊们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已经和马群和在一起,有的和马一起啃着草,有几个小马驹正调皮地追着几只羊在山坡上玩耍。腾空翻飞的小马蹄踩起松软的泥土,在空中飞溅,一只只正在草丛中晒着暖阳的蚂蚱被惊起来,很是不满地“哔”一声,又拖着长长的声音落到别处去了,还有一种能飞又能叫的蚱蜢在空中不停地振动着透明的翅膀,展示着它们并不动听的歌喉。

等胡子爷爷的同伴从远处转回来时,宋喜来扒开埋在洋芋上面的松土和坷垃,大家一起上前,捡起一个个黄灿灿的洋芋,用手拍去上面的土,一掰两半,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咬一口,又香又脆,平时在家里吃的煮洋芋简直跟它无法相比,好像这些焐制的洋芋并不是洋芋,而是一种极难得的美味佳肴。胡子爷爷告诉徐晓海说,吃焐洋芋必须要先掰开,等热气散发一下才能吃,要是囫囵吃了,肚子会胀的。

吃完焐洋芋,太阳已经偏西了,但这时候阳光更加强烈了,胡子爷爷和他的同伴月兑下他们的衣服,铺在草皮上躺在上面,用破草帽遮住脸,好像进入了梦想,却不时叮嘱宋喜来和海娃两个人看看牲口是不是走远了,是不是进到庄稼地里去了。许多羊又走到有阴凉的地方,扒在地上歇凉,而那些骡马和毛驴好像永远也吃不饱,都在低头专心地啃着草坡上的女敕草。天空中更加热闹了,蚂蚱和蚱蜢都亮开了自己的歌喉,嘶嘶哔哔的叫个不停,许多绿蜻蜓展开它们透明的翅膀,展示着高超的飞行技术,有的在半空中停留上好一段时间,有的落在草尖上,颤动着它们美丽透明的翅翼。

孩子们最是闲不住的,他们一会儿跑到麦地里,折下麦秸秆,做成麦笛,坐在地边呜呜哇哇地吹着;一会儿又摘下青豆荚,剥开豆荚吃里面的青豆子。一会儿又跑去捉蚱蜢,用马尾丝将它们拴在草棍上,做成风车,看谁做的风车转的快,宋喜来还捉住一只大蜻蜓,用马尾丝拴在一根长草杆上,说是他的直升飞机。不知不觉地太阳已经挂在西山顶上了,夕阳将整个山弯涂上了一层橘红色,连那些大马和绵羊的身上也发生了变化,发出了柔和暗淡的红色。落日的余辉将大马的影子拉的好长,仿佛是一堵高墙的影子。

四人收聚好马群和羊群,赶着马群和羊群沿着弯弯的山路向回走了。

徐晓海刚到家门口,就听到党进成在后面叫他,他立在门口等到党进成走近。党进成人还没有走近,大嗓门却已经喊起来了:“小海,你今天到哪儿去了?怎么没上学来……”徐晓海赶忙把党进成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小声点好不好。”那样子真像是做了贼而被人发现了似的。

“你今天到底去哪儿了?看你还背着书包。”党进成小声说。

“我到山上放羊去了。”

“什么,你跟谁放羊去了?”党进成吃惊地说,声音也不由地提高了八度。徐晓海马上又摇摇党进成的胳膊,恨不得用手捂住他的嘴。看看四周并没有人,才小声说:“和宋喜来一块去的。”

“什么?”党进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徐晓海,好像自己突然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徐晓海把党进成又向离他家更远的地方拽了一段,才将今天的经过讲给他听。末了,他担心的问党进成,老师今天有没有找问他。

党进成摇摇头。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一听说老师并没有找问自己,徐晓海马上兴奋起来。

“万一明天我们两人都不去了,老师找问怎么办?”党进成担心的说,但也明显看出,他也被那山坡上的生活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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