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湾 第十二章 师徒活宝

作者 : 雪域行者

这一次那欺辱了春梅的小伙子确实伤的不轻,当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跌跌撞撞爬上大坝时,电影早已散场,宽阔的坝面上连一个人影都不见。他只好又自己模索着走回家去,照着镜子查看,只见自己被揍得鼻青眼肿,头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又把自己涂成一个大花脸,眼睫毛都给血糊住了,难怪自己一路上看不清路面。他心里恨透了偷袭自己的人,暗暗发誓等找到了偷袭者,一定要加倍偿还,可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这偷袭者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宋喜来和高明这一夜也没有睡一个安稳觉,尤其是宋喜来,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那家伙像死猪一样栽倒下去的镜头,心想自己的那一石头是不是砸的太狠了,真要了他的命呢。他在铺上翻来覆去,听到伙伴们呼呼的鼾声,心里感到很是厌烦,用手指塞住两只耳朵,可耳朵里面不仅传来他们打呼噜的声音,而且更发出烦人的轰鸣。他只好仰躺在铺上,在一团漆黑中睁着眼睛想心事。他仿佛看见那人的脑袋开花了,白花花的脑浆像妈妈做馍馍用的发面,糊在他的头上,殷红的血顺着头发流淌下来,在下面的黄土上洇成一团黑色,两个公安人员押着自己,用带着手铐的双手去捡起那巨大的石块。他还看见春梅姐姐含着眼泪站在人群里看着自己,她的身后站着高明……

天刚蒙蒙亮,宋喜来就翻起身跑到大坝下面去,他仔细查看昨晚的现场,发现地上只有几点血迹,并没有自己梦到的那一大团黑色,而那倒下去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他装作玩耍的样子爬上大坝,看见高明也在坝顶上向下看,见他上来,就转身回去了。

晚上两人来到春梅家,向春梅学说他们狠揍那人的精彩,两人都觉得开心解气,宋喜来还学说了自己一晚上的担心和可怕的睡梦,把高明和春梅都逗笑了。高明笑着说:“你不是连坐牢都不怕吗?”又学着他当初的样子拍着胸脯,“头砍了也不就是碗大的一个疤嘛,十几年后我又是一个尕小伙儿。”宋喜来害羞地低下头去,春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两人。高明又给春梅解释了他昨天说这话时情景,春梅也忍不住扑哧笑了,用手抚模着喜来的头,显得极其疼爱。

但两人明显看出,春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开心,脸上始终挂着忧郁,两眼充满着茫然。

随着天气一天天变热,水库大坝上的填方也逐渐增高,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超强的体力劳动,胡子爷爷的腿也不觉得当初那样疼了,不过他的胡须好像显得更白了。晚上几人躺下后,商议派谁会村里去取面粉和干粮,胡子爷爷说,自从我们出门一来,你们几人都回了一次家,只有我和喜来没有回去过,现在也该轮到我们俩了。可我腰腿不方便,家里也没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你们几人看,就派谁带着喜来回去一趟吧。

几人都说,这也没有什么商量的必要,还是轮着来,既然胡子爷爷不愿回去,那就由长来和喜来一起回去。第二天早上,喜来就和堂兄宋长来推了一辆车子回家了。

宋喜来一走进家门,他那疯癫的母亲一下抓住他的两只胳膊,睁着浑浊无神的双眼仔细盯着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好像她从来不认识眼前的孩子,又仿佛这是她多年未见的亲人,那种朦胧的感觉在她的心底升腾着纠缠着折磨着,但明显看出她在努力地在记忆深处最原始的底片上吃力地分辨着这模模糊糊的影子。嘴唇颤抖着,这是她欲言又不能,欲辨又模糊的痛苦的象征。宋喜来看着母亲痛苦的表情,泣声喊出妈妈,她的双手更紧地攥住喜来的胳膊,宋喜来明显感到妈妈的指甲快陷进自己的肌肉里去了,终于她吃力的叫出了喜来的名字。“喜来,你就是我的喜来,妈妈找你好苦啊,你去哪儿玩了,也不告诉妈妈一声。”她哭叫着,鼻涕和眼泪同时流出,紧紧抱住宋喜来再也不放松了。

母子相拥抱头痛哭。这是母亲生病以来宋喜来第一次和母亲抱头痛哭,也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这深受病魔折磨的母亲的伟大母爱。心中充满了悔恨和惭愧。

晚上,父亲垂着头一个劲地抽着旱烟,低矮的屋子里烟雾缭绕,弥漫着呛人的旱烟味,偶尔询问一声喜来在外面的情况。这几年家中的巨大变故使他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好像有许多蚯蚓趴在他的脸上,也是他变得沉默寡言了,好像他的心情变得麻木了一样,其实他也明显看出几个月的超常劳动,使喜来的身体瘦削了许多,脸颊上的骨头明显突出来了,但作为父亲的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痛苦咬噬着自己的心。

喜来伸展了双腿趴在炕上,眼望着烟雾缭绕中的父亲,他也仿佛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着父亲,记不清父亲脸上何时起出现了这么多的皱纹。他向父亲说他坐过像房子一样的大帐篷,也坐过履带式推土机的驾驶室,并且和驾驶推土机的高明做了好朋友,他本来还想着向父亲夸夸他和高明联合揍人的事情,那本该是他自己认为很体现本事的事情,但现在看着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他又说不出口了,心想不能再让父亲为自己过多地操心了。这正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岁月的艰辛不但磨练了他们吃苦耐劳的意志,也同样造就了他们理解父母苦难并且疼爱父母的品德。

第二天,宋喜来和宋长来收集齐了几户人家的面粉和干粮,装在车子上,又推着上路了。喜来的妈妈抓住喜来的胳膊不愿松手,哭闹着不让儿子离开,是父亲硬掰开她的手,强行拉着她回去的,看着母亲的样子,宋喜来眼中也充满了泪花,心中暗暗发誓,今生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可心的日子。

自从家里回来以后,大伙儿都觉得喜来成熟了许多,稳重了许多,很少有原来嘻嘻哈哈的样子了。这天晚上他来到高明的推土机上,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看着高明熟练地驾驶着推土机,高明看了他一眼说:“喜来,想什么心事,这几天总看到你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眼盯着高明手中的操纵杆,木然的说,我爸爸和妈妈他们挺苦的。高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的,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接连几场细雨,工地上一片泥泞,指挥部只好给大伙儿放假,等天晴了以后再开工。下午喜来实在呆不住了,又想去找高明到春梅姐姐家去,好几天没见到春梅姐姐,心里确实还挺想念的。看到大帐篷厚重的门帘低垂着,他也没有多想,掀开门帘就走了进去,却看见高明正和春梅亲密地拥抱在一起,马上转身退出帐篷,心还在咚咚的跳个不停。

高明从后面追出来喊叫,“喜来,怎么又走了?”他不好意思的傻笑着,“我什么也没看见啊!”高明走过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笑骂着,“鬼小子。”然后拉着他的手走进帐篷,看见春梅姐姐坐在床沿上,两手抓着自己的辫梢抚弄着,脸上一片绯红。他也难堪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春梅忧郁的说,你们两人打了村里出名的王三坏,他可能已经怀疑到你们俩了,扬言要报复你们,我担心你们会吃了他的亏,今天特意过来告诉你们一声,尤其是喜来你要多留心,再不要多向我家跑了。高明笑着问喜来:“原来那人是本地有名的王三坏,这下我们可模到老虎的**了,你怕不怕?”

宋喜来又拍着胸脯说:“管他三坏四坏,还不是架不住一石块吗,只要有你,我就不怕。”几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春梅走后,高明笑着问宋喜来:“老实说,今天进了帐篷为什么又马上走回去了,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确实什么也没看见呀?”宋喜来故意装作无知的样子说。

“确实没看见?我们这么大的两个人也没看见?”高明笑着继续追问。宋喜来用手挠着后脑说,好半天支吾着说:“就是没看见,我才回去的嘛。”这下可真把高明逗乐了,“没看出你小子还真会说话。”

宋喜来也嘿嘿地笑着,马上又说,“师傅,你们俩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什么我们俩怎么样了?”这下高明又装作糊涂的样子。

“我是说,你和春梅姐姐,大家都看出来你们俩才是最般配的,都说你们是……是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呢。”宋喜来说最后这话时也咯咯的笑了。

“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子最好少管。”高明也被宋喜来最后一句话弄得脸红了。

“好,你说去就去,以后你们的事你可不要再来叫我呀?”宋喜来故意装作向外走的样子。

“好好好,我不撵你了好不好,我的小徒弟。”高明也装出喜来的样子学着他说。

“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宋喜来异常兴奋的说。

“我叫你什么了?”高明被问得模不着头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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