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最终答应母亲嫁给王三坏。面对每天哭哭泣泣愁眉不展的母亲和态度决绝的高明,春梅早已心灰意冷,她心里想,谁让自己是一个女人呢,女人就是这样,嫁谁不是嫁呢?那些所谓甜言蜜语的爱情,那些曾经的缠绵纠结,不过是人们的憧憬,在冷酷的现实面前,一切都是虚幻的泡影,不堪一击。
宋喜来遇到王三坏正好是在高明的帐篷里,那天晚上他又来到高明的帐篷外面转悠,听见里面吵吵闹闹,还有女人的哭声,仔细一听正是春梅。
他也顾不上多想,掀开门帘冲了进去。
他根本没想到王三坏会在这里。
此时的王三坏完全是一副胜利者姿态,双手环抱在胸前,令人讨厌的长头发在肩膀上甩来甩去,更令人作呕的是他那像驴子一样的长脸上蓄着的八字胡和他身上不伦不类的打扮,让人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
见到宋喜来走进帐篷,王三坏发威似的走过去揪住春梅的辫子,“看,我就知道你会和你这些狐朋狗友在一起的,走,跟我回家去老老实实呆着。”
“你凭什么揪我的辫子。”春梅挣月兑王三坏的手,愤怒地瞪着王三坏,“王三坏,你可要知道,我现在还没嫁给你。”
“吆呵”,王三坏看着春梅阴阳怪气地说,“吐出去的唾沫泼出去的水,你敢不承认是你自己答应要嫁给我的?你早晚就是我的人了,不就是没干那事嘛,走,我他妈今晚就去办了那事情。”
春梅狠狠地瞪了王三坏一眼。
“王三坏,你不要欺人太甚,春梅姐还没嫁给你,即使嫁给你这种人渣,也还是可以离婚的。”
“吆呵”,王三坏又转向宋喜来,“小子哎,看着心疼了是不是,有本事你娶她呀,怎么,只有嫖的能耐没有娶的本事是不是?现在她是我的老婆,我爱咋地就咋地,你管得着吗?”
宋喜来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人渣。”走过去站在春梅前面,“春梅姐,马上和这种人渣断绝关系,他也配得上娶你?”
王三坏跨前一步,一把拽开宋喜来,又揪住春梅的辫子向外拖,凶狠地说,“走,老实跟我回去。”春梅反抗着,发出凄厉的叫声。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宋喜来再也看不下去了,从旁边的案板上拿起菜刀,转身挥向王三坏。
王三坏根本没想到宋喜来会来这样一下,他只觉得后脑勺上重重地挨了一下,一阵钻心的巨疼,转身看时,只见明晃晃的刀光一闪,面门上又是一下巨疼,眼前又是一片红光,感到有热乎乎的东西沿着长脸向下流淌。他才意识到宋喜来动真格的了,心里不由吸了一口凉气。慌忙转身向外逃窜,可是后背上又是一阵巨疼。惊慌失措的喊叫,“杀人了,快救命呀。”
高明和春梅也绝对没想到宋喜来会这样干的。当他们被王三坏惊慌失措的喊叫惊醒过来,才知道不好,喜来闯祸了,马上跟着喜来追了出去。
王三坏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破了胆,只顾喊叫着,在前面跑。宋喜来完全被一种气愤冲昏着,在后面追。
听到喊叫的民工们跑出帐篷,看到宋喜来手握着明晃晃的菜刀追赶着一条丧家之犬,有胆大的跑上前来,抓住宋喜来,夺下他手中的菜刀。
高明和春梅也气喘吁吁拽赶上来,紧紧抱住宋喜来。
王三坏早已跑的不见踪影了。
过了两天,就在水库工地上召开宣判大会,宋喜来因故意伤害他人罪,被县法院批准逮捕。
在宋喜来被铐着手铐押上囚车的时候,高明冲上前来喊着,“喜来,一定要保重啊,哥会来看你。”他回头看,见高明挥着手喊叫,春梅姐姐站在后面抹着眼泪。
宋喜来被逮捕了,清水湾一下轰动了。
有人说,喜来这孩子仗义,够朋友。
也有人说,这孩子太浑了,多不值。
这天,胡子爷爷陪着高明走进宋喜来家里,喜来的妈妈一下抓住胡子爷爷的手,“爷爷,你说,我们家喜来哪去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不是坐着汽车到远处去玩了?”
“没有,他到工地去了。”胡子爷爷说。
“不是,你不说实话,我们家喜来坐上汽车了,外面的人都这样说的。”她的意思是说,喜来已经有出息了,胡子爷爷没跟她说实话。
喜来的父亲走过来,硬把她从胡子爷爷身边拽开,说:“她现在越来越严重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这样的消息的。”
过了两年,徐晓海初中毕业,考上了县师范学校,他可是这几十年来清水湾第一个凭自己努力读书走出村子的人。村子里又一次沸腾了,徐晓海家的门前鞭炮噼噼啪啪响着,亲戚朋友和众乡邻都赶来贺喜。小海爹妈专门杀了一头肥猪,小海爹又从供销社打来一塑料桶散装白酒,置办酒席招待客人。徐晓海披红挂彩,简直比新郎官还要喜气。
徐晓海专门去请来胡子爷爷和党进成。胡子爷爷已经很老了,再也不能上山放马在饲养园里操心那些牲口了。生产队给他安排了最轻松的活,成为了一名护林员,每天他只要拄着拐杖去村子前后的几片树林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人偷伐树木。胡子爷爷颤抖着蓬松的胡须,一进门就高兴地说:“徐礼啊,给你恭喜啊,小海考上秀才,能吃上公家的饭了。这可是我们清水湾的一大喜事呀。”
小海爹过来给胡子爷爷递烟倒茶,笑着说:“多谢胡子爷爷,这全靠了国家政策的转变呀。”
“那是那是”,胡子爷爷捋着胡须,“世道变了,确实变了。”
宋喜来的父亲那天也来了,但他添了份子钱后,就坐在凳子上只管默默低头吃菜抽烟,完全好像置身于这热闹的场面之外的样子。当他要回家去时,小海的母亲追到外面,将一包肉菜塞给他,要他带给喜来母亲吃。他看着小海妈妈,只说了声你们家小海真有出息眼圈就红了。
徐晓海师范毕业的那一年,宋喜来也结束了劳改生活,回家来了。
一大早,高明和春梅两口子来到清水湾。在清水湾村子中央的十字路旁,三间普普通通的土坯房子前面,挑起一块蓝底白边的旗子,上面写着“五香卤肉”。这是党进成自己开的小饭店,也是清水湾仅有的第一家饭店。
高明走进饭店时,党进成正忙着向锅里下肉。这时候人们的生活已经有了好转,人人兜里有了零花钱,小饭馆的生意还是挺不错的。
见高明两口子走进店来,党进成显出惊奇的样子开玩笑,“哟,高大哥两人这么早就来吃肉啊,我的肉还没下到锅里呢。”
高明坐在一条凳子上,解开衣服扣子,用衣襟揽着风,“快来一杯茶吧,我口渴的不行了。”
党进成唤出里屋的妹子,“快给高大哥倒茶。”接着又问,“你们这是从哪里来了?”
“从家里来呀。”高明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哦,这么早赶路,莫非要进城里去吗?”党进成随便问。
高明又喝了一口茶,“嗯,你知道了吗,宋喜来今天要出来?”
“什么,喜来今天要回来?”这一次党进成是真的吃惊了。“不会吧,说是今年要出来的,可不会有这么快吧,我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真的,我前几天刚去他那儿,他不让我告诉别人,我只告诉了他爹。”高明说。
“嗨,这个宋喜来,连我们都陌生起来了。”党进成说。
“哦你们这是要去接他呀?”宋喜来恍然大悟的样子。
“嗯,我们这就去接她,顺便告诉你,给我们留下一些好肉,毕竟他从那地方出来了,怎么的也得好好庆贺庆贺不是?”
“嗯,好的,这不用说,既然我知道了,这事我也得出出力的。你们尽管去接,家里的一切我保证准备好。”党进成有点激动地说。
高明出了党进成的饭馆,又去宋喜来家,叫上喜来他爹,三人乘车进城去了。
几人来到省城,雇了一辆小面包车,直奔省城监狱。几人赶到时监狱门口还紧闭着,等了不长时间,那威严的铁门缓缓打开,就见两个管教护送着宋喜来从里面走了出来。
宋喜来径直走出监狱,来到高明他们跟前,和高明亲热地拥抱,又过去紧紧拥抱着父亲。
喜来爹自从坐上车以后,并没有多说几句话,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喜悦和激动。现在儿子紧抱住他,他也只是像木桩一样立在那里,皱纹交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动容,可两颗很大的泪滴渗出他的眼角,爬过皱纹艰难地向下滑落。
看到这一切,站在一旁的春梅赶忙底下头去,用双手拭去夺眶而出眼泪。高明走过来将一块红色被面搭在喜来身上,然后向停在一旁的面包车招招手。
四人坐上面包车,小面包低吼一声,快速驶上旁边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