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涓生遇见子君的时候,子君正在阁楼上晾晒自己捂了一冬的衣服。
子君那件最喜欢的白色羽绒服毫无预兆的从凉台上落下去,6楼的凉台,白色的羽绒服像一片大大的蝴蝶,在风里飘然而下。
涓生肩上背着一把大大的吉他,歪歪斜斜的走过楼群的缝隙。然后,白色的蝴蝶,轻轻的停栖在他头上,温柔的可爱,却让涓生瞬间丢却了阳光。
涓生有点气急的撸下罩在头顶上的白色蝴蝶,抬头寻找蝴蝶的来处。
子君探身站在凉台边上,惶急而失措的样子,让涓生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息:那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也谈不上柔弱,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涓生觉得心里溢满,仿佛,前世,那片白色的蝴蝶,就曾经从子君的眸边,飞到过涓生的心里。
(二)
涓生还是会背着大大的吉他穿越这条狭长小巷的楼群。走过那片飞过蝴蝶的楼前时,涓生会不自禁的放慢脚步,仿佛在等待另一次,蝴蝶的飞舞。
可蝴蝶,却再也不曾舞过。在这样一个有着温婉阳光的春季,白色蝴蝶和那个把蝴蝶掉了的女子,蓦然销声匿迹。
涓生的头发变得有些长,西风里,长长的发,会随着斜阳,一起舞在那片窄窄的楼群中间。
涓生记得,那个丢了蝴蝶的女子,是有着一头长发的。
在那个相遇的春天,涓生抬头看见,子君长长的发飞舞在风里,如敦煌的飞天。那一刻,涓生忽然喜欢上了长发。
楼群小区的梧桐开始一片一片的落叶,大大的叶子如巨蝶,在西风里跌跌撞撞。梧桐的叶子很美,每一处经脉,涓生都数的出。
有时走过窄窄的楼群小巷时,涓生会在花园边的长椅上停留一个小时。吉他只是抱在怀里,涓生从来没在小区里弹响过他的吉他,虽然,涓生弹吉他的声音美的如同天籁。但涓生固执的认为,那个丢了蝴蝶的女子是喜欢安静的,所以,他只用安静,来等待下一次的相遇。
涓生躺在长椅上,用梧桐的叶子把自己埋起来,然后,安静的聆听另外的叶子,一片一片的飘过耳边,象风里飞舞的蝴蝶。
涓生偶尔会睡着,睡着时会梦见那个丢了蝴蝶的女子经过他的身边,安静的凝视他的眼睛;可坐起来,只有西风,梧桐树叶,和手边安静的吉他。
(三)
第一场雪下的很晚。
圣诞的前两天,涓生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背着大大的吉他,走在雪里,远远看去,像一只在地下行走的白色蝴蝶。
雪花很大,凉凉的,在风里轻舞飞扬。
涓生伸出手去,让雪花落在自己的手心,涓生的心里,白色的雪花,像白色的蝴蝶一样,在风里轻舞。
握住雪花的瞬间,涓生忽然想:白色蝴蝶终于又落在我的发间,是不是,那个丢了蝴蝶的女子,会在这里出现?
习惯性的坐在长椅上,涓生拿出一只烟,看着火光里,袅袅的烟雾,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奈和忧伤。
涓生是从那一次学会抽烟的。每次想到那只白色的蝴蝶,涓生的琴就会乱了节奏,于是,涓生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咖啡,学会了喝大叶的苦丁。涓生的记忆里,这些东西仿佛从来就是自己拥有的,只是不小心遗忘了而已,那只蝴蝶,唤醒了他的记忆。
(四)
平安夜。
涓生的心忽然慌的厉害,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永远丢失,再也无法回来。
丢下朋友备好的一桌盛宴,涓生沧然奔走。
漫天的大雪,遮住了远远近近的房屋,连涓生最熟悉的那片楼群,都变得模糊不清。
涓生第一次没有背吉他,奔走在那片已经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楼群间,窄窄的巷道,青砖的路面,涓生在里面跌跌撞撞。他想找到那只白色蝴蝶的来处,潜意识中,那只蝴蝶一直在原地,只是,涓生,没有办法遇见。这次他不想等待了,他要自己去找,他相信,他可以找到,因为,平安夜到了。
漫天的雪,涓生辨不清方向。站在巷道里,他想起那个丢失了蝴蝶的女子惶急的眼神和失措的表情,忽然有种预感,那个女子一定,就在这里。
(五)
攀上6楼,涓生用颤抖的手摁下了门铃。
他为自己设想了一百个结局:
子君从门里探头出来,依然是惶急的眼神和失措的表情。
子君调皮的站在门边,笑着说:你好慢啊,我等了你一个季节。
子君冷漠的打开门,面无表情的问:你是谁?
别人打开门,子君苍白着脸色躺在床上,向他微笑门终于开了。
涓生站在门边,他看见,屋子里大大小小的挂满了纸鹤,五颜六色的,在微微的风里,飘飞。
屋子很干净,站在门边的,是一个男孩。
男孩看着涓生,怯怯的问:哥哥,可以月兑下你的帽子吗?
涓生毫不思考的摘下了帽子,长长的长发,与纸鹤一起,在风里飞舞。
男孩忽然旋进屋子,声音大的让涓生吃惊:
姐姐,长发哥哥来了,你说对了,他会来,他真的来了……
涓生冲进房屋。
他看见那个丢了蝴蝶的女子,躺在大大的床上,手边,是一只还没有折完的纸鹤。
他轻轻的走近她的身边,床头上,是一本厚厚的素描本:
背着吉他歪歪斜斜的涓生,被白色蝴蝶罩住了的涓生,站在巷道里向楼窗方向张望的涓生,躺在长椅上,身上脸上盖满了梧桐落叶的涓生,长发在风里飞舞的涓生原来,涓生没有猜错;原来,子君一直在他的身边;原来,他和子君,始终,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原来,睡梦中轻轻凝视他的是真的子君……
整整一个季节,两个人,就这样,遥遥相望。
子君,躲在楼窗里,看涓生的发长了又长,每看见涓生一次,就会折几只纸鹤,折折迭迭的心思,也许,只有纸鹤能懂;那满屋的纸鹤在风里,像蝶一样飞扬,而子君,终于消失不见。
涓生还有一件事猜对了,抽烟喝茶饮咖啡本就是他的前生,一次车祸,他丢却了所有记忆,连带子君。
那是一个平安夜,子君在涓生车祸时不眠不休,站在雪地里,祈祷着等待着,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
涓生伤愈时,子君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血液。
看着涓生长长的发,子君会不由自主的微笑:
原来,他并没有完全忘记,原来,他还是会喜欢长发飞舞,原来,他还是喜欢蝶舞飞扬……
折一千只纸鹤,放一千种心情,传说中,梦与梦能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