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泰泽离开之后,巫月的房门也“吱”地一声开了,容成从简从门里快步出来,抬眸看了看天际,两道花白的眉深深地蹙了起来,忧虑道。“苏门城固若金汤,怎么会——”
跟着出来的申鼎说道:“知世大人也那般说了。”他轻叹一声。“师叔,我看我们也去看下情况吧。”
说罢,两人回身向巫月简单地行了一礼,唤出守护精灵,就地腾空而去。
“巫月哥哥!”瑶华在持续的震动中一边稳着身形,一边慢慢地往回移动。
“瑶华。”巫月见状,信步便欲过来。
忽然间,地面的震动剧烈了十倍,瑶华摇摆的身影被震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嘶嘶”地一阵轻响,一道火红的光芒在院子上空的结界上蜿蜒而过。紧接着瑶华脚前的土地猛地往下一沉,“砰”地裂开一道缝隙来,几根触手般的树枝扭曲着丑陋的身姿爬了出来,在地上如蛇一般匍匐,就要往瑶华的脚抓来。
瑶华“啊!”地惊呼了一声,顾不得站起来,缩着脚连连往后退去。
“瑶华!”巫月大惊,连忙将手中的落殒之笛抛了出去。水碧色的短笛在半空之中旋转着,倏地划下一道凌利的光芒,将瑶华与那树根隔开。巫月随即跃身过去,想要将瑶华拉过来,但那时结界上冷不防打下一道闪电,击在瑶华身侧,“嘶”地一声,顿时泥石俱飞,连带的气势携着瑶华往后猛跌了过去。
“瑶华!”巫月大惊失色,眼看着瑶华在地上几个翻滚便要翻出院子去,猛然想起预知之事,脸色蓦地苍白,大声叫道。“不要离开院子!”
一声叫出,被落殒之笛镇住的树根趁着巫月的气息微乱的那一瞬间,骤然一个抬头,张扬着繁多的树干,劈头盖脸地往瑶华猛扑过去。瑶华大骇,下意识地又是往身后一退,转眼间便看到巫月大叫着“瑶华”,全然不顾那些翻滚的沙石和张牙舞爪的树根的攻击,朝着她飞扑了过来。
眼看着树根横贯过来,像利剑一般,似乎要一下子穿透他的身体。瑶华失声大叫道:“小心啊,巫月哥哥!”刚要挣扎着爬起身往巫月那边过去,忽觉得腰间一紧,发现自己的双脚竟离开了地面,随即背心贴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师父?”那一瞬间,瑶华的脑海中迅速地闪过一念,但随即在耳侧低低响起的声音,却在刹那间将所有的念头冰封,然后“铿”地一声,全部破碎开去。
“终于抓住你了,小东西!”
是朱厌!
瑶华回过神来,用力地挣扎起来,大叫道:“放开我!臭妖怪,放开我!”说时,念咒幻出一道灵符,冷不防回身便要往抓他的脸上拍去。朱厌在半途上轻而易举地截住了她的手,笑盈盈地说道:“真是可惜啊,我可不是妖怪!”
院子里天崩地裂般的震动也渐渐停息了下来,巫月快步冲了出来。“快放了瑶华!”
朱厌还是那样轻笑着,衣袂一动,便抱着瑶华轻悠悠地立在了院墙之上。“知世大人莫急,用得着知世大人的时候还多得很呢!不过今日暂时就此别过了,改日自会登门造访!我自来自去,就不会远送了。”说罢,转身一跃,隔院浮起一片金光,笼着飘逸的身影,一个忽闪便已不见了踪影。
“瑶华——”
巫月立在庭院的正中,敛眸黯然道:“终于还是躲不过么?”
朱厌抓着瑶华回到了他暂时居住的苏门城郊的郑家别苑。刚进大门,迎面便遇上那日抓青音的胖子领着几个虎背熊腰的家仆大摇大摆地出门。
那胖子原叫郑荣,其父便是苏门城城主郑庭,官居正七品,也算是一方之长。郑荣这纨绔子弟从小不学无术,平日里只仗了父亲的权势,专做些欺男霸女之事。那日强抢青音之时,被弄衣打昏了抬回家后,又被他父亲揪去教训了一顿,跪了三日的祖先灵堂。心中纵然颇有些忿忿,但其父再三叮嘱他,不许再用这些私事去麻烦朱厌,免得贻笑大方。失去倚仗的他,也只能将那事作罢了。今日突然撞见朱厌居然抱了瑶华回来,不禁喜出望外地两眼一亮,连忙搓着手迎着上去,直盯着瑶华砸巴着嘴说道:“朱先生竟来记着这事,还将这小美人抓来了,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朱先生。”
看着他两眼放光,口水也就要流将出来的样子,瑶华头皮便是一阵发麻。想到万一朱厌真地将她丢给这家伙,那还真是不如死了好呢!转念思及朱厌竟能做闻人愁一的师父,必定不是寻常人物。而一般这样的人物,颇多清高,对于被人指使着做事肯定是不情愿的。于是,瑶华便当着郑荣的面嫌恶地啐了一口,说道:“我呸,就你这副死猪模样,想要朱先生替你做事情,还早十万八千年呢!”
郑荣愣了一下,朱厌却呵呵笑了起来。郑荣回过神,怒道:“臭丫头,你竟敢骂我!”
“你才听出来啊,还真是没说错你,死猪!猪头!”说罢,吐着舌头朝他扮了一个鬼脸。
“臭丫头!不知死活!”郑荣大怒,一捋衣袖,便要上前揍人。朱厌抱着瑶华侧了侧身,避开郑荣的拳头,轻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啊,郑少主,这丫头暂时是我的人,这会儿还不能让你动她。”
郑荣怔了怔,不解地问道:“朱先生也看上这丫头了?”
朱厌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就算是吧。不过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刚才竟然对郑少主无礼,那么等我觉得无趣之后,就将她交与少主处置吧。”
郑荣不知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也只能嗯嗯了几声蒙混过关。朱厌也不计较,抱着瑶华回到了上次关她的地方。由于鸟笼被乾王一剑削毁了,朱厌再没有笼子好关她,进门后,便将她放置在桌上,示意她坐好。
紫凌听到声响从屋里出来,欢喜地叫了声“爹爹”。一眼看到瑶华,不由变了脸色,不悦道:“爹爹怎么又将她抓来了?”
朱厌在桌前坐定,笑笑道:“小东西虽然小,但用处大呀!而且——”说着,又不知从何处模了那把檀香扇出来,轻轻一抿,斜眸瞅着瑶华似笑非笑。“我对她非常感兴趣。”
紫凌板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不说话。
朱厌以扇掩唇“嗬嗬”笑了几声,感叹道:“真是不敢相信呀,这样一个小东西,居然将我家小蛇的心给拐了过去,还将国之知世大人也迷得神魂颠倒——啊呀啊呀,真是了不起啊。”说着,他啧啧叹了几声,一边伸出手去拧瑶华正转向别处的脸蛋。
“要你管,臭妖怪!”瑶华推开他的手,转身要从桌子的另一边跳下去,却半途被朱厌拎了回来。“真是过份啊,刚才用得着我帮忙的时候就叫‘朱先生’,现在用不着了,就又变回‘臭妖怪’了?”
“你听错了,一直就是臭妖怪!”瑶华的衣领被攥着,走不了。
“既然这样——”朱厌笑了几声,回头吩咐紫凌道。“紫,去请郑少主过来。”
瑶华一惊,连忙挣扎着大声说道:“朱先生,一直都是朱先生的。”
朱厌又是放声大笑,将瑶华提了过来,用手用力地捏捏她的脸,笑道:“看来还是比较喜欢呆在我这里,真是个乖宝贝。既然这样,就奖励你一件宝贝。”
瑶华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客气。”
朱厌却不理睬,径自从怀中掏出了一条雪白的玉石链子,链子的每颗珠子都是纯白色的浑圆玉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流转着不同深浅的光泽,分外漂亮。但瑶华知道那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想要趁机逃跑,朱厌却像是事先洞察到了一般,紧揪着她的领口不松手。
这会儿笑盈盈地提着珠链过来,随手往她头上一套,紧接着白光一闪,那串珠链竟自消失在那乌黑的发丝中间,不见了踪影。瑶华感知到头皮倏地一阵发热,下意识地伸手往头上模去,却赫然察觉空无一物。
“那个——”瑶华不解地抬眼看看朱厌。
朱厌含笑着从怀中模出一串赤红色的铃铛,用两根手指提着系住铃铛的大红绳,笑盈盈地将铃铛拎在瑶华面前“叮叮当当”地摇了摇,瑶华立马觉得头皮上一阵发麻,随即耳边响起上千字蚊子聚集在一起才会发出的嗡嗡之声,紧接着颅脑中就像是有几万只小虫在啃噬一般,麻麻的疼痛从头顶立即顺沿到了全身,痛苦得恨不得立马寻一棵柱子一头撞了过去。
瑶华捂着脑袋申吟了几声,明白是那串珠子和铃铛的原因,便扑身过去要去扯掉朱厌手中的铃铛。朱厌轻笑着一转手腕,将铃铛收回手中,瑶华身上的痛苦也随即消失,只是抱着脑袋不停地喘息着。
“这样的话,应该就可靠许多吧——乾王的破殇之剑能削了我的金笼,总不能再一剑将你的小脑袋削去。那样的话,他带了你的尸体回去,可是任谁那里也是无法交待的。”朱厌缓缓说着,一面将铃铛的细线一圈一圈地绕在左手食指上。慢悠悠地绕好,抬眼看到瑶华正怒睁了一双眼睛瞪着他,不禁又笑嘻嘻地伸手去抓抓她的脸蛋。“呵呵,真是无论什么表情都这么可爱呀!”
瑶华转着脑袋甩开他的手,心中开始暗自着急。“怎么办呢,被他弄了这个东西,就算逃出去也没有用了,还是要被他控制着——那个铃——”斜眼看了看他系在手指上的铃铛,朱厌恶作剧似地叮叮当当一摇,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啊,忽然想起来,后天好像就是你这小东西十二岁的生日了吧,呵呵,这串珠子就正好送给你作礼物了!”朱厌说着,故作和蔼地伸手模模她的头,脸上也带着看似亲切的笑容。“很漂亮吧,跟乖宝贝真是相衬呢!”
瑶华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生日?”她似乎从来没有跟这家伙提过自己的事情。
朱厌笑道:“何止生日,我还知道你是大夏国司徒大人的小女儿,全名叫作傅瑶华。有两位已经成年的兄长,傅重华,傅盛华,一位姐姐傅燕华,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傅敦华——没错吧?”
瑶华更是惊疑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转念想起这场战争中,朱厌帮的是钦州军,也即是说算是她父亲那边的人。“既然你知道我父亲大人乃是夏国司徒,那你还抓我?”
朱厌抿着扇,说道:“这跟抓不抓你有什么关系?我乃是郑城主从青丘国请过来的,我帮的乃是郑城主,可与司徒大人毫不相干。”
“郑城主?”瑶华更是大惊。“郑城主不是苏门的城主么?!苏门城结界破除,原来竟是他搞的鬼么?!”
朱厌道:“或许是。”
瑶华沉吟了半晌,想起他刚才提到“青丘国”,她记得以前看过重华书房里的地图,青丘国乃是大皇帝国东北面,隔了天凤王朝的一个国家,是一个非常遥远的所在。郑庭为什么要去那边远的地方请了朱厌过来——而这样路远迢迢地赶过来帮忙的朱厌,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有点奇怪啊!”瑶华忽然像是感叹似地说了一声……
“什么?”朱厌颇有兴致地问道。
“青丘国离这里远得很,而且就算帮助夏国入主冉京,对你们也一点帮助也没有呢?所以很奇怪啊,郑城主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请得动你那么大老远地跑过来?”
朱厌笑道:“他一介凡夫俗子能给我什么好处?我只不过是在那边无聊得紧,借此过来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打发时间?”瑶华才不相信。“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朱厌道:“谁说不利己,这样有趣得很,我也就不无聊了。呵呵——啊呀,忽然想起来有件事情要拜托知世大人——紫就在这里陪着小东西先玩一会,我去去就回!”说着,便拖着一身华服转身施施然而去。
“巫月哥哥!”瑶华一惊,警惕地瞪着他厉声道……“你想要巫月哥哥做什么?”
“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朱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在门口转弯时,又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与人听。“听说夏军前几天新到的增援空行师中,有个被称为神射手的年轻人,名字叫作傅盛华——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司徒家的盛华——”
瑶华一听,脑海中嗡地一声炸开。“盛华哥哥?!”
傅盛华乃傅卿书次子,其母是第一位妾室陈培夫人,与长子重华只差了两岁,应该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行了成人之礼。重华喜文,成年后在户部做事,而盛华则喜欢舞刀弄剑的。傅卿书是满朝文官之首,自然也希望子承父业,在文科上能有所成就。但傅盛华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无论夫子说些什么一概听不进去,但若是武馆的师父教的武功口诀,只须一遍,便紧紧记在心中,再不忘记。傅卿书无奈,只好让他拜了军阁的邵宁将军为师,学习武艺。傅盛华实在是一个练武方面的天才,短短几年间,便将十八般武艺学了个遍,更是精长于弓道,百发百中,有百步穿杨之神技,在冉京之中,一时有“神箭手”之称。
“真的是盛华哥哥。”瑶华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