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抿着嘴,几乎带着哭声道:"它跟我多年,也没享过什么福,死后总得有点陪葬,去了那边才能不叫人笑话。"
疯了疯了!阿丽亚索性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林子腾好似十分认真的点点头,说:"不错!它到了阴间还能买座像样的房产,买几个丫鬟。你待它已十分不错,只怕它再也找不出像你这样……的主人了!""像你这样"是什么样,林子腾嘴角含笑,却没有说。
小乞丐十分欢喜,似乎没听懂他的画外音。林子腾默默叹了一口气,强忍大笑,使劲把那"坟头"打的又高又紧。
小乞丐满意的点点头,道:"还不错!可……似乎还少点什么。"
林子腾一脸青包。
棺材?法事?
他到底理亏,陪着她高兴也就罢了,若是要他去棺材铺定只一尺长的上好棺木,去寺庙对和尚说:大师,我要替一只碗做超度。对!您没有听错,是一只碗!他真不敢想象棺材铺的掌柜、寺院的小沙弥是怎样的表情、眼神!
小乞丐突然一拍手,说:"有了!"林子腾闭上眼睛,苦不堪言,不知道她还要如何折腾。
不久小乞丐递给他一根串糖葫芦的签子,还有他的匕首说:"它还少个墓碑!"
林子腾轻轻吐了一口气,又顿住。他一面用匕首磨平了竹签,一面苦笑道:"难道它还有名字?"
小乞丐回答的理所当然:"世间万物都有名字,-它-为什么没有?你难道瞧不起它?!"
林子腾已拿到自己的东西,他居然没有想到走。他一走,普天之下只怕再也找不到这样有意思的人了。
不错!他觉得她很有意思。
他见过不少女人,貌美者浅薄,位卑者谄媚,他从未遇到这样有意思的女子。
林子腾问:"它叫什么?"
小乞丐转转眼睛,道:"伯仁。"
林子腾一惊,狐疑道:"想不到你居然知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典故?"
小乞丐瞪他一眼,道:"乞丐就该一无所知么?"
林子腾转念一想:不错,谁生下来就是乞丐?也许她曾经出生富足之户,后来才家道中落。
林子腾小心翼翼的用匕首在竹签上刻着名字,突然间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中不由一叹:她外表行事疯癫,实际却何其有心,何其良善!葬碗埋碗,不是儿戏,只是劝诫我他日莫留下"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遗憾。
可阿丽亚是彝兰人,如果从头再来,林子腾不确定他是否改变主意,出手相救。
林子腾回头看那小乞丐,还是扁平的脸,塌陷的鼻梁,可是竟比罗伊、阿七顺眼很多。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有没有名字?"
小乞丐眼睛又转了转,道:"小小。"
林子腾默念了几遍,笑道:"这名字不错。"
小乞丐很快又道:"你叫我乞乞,或者丐丐,我也是答应的。"……
林子腾苦笑道:"那我还是叫你小小吧!"
这时,阿丽亚却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方才被蚊虫叮咬的地方突然变的像被毒蛇撕咬一般疼痛。阿丽亚拉开裤脚一看,小腿上有一处已瘀青变黑,四周肿的和馒头没有什么分别,那馒头中央却有一点亮光,正是贼人所使暗器的一枚!
阿丽亚大惊失色,还未说话,小小已对准那伤口中央,一口吸了下去,"噗"一声将那暗器吐在地上。她并没有停止,还要去吸那毒血,阿丽亚却推开小小,道:"你不必救我,我我……我不能连累你。"
可她还年轻,花儿一样的年纪,谁又想死?阿丽亚虽这么说,全身已在颤抖。
小小瞪着她,眼光突然变得冷静威严:"你想死吗?!想死可以,但不能死在我面前!我可以挨饿,但我不想半夜失眠!"
林子腾又是一动,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乞丐,不愁饥寒,却只想夜中安眠,无愧于天地。林子腾默默蹲下,亦想帮助阿丽亚,小小却指着阿丽亚白花花的腿,对林子腾笑道:"你想趁机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不成?我第一个不答应。"
不错,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小小说的很隐晦,可林子腾还是听明白了,这个小小的人儿,只是担心毒性累及旁人。
她想的很周到,唯独不为自己。即使大周在阿宜兰眼中一文不值,可他一定想不到,大周还有小小这样单纯而可爱的人!林子腾不由握紧了拳头,他不愿、也不能让阿宜兰碰这山河的一草一木!
阿丽亚终于感动的抱头痛哭,小小又笑道:"嘿嘿,你不用哭的,其实我只想等你好了请我吃酒!"
阿丽亚一听,这才破涕为笑。
后经小小的几经吸吐,那淤血终于变淡变轻。小小却皱着眉头,说:"咱们发现的太晚,毒性已有部分深入。要彻底解毒,只能设法拿到解药,否则后半生只能卧床不起了。"
阿丽亚不禁皱眉道:"那贼人一心想置我于死地,怎会给我解药?"
小小得意的笑道:"遇到我算你走运,谁告诉你我们一定要向那贼人求解药的?难道我就不能会解毒么?"
不但是阿丽亚惊诧,连林子腾也不免吃惊。一个小小的乞丐不但读过书,而且还会解毒。
他突然发现小小虽然嗓音相貌和阿七截然不同,但她们身高却相差无几。一个人若想改变容貌不是难事,可她的身高却是伪装不了的。
岂料小小却笑的十分坦然:"小乞丐我还有很多好处哩,你们等着瞧吧!"
倘若她欲盖弥彰的解释,反而更让林子腾怀疑,她这样一说,他反而展颜笑了。
林子腾想:大周国土,处处卧虎藏龙,也许她真是一位奇人,一个有趣的人也未可知!
抬担架的人早已逃之夭夭,阿丽亚跌跌撞撞来到阿兴的尸身面前,却不知如何安顿她的情郎。
小小赞叹道:"危而不忘义!你倒是位有情有意的女子。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有伤在身,我却是个无病无灾的大男人,啊不!大活人!阿兴哥我帮你葬了。"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不住往林子腾身上瞟。
林子腾不由苦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背起了阿兴。要知,今日之前,他决不会出手帮助任何一个和彝兰有关的人。
众人将阿兴葬在了南城坟场,林子腾一面拍紧坟头的松土,一面后悔出门之前没翻黄历。今天这日子一定与他的八字不合,否则他怎会一连挖了两座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