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重的脸上立刻堆满笑容,有些厚颜无耻道:“七叔勾引姑娘的招数最高明,我一直都不明白,他是用了什么妖法让那些姑娘在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要死心塌地嫁给他,我真的很好奇呢,还想跟他讨教经验来着。”
“好吧,算我没问。”她彻底打消了套取消息的念头,就算知道了,也是一些与风月春色有关的。她没见过七哥,也不愿意先入为主地认为他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管旁人如何看待他,她这个做妹妹的永远都不会因为他的名声不好嫌弃他。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有顶天立地的,相较之下,那个不怎么优秀的就自然而然便被人驱赶到边缘地带。
她很庆幸自己会这样考虑,好像自己曾经也有过七哥相似的经历一般,她主观地认为,被人唾弃的人,其实是很不幸的,即便他们是秉性纯真善良,也会因为一些缺点,被人忽视,久而久之,就成了旁人眼里的烂泥、朽木。
薛涟笙一壁听着侄儿胡天胡地地闲扯,一壁斜靠着窗,欣赏窗外的风景,她这屋子临水而建,屋外有假山还有湖,柳丝垂进湖水里,风一吹,整个湖面都起了一圈圈的水纹。
她的目光紧盯着湖上细密的纹路,一圈一圈,永不停歇,忽然,那些水纹疾速翻动,在湖心形成了一个漩涡,顷刻间,她的魂魄似乎被拖到了那漩涡的中心。她的眼里看到的,竟然是梦中所看到的景象,且越发清晰,像是怕知道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急忙转过脸不敢再看。
薛瑾秀已经唤了她好几声,她的神智终于被拉回,眼尾扫向湖面时,哪里还看到什么漩涡。她不敢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只好问他们两人刚才是否真的有巨大漩涡,以此来确定自己的精神是不是真的出了状况,听了他们的回答后,就更加确信,她的确是得了一种随时都会出现幻觉的病。
“姑姑,你在梦里看到了什么?我好想知道你睡了那么久,都去了哪些地方。”
“秀哥你在胡说什么呀,姑姑睡着了能去哪里?”薛琦荵挤上前又被薛瑾秀赶到一旁,他很不甘心地要发表自己的见解,却连开口的机会都被薛瑾秀给剥夺。
“我就跟你说了,小孩子懂什么,那叫魂魄出窍,你懂什么叫魂魄吗?不懂吧?不懂就站一边听我说。”薛瑾秀装模作样地抓起茶碗,在薛涟笙面前晃了晃,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很配合地注视着他手里的动作。
见有人给他展示的机会,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兴趣盎然道:“你们看,这是茶碗吗?”
“是啊。”薛琦荵托着腮,满月复疑惑。
薛瑾秀摇摇头,揭开茶碗盖子,让碗口朝外,故作高深。“你们说这是茶碗,我偏说它是个钵盂。”随便捣鼓了几下,一眨眼功夫,薛涟笙看清,他手里的茶碗竟真的变成了钵盂,薛琦荵和她被震撼得哑口无言。
“你说这是钵盂吗?”他拿着那只看起来的确是钵盂的物体在两手之间换来换去,忽然移到背后,笑道:“我说它是只香炉。”
果不其然,他双手捧着一只小香炉,一见这两位观众已经惊到连眼睛都不会眨,他颇有成就感,点燃香烛,喃喃道:“给祖父祖母和几位早逝的姑姑上柱香……”
“诶,你们两不至于这么配合吧?好,看在你们如此捧场的份儿上,我继续说下去,这个魂魄呢,它就像我手里拿着的这些东西一样,可以幻化无形,你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喂喂喂,你们到底听没听!”
“秀哥,你的袖口着火了!”薛琦荵大叫,抓起手边的茶壶就猛倒下去,只听“嗞”的一声,白烟一起,薛瑾秀痛得急忙扔掉手里的东西,弹跳起来,不小心撞翻了身后的矮几,一时间,瓶瓶罐罐的都滚了一地。
薛涟笙忍住笑意,拿着帕子给他擦手,见他痛得咬牙切齿,却还不忘为自己打圆场,她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秀儿真有本事,从哪里学来的法术?”
“姑姑夸奖了,我这些小戏法是跟七叔出去玩儿的时候学来的,可这些高深莫测的智言,却是从三叔那里听来的,三叔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精通易经八卦,批命看相呢,他说不要太相信自己所见所闻,我就觉得很对。”
闻言,薛涟笙不禁回想起悬在半空中的楼阁,被迷雾环绕的天地和狂奔的人群,还有那险些撞飞他的庞然大物……那些,是真的?还是她现在看到的才是真的?
“罢了罢了,扯这么远做什么,姑姑还没告诉我,你梦中去了哪些地方呢?”
薛瑾秀一脸兴奋地等着她讲述自己魂游到了何处,却见她低着头,面无表情道:“我大概是到阴间了。”
两个侄儿一听,都难以置信地张开嘴,她转过头看他们如此惊讶的模样,显然是不相信,只好叹息道:“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阴间,但是我看到了很多鬼在游行,如果不是他的话,我现在说不定真的已经在阴间了。”
一想起那个人,她的心就开始坠落,每次都是因为他,她才得以月兑险,可是已经过了十天了,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一开始她以为是五哥不喜欢他才故意向她隐瞒实情,后来她去问华小川才知道,他把她放下就离开了,也没问她有没有的救,连多看一眼都不肯,迟钝的她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从头到尾,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心口猛然收缩,她捶了捶心窝,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怕他们会追问下去,她背过身去,深吸口气,“我有点困了,想睡觉了。”
“那好吧,姑姑你好好休息,明天是玄女诞辰,有庙会的,我们一块儿去吧。”薛瑾秀站在她身后,见她连鞋都没月兑就扑倒在床上,还贴心地给她月兑掉鞋袜,盖上锦被。
她蜷着身子,面朝内侧,一把拉过锦被盖住自己的头,“我不去了,我只想躺在屋里睡大觉。”既然只能在梦里相见,她宁愿一直这样睡着,只要这愿望能实现,她可以完全断绝外面的世界。
“不好吧?你都睡了那么多天,也该出去走走散散心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就去叫五叔过来。”
“不用了,我没病。”这两个孩子,实在太贴心了,拜托快走吧,让她睡吧!
薛琦荵跟着爬上床,压在她身上,她被压得喘不过气,却死活不愿把头伸出来,被他们看见她在哭,一定又要大惊小怪了。
“那你答应明天跟我们出去逛庙会。”
“好好,我答应就是了。”
……
她真的只是随口敷衍,怕他们再打扰她好梦,哪里知道,他们一大早就跑进来,硬拖着下床。一整晚,她都没有看到他,错乱的光影依旧没有消退,只不过,拥挤而繁杂的梦境中,只有她一个人在挣扎、狂奔。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她想,自己大概还没有到这种地步,只是,心里有些小小的遗憾,不,她干嘛要骗自己的心,说什么小遗憾,应该是非常之遗憾才对。
玄女诞辰在竹藻县是十分隆重的大日子,他们笃信,有玄女的庇佑,他们才能过上安宁的日子。每逢三年一大庆,往往人山人海,比肩接踵,一道道肉墙缓慢地移动着,远远望去,排成的长龙看不到尽头。
“兄台,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不知道啊,大家都在往那边走,我也就跟着走了。”
……
诸如此类的对话一点都不稀奇,反而大家乐此不疲地很享受人与人之间最亲密的接触,平日里哪有这种机会,不下心碰一个姑娘都肩都有被揪住暴打一顿再得个“yin贼”的称号,而此时,就算碰了又能怎么着?不过是被狠狠瞪几眼,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年轻的少年少女们也好借此机会在人群之中寻找那个“前世回眸五百次今生才有缘相遇的意中人”,一壁还求玄女保佑两人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知不觉中,玄女也兼职月老的工作了,为凡人牵线搭桥,还真的促成了数对如花美眷。
人群之中还有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浩浩荡荡的长龙之中是干嘛的,只是好奇、跟风,顺道再瞅瞅有没有俊男美女,以此来养养眼睛。
这种盛会,也在无形之中促成了极大的商机,道路两边专门留出空地,是供小贩经营贩卖货物的。烧鸡、肉包子、大肉饼……一切可以勾起人食欲的东西,在这都能见得到,香喷喷的美食看得人直流口水。
胭脂水粉姑娘家喜欢的小零碎儿堆成小山,朱钗首饰在春日暖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五彩衣衫、年轻的面容,在人群之中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绝美风景。
“他们怎么戴着面具?”薛涟笙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流里,有戴着美女面具的,鬼怪面具,大头女圭女圭脸的,还有的,只用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剩下的另一边脸颊却用亮丽的油彩描上花朵蝴蝶,煞是好看。
薛瑾秀见她眼里闪着光,似是对那些面具十分感兴趣,便问:“姑姑也想要吗?”
她摇摇头,这种在她看来新奇非常,这辈子第一次见的东西,看着别人戴就好了,戴在自己脸上,自己又看不到。
“姑姑要去求姻缘吗?跟你的梁哥哥。”薛瑾秀一脸坏笑,凑到她耳边,神秘地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还有,求姻缘很灵的,就算你不去玄女庙里烧香拜佛,只要在心中默念十次,那个人就会出现在眼前的。”
她愣了愣,哈哈一笑,扬起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小子满脑子就会想这些,我可不会信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根本就等不了,赶紧在心中默念了那个人的名字,十次,不多不少,而后,便像是傻子一样无声地笑了,这种迷信的说法,她竟然也相信,还跟着凑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