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说了,这都几点了,你还要不要睡觉?”
“我只是在提醒你,别老是那么一根筋,这十几年来你吃的苦还少吗?这都是为了什么?难道你真想在一根树上吊死?”
“你现在还小,我不怪你。有很多事情你不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好了,快去睡吧,你明天还得早起回去,我明天也还要上班。”
“不,我不回去。”
“为什么,你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出来,彻夜不归,已经够他们急的了,再不回去,还不把他们活活急死?”
“那不都是他们自找的?谁叫他们不许我们带手机来着,再说,他们要不把你骗过来,我会到这儿来吗?”
一听到那个“骗”字,我的心就好一阵绞痛,如果说是阿彪骗了我,还不如说是我骗了她!
“你是不是特别恨我?恨我就明说。”
“我恨你什么?有什么好恨的?我要是恨你,就不会到这儿来了。”
“我把你骗到这儿来?吃这样的苦,受这样的罪,难道——”
“打住,你这话都说了多少遍了,说的耳朵都快起老茧了,你能不能不这样婆婆妈妈?”
“好,只要不恨就行,那就听话,赶紧睡觉去。”
“睡觉就睡觉,不过有句话我得告诉你,我之所以到这儿来,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爱——你!”
“都什么时候了,我可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这不是什么玩笑,我可是认真的,你好好想想吧!”
说着,她猛地把我一推,站起身来,向里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把我叫过来,是想从我这儿得到我小姨的消息。我现在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她的消息,我对她也毫无兴趣,我现在有兴趣的是你!别总是把我当着小孩子,我都十八岁了。”
说罢,她碰地一甩内门,隔住了我的满脸惊愕——
筱翠进去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
那天,表弟他之所以生气,之所以生那么大的气,看来筱翠她并不是在恶作剧。我原以为,张筱翠那是在故意气他,是因为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把咱们当人看,她恨不得立马将他轰得远远。但是,他毕竟是他的下线,该演戏还得演戏啊?又没有人让她一定要假戏真做!唉,看来她是真学了我了,看来,她的的确确和我一样,根本不适合做这个行业。
原以为到你这儿来,可以好好地潇洒几天,谁知道——
那天回去之后,表弟就一直对我抱怨个不停。从他的口里,我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听他们说,你喜欢我是吧?”
“你听谁说的?没有了。”
“没有就好,那我就放心了。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回去了。”
一听这话,表弟傻眼了:“可我并没说我不喜欢你呀?”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能够猜出这个表弟的心思。自从昨天到来之后,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张筱翠,即便身边有美人相伴,每当筱翠出现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没停止过游离。我知道,那不是因为肖冰雯不漂亮,而是她的年龄稍微大了点。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面对这样的问题,表弟是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咬咬牙说了一句:“喜欢。”
“你喜欢,可是我不喜欢,怎么办呢?”
“那是当然,不可能我一说喜欢,你就会立马喜欢我对吧?”
“那可不一定,关键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你喜欢谁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虫?”
“当然,你刚刚来,如果时间稍微久点,你就应该能够看出,我喜欢的人是谁。”
“行了,你就别拿我开涮了,不喜欢就不喜欢,我走还不行吗?”
“不行,今天我是奉命来陪你的,就算咱们成不了情人,怎么着你也得陪陪我啊?再说了,我喜欢的人叫我来陪你,你说我是陪呢还是不陪?”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喜欢的人她喜欢你吗?”
“我哪知道?但愿他是真不知道。要不我不是——”
“我明白了。看在你陪我这么半天的份上,我来帮你这个忙。你只要告诉我他是谁。”
……
表弟说到这儿,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我还是不能相信,她张筱翠居然会喜欢我?那时那刻,我仅仅当她是为了轰走这个不速之客而使用的伎俩,想都不敢想这些话会发自她的内心。
说实在话,我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整日整日地伴着这些小弟弟小妹妹,又是化妆又是表演,这哪里是什么而立之年的大男人要做的事?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此刻,我除了硬着头皮继续,还能咋的?
当送走表弟之后,我想了一夜。再这么下去,除了名誉扫地,身败名裂,还能咋的?想来想去,我决定停止一切邀约。但是,还有两个人已经启程,我不得不坚持站完这最后一班岗。
被我害得最惨的,还算王若云一位姐妹的丈夫。与其说他是丈夫,还不如说是男朋友。我们俩几乎一模一样,他是因为与三妹旧情复发,才离婚跟三妹一起。我是因为王若云的归来,才坚决和老婆离婚。结果,两年不到,先是王若云走了,接着三妹也没了下落。
表弟走后的第二天,这个倒霉蛋也就到了。当他第一眼看到我等如此落魄的景象,脸一下子拉得好长。
“林秋,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在搞什么东东?”
“你刚来,别急,明天一早我带你过去,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明天?我怕是没有明天了。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离婚的时候,我是净身出户,这你是知道的。这两年好不容易赚了点钱了,谁知这婆娘一走便又什么都没有了。三妹走后,到哪里都有人戳脊梁骨,到哪里哪里难受,好在多少还有份不差的工作。可是现在——你说你这需要帮忙,而且收入也不赖。我怎么看怎么就看不出——”
“兄弟,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咱们慢慢来好吗?既然来了,最起码也得把饭吃饱、把觉睡好。你先别想太多,安安心心休息,一切由我来替你安排。说不定一觉醒来,事情就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了呢?”
我话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一个劲打鼓。毫无疑问,我又赤luoluo地害惨了一个人。
第二天,我照例将他带入教室。可课还没听到一半,他便双手托腮,两眼紧闭,脸色是灰一般的白。不用说,结局早已清清楚楚。
走出课堂后,他突然问我:我该怎么办?我说什么怎么办?
“你这钱我实在赚不了,可是现在,我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怎么办呢?给他路费让他回去?可是我又哪里来的路费。连日来,这么多新朋友不断造访,不是游山就是玩水,不是加餐就是夜宵,还有支付那么多的电话费,生活费,我那一千大元早已经花的光光。说实话,要是没有张筱翠时不时帮衬帮衬,我早就已经弹尽粮绝。
可是现在,怎么办呢?该不会让他走路回去吧?
“兄弟,要不这样,你先在这多呆几天,我叫大伙帮忙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你看怎样?”
“这样当然最好,我是真的没脸回去了。”
“对了,进厂可以不?还是继续做你的厨师?”
“厨师当然最好,但是我又不会做广东菜,哪里会有人请我啊?”
是啊,这确实是个致命的问题,在莲州做贵州菜,有几个人会吃啊,更不要说会有哪位老板会请人了。
当然,人既然是我叫来的,这件事还得我来解决。不过,我是这样想,有些人却不这样想。他们总以为,凡是到了这里的人,只要方法得当,没有加入不了的。咋一听这话,怎么就那么熟悉?没有做不好的市场,只有做不好市场的人。——对,就是这一句。
在我眼里,这个倒霉蛋早已没了救,可他们偏偏不信,还是孜孜不倦,乐此不彼。也罢,爱带带去吧,我也乐得清闲。
接二连三的打击,我已经对这个所谓的暴富行业失去了信心。我想和我一起失去信心的,应该不仅仅是我对行业,这个行业对我、这个团队对我应该也早已失去信心。太多太多的迹象表明,整天无所事事、不学无术的我,再也没法跟众兄弟、众姐妹沟通,再也没法溶入这个团队、这个氛围。既然这样,我想,我的传销生涯应该是宣告结束的时候了。只是,尚有一个朋友说到未到;只是,尚有一个兄弟说走未走;只是——
不管怎样,我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借来的钱,必须尽快还上,不管是我自己的还是先前答应了张筱翠的;答应的事,必须尽快办理,不管是为了那个倒霉蛋,还是为的筱翠或者我自己,都必须尽快寻到一条出路。
说做就做。于是,我便开始走入人海,走向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