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熊廷弼惊道:“你就是那个说道‘予我军马钱粮,我一人足守此’的邵武知县袁崇焕?”
袁崇焕也是奇道:“是的!怎么?大人竟然知道我?”
没想到熊廷弼并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许久才说:“你要明白,狂妄每个人都会,就连那王化贞都曾说过‘六万人一举荡平东虏’呢!有志气是好事,但问题在于你是否有那个足以支持你狂妄的能力呢!”
袁崇焕听后再次拱手说道:“崇焕自知能力不足以担当大任。但我却有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至死不渝的勇气!哪怕前方有着千军万马、刀山火海,崇焕依然会毅然决然的向前!”
“即使是付出生命吗?你要知道,只有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能知道死的可怕!”熊廷弼问道。袁崇焕毫不犹豫的回道:“死亡虽然可怕,但却远远吓不倒我!况且为大明、黎民苍生而死,正是死得其所,怎么会怕呢!我只怕没办法完成驱逐东虏的大业!”
熊廷弼也是深深的被他震惊了,但他很清楚,他必须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明白一些事情,毕竟他还太年轻,有些事情,他不懂。其实熊廷弼自己又何尝清楚呢!但他还是说道:“光有决心和勇气可是远远不够的呢!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袁崇焕拜道:“所以我才来请教大人!愿大人教我!”
熊廷弼低头想了很久之后才说道:“你,很不错。只是,我问你,你要如何处理辽东之事呢?”
袁崇焕似乎没有想到熊廷弼会突然问这个,不由得愣了一愣,但显然这个问题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听他很快的回答:“先前崇焕也多曾打听辽事,前几日更是亲身出关查看关外情况!眼见得辽东子民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崇焕真如心似刀绞一般!而那些个东虏野蛮无比,对待我大明百姓简直就如猪狗一般!若是他们入关的话,那还怎么得了!我想,若要守住辽东,彻底消灭东虏,只有一个办法!”
“噢?什么办法?”熊廷弼问道。他发现这个年轻人实在给他带来太多惊喜了!他很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袁崇焕十分肯定的说道:“当守!”
当熊廷弼听到这两个字时,他就确定了这人确实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一直在等待的人!他强抑这内心的激动,依旧不动声色的问道:“仅仅是这两个字的话,也许可以守住辽东,但却绝对无法消灭东虏!”
袁崇焕没有反驳,他只是解释道:“所谓当守,并非只是龟缩一隅,而是集聚力量,一步一步慢慢的积攒!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训练出一支可以与后金军相匹敌的强大骑兵!到那时,就是彻底灭亡东虏之际!”
熊廷弼一听,再也没有办法压抑住自己内心地震惊,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也许很有才能,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袁崇焕对辽东的局势竟然会如此清楚。看来他可以了无遗憾了啊!他激动的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袁崇焕的双臂,似乎想要用尽身上的每一份力量;而后,又后退三步,竟然拜倒说道:“若有袁君在,定可安定辽事!君之语,可谓一言中的!如今方知我大明绝不少聪颖国士!”
袁崇焕见此也是大吃一惊,他想不到以熊廷弼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竟然会做出这种举动!他也连忙拜倒在地,连声说道:“大人何至于如此!崇焕愧不敢当啊!这不是让崇焕难堪嘛!?这本就是每一个大明子民应尽的本能而已!崇焕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大人快快请起,万万不可如此啊!”说罢,便想扶起熊廷弼。
但熊廷弼再次甩开了他的手,他看着袁崇焕,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他坚信自己的选择!他相信也许自己无法做到,但是眼前的这人绝对可以做到,所以他坚定的说道:“你一定要仔细听着,因为我接下来将要说的话关系到我大明的生死存亡!所以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因为我相信,也许你现在没有任何功名,但将来的你绝对可以乘长风破万里浪,绝对是可以决定大明王朝命运的人!所以我想托付给你一些东西!你,愿意接受吗?或者说是你敢接受吗?你一定要考虑清楚,也许你接受之后,可能流芳百世,受世人景仰;但也可能身败名裂,遭万人唾骂!”
袁崇焕今日前来只是想在临走前见见自己所尊敬的英雄罢了,他没有想到仅仅因为自己的几句话,熊廷弼就给了他如此高的评价!来时他还在怀疑自己的能力,还在想自己究竟能不能保卫辽东,可现在虽然他还在怀疑,但他却决定无论熊廷弼交付给他的将是什么,他都将拼命完成!即使付出在沉重的代价,他都将毫不犹豫去完成他所托付的东西!不为别的,就为他的这份信任!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吧!所以袁崇焕也是用同样坚定的语气说道:“请大人放心!崇焕定然不会辜负大人的托付!定将完成大人托付,至死不渝!”
熊廷弼很奇怪一件事,他似乎有些搞不懂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了,于是他问道:“你真的就这样答应了嘛?也不问问我究竟要托付给你什么吗?”
袁崇焕答道:“因为崇焕已经决定,无论大人托付的是什么,崇焕都将誓死完成!即使将来崇焕不行身死而未能完成,也必定会将它再度托付给另一个足以完成之人!绝对不会让大人的托付无法实现!”
熊廷弼终于明白了这眼前的年轻人的想法,他总算是有了一些欣慰。因为他知道上天并没有抛弃他,至少让他在心灰意冷之时找到了一个终于可以托付的人!也许真是天意呢!否则为什么找了几十年没有找到二却在今日遇到了呢!他不禁开怀大笑起来,他现在只感觉无比的舒畅,自从从辽东回来之后,他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将那满脸疑惑的袁崇焕扶了起来,对他说道:“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吧!今日得遇袁君真是平生一大幸事啊!如若袁君不嫌弃老夫罪臣之身,咱们今后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袁崇焕一听,也是欣喜不已,连口答道:“那就全凭大哥吩咐了!只要大哥不介意崇焕资质愚钝就好!”只见熊廷弼拉着袁崇焕的手,一起携他坐下,笑道:“哈哈!今日定要促膝长谈、开怀畅饮才好!哈哈!”
袁崇焕见他如此,也是无比高兴,于是说道:“弟正有此意!”说罢立即开门掏出些许银两对那郭胜之说道:“烦劳郭兄弟上街买些酒食,多买一些,回来送到此处之后,剩下的就与众兄弟分了吧!拜托了!”郭胜之连忙应诺而去。他原本就敬重熊廷弼,如今看他恢复了许多,自然也是高兴无比!
袁崇焕回去之后,刚刚坐定,就又看到熊廷弼安无比苍老的面孔,不禁也是悲愤异常,因而问道:“大哥可否将这次广宁之役的详情讲叙一下呢?也好让崇焕了解些辽事的真正情况!”
“广宁吗?”熊廷弼听到这个地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前,他的目光也逐渐飘渺起来,回忆起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这几天他也一直在想,希望可以找到一种平定辽事的更好办法。可是最终也只能稳中求胜、切不可急躁!以今时今日大明的国力,能不能保住祖宗基业还尚未可知,更别提平定辽东了!所以他也必须借助自己的失败去告诉袁崇焕一些事情。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也许他当初的想法是正确的,但后来袁崇焕却也正是因为这个而铸就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他似乎已经想好如何去说,只听他慢慢地说道:“此次把败守山海关之罪尽数归于王化贞也毕竟不对。如自己可以再强硬一些的话,就绝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了!那十四万名将士也大可不必白白牺牲!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可以守住辽东,又何必去在意采取什么方法呢!如今的东林党人只知争权逐利,虽有一些见识卓越之人,可毕竟无法改变大局!就如这次王化贞,当今首辅叶向高是他的座师;而叶向高也算得是个有主见的人,但却依旧不顾局势而支持王化贞。可以说广宁失守,他叶向高也月兑不了干系!”
袁崇焕也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默默想到:万历时第一首辅张居正就特别厌恶这些自命清流但是却无实际才能的党人,只是不曾想如今他们竟如此得势!
熊廷弼又继续说道:“只是东林如今已达巅峰,恐怕用不了多久树倒人散了!”袁崇焕问道:“这不大可能吧?”熊廷弼笑道:“当今天子虽然年少,可是眉宇之间暗敛杀气,眼神看似稚气但却强势无比!他怎么可能容得下如此势大的东林党呢!他也不会就这样甘心不能大权独握呢!况且阉党已逐渐掌权,这恐怕就是皇帝动手的决心啊!”袁崇焕一想,这其中果然是大有道理呢!假如没有天子支持,这阉党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的!
“重要的是、”熊廷弼自顾自说道:“有时啊,要守护大明,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呢!这也许才是我失败的真正原因吧!”
袁崇焕也不得不承认道:“就连那第一首辅张居正不也是不得不与那大太监冯保通好关系嘛,否则那万历新政也无法支持十年啊!”
熊廷弼心想:这等见识有远胜于我啊!虽然后悔,可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所以他不得不说:“元素啊!只希望你能做到这些啊,即使以后阉党真的得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