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听后却疑惑的问道:“大哥,你说的话崇焕不是特别明白,不知大哥何出此言呢?”
他二人虽只说了几句话,那郭胜之却是已然将酒食买了回来,叫门而入,袁崇焕也是吃惊不已,暗想他怎的回来的如此之快。但也并未多说什么,他对这郭胜之原本就颇有好感,也就不再疑心。其实,郭胜之所习武当功夫本就以内功见长,而武当“梯云纵”更是极为上乘的轻功;郭胜之的虽只是俗家弟子,内功底子也是颇好,深得武当内功的精髓,是以使起“梯云纵”毫不费力。因此买个吃食也就迅捷的很,当然,这也是袁崇焕后来才得知的。毕竟袁崇焕虽然也会一些拳脚,但却远远不如这江湖中武功精妙。
袁崇焕随眼一望,见郭胜之买的也只是些鸡鸭鱼肉而已,酒也不过是寻常清酒,好在他们只是想要谈话而已,对这吃喝却是毫不在意,因此也并未说些什么,正当郭胜之准备出门之际,袁崇焕却说道:“郭兄弟,我和大哥正欲畅谈辽东之事。我见郭兄弟也是性情慷慨之人,不如一起谈论一番可好?”郭胜之刚要推辞,熊廷弼也是说道:“是啊!这几天承蒙阁下照看,廷弼亦是感激不尽。虽我二人并无只言片语交涉,然则观以阁下言行,廷弼却也完全相信阁下!廷弼虽久不经事,但也辨得出贤愚忠奸!如蒙不弃,就请一同小酌两杯!”郭胜之一听,心想:这两人都是当世少有的大人物、大英雄了,我郭胜之能与他们同桌畅饮,亦是不枉此生啊!郭胜之本就是心直口快之人,心里想的什么便立马就说:“既然两位大人不嫌弃我这江湖草莽,那我郭胜之就不再推辞了!那就多谢两位大人看得上在下了!想我郭胜之一介武夫,竟然可以与两位当世少有的大人物、大英雄一同畅饮,真是痛快啊!”
“哈哈!”熊廷弼、袁崇焕见了这等爽快之人,也是无比欣喜,同声笑道:“正是!正是!定要多饮几杯啊!才是大快人心啊!”说罢三人一同举杯,连饮三杯。也许他们也是刚刚相识而已,但是他们三人以后的命运却从此无比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这也许真是上天注定啊!是啊!看这人世间,有些人纵使相识数十年,但也不过只是相识而已!但有些人就算仅仅相识几天,便已是知己!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吃过酒之后,袁崇焕突然问道:“方才胜之言道乃是江湖中人,不知怎会如何做得这锦衣卫百户呢?”
郭胜之答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原本就是武当俗家弟子,奉师命到朝中任职。我朝创立初,就已有此规矩,每年武当都会派出大量弟子充任武职。只是近几年狼烟四起,所以本门弟子多数都已下山。”
袁崇焕道:“原来竟是如此啊!”
袁崇焕又向熊廷弼提出了刚才那个问题,不想熊廷弼却反问袁崇焕:“元素以为一大将领兵在外,如何能够克敌制胜?”袁崇焕微一思索,便立即回道:“亲士卒,明赏罚,知己知彼,事必躬亲!不知可乎?”熊廷弼微微一笑:“元素所说只是领兵之法,却并非致胜之道!你要明白,即使你率领一支再强大的军队,若是无人听从调令,你也就只是孤家寡人而已!况且,如今大明几乎已无可用之兵。所以······”
袁崇焕顺着熊廷弼的意思说道:“所以要牢牢的控制住军队吗?大哥可是这种意思?可是,这样可有违大明祖制啊!”
熊廷弼断然说道:“我大明早已风雨飘渺,若再理会那些甚么祖制、死守成规而不去改变一些什么的话。恐怕······”熊廷弼尚未说完,可袁崇焕已经明白了,但他还是问道:“大哥啊!我不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何用处?弄得不好,可是会被定为叛国造反之罪啊!”
熊廷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举杯灌下一杯清酒,对袁崇焕说道:“难道你忘了王化贞那十四万大军了吗!?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啊!就如刚才元素所言,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呢!如果一名将领没办法带好他的军队,那又要枉死多少将士啊!想法虽然大逆,但一时迫不得已啊!”
袁崇焕一听,亦是被深深的震动。在他心里,只要对大明尽忠就好,是绝对不可以有任何私心的!事实上,这样的人确实也有,但却没有几个,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况且对于有些人来说,大明只是一个能够给他带来功名利禄的死物而已!但是袁崇焕现在似乎也有些明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以常规手段来解决的!而后来,当袁崇焕领军辽东之时,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造一支真正属于自己的、能够做到令出即行、绝不迟疑的强大军队!虽然他成功了!但同时也就注定了他的失败。也许他理解的不错,有时的确那些寻常方法根本没办法解决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随心所欲!毕竟为皇家做事,你绝对不可以凌驾于皇帝的权威之上,哪怕仅仅只是挑战!
袁崇焕想通了这点之后,就又向熊廷弼问道:“广宁之役是否别有内情呢?”熊廷弼奇怪的看了袁崇焕一眼,问道:“为何这样问呢?”袁崇焕答道:“十四万人,几乎集中了我大明最精锐的军队,怎么可能不战而溃呢!?实在令人无法理解啊!”
熊廷弼暗想:原来他竟是如此想的嘛!倒不妨与他解说一番,于是说道:“其实元素理应知道,咱这大明虽说带甲百万,但是早已没有了什么战斗力!更不用说是与无比精锐的后金铁骑对敌了!根本就毫无胜算!而且······”熊廷弼话未说完,郭胜之就打断道:“这个我也是深有体会啊!就拿锦衣卫来说,乃是大明最最精锐的皇帝亲卫,职掌禁宫安危、负责护卫天子,直接听命于皇帝!但就连号称‘大明最后屏障’的锦衣卫现在也不过只是个空壳而已!能挥刀弄剑的根本没有几个!更不用说是上阵杀敌了!”熊廷弼、袁崇焕听后也是一阵默然,其中缘由他们也很清楚,大明积弊已久,尤其是军事上从建军之初便存在诸多问题,后来永乐皇帝虽调动军制,但却远远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只是他们不愿去相信、更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这时只听熊廷弼继续说道:“所以与后金东虏野战几无可能胜利,只能固守坚城,依靠火枪利炮来消耗东虏锐气。可是化贞偏要野战,结果先头部队一触即溃,至此,化贞又犯兵家大忌,竟然分兵三万前去解围。原本兵力就不足,这下又分兵,简直是自取灭亡!熟不知纵使他将那十万人全都派去,也根本不是东虏敌手!结果可想而知,三万大军全军覆灭!而奴酋潜伏在广宁的间谍也是四处活动,闹得广宁人心惶惶,唉······”
“那后来呢?”袁崇焕给熊廷弼添满酒之后又继续问道:“那广宁是如何失陷的?为何化贞竟连一天都未守住?”
熊廷弼又是一杯酒下肚,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得不说,这王化贞打仗不行,但挑人还真是一绝!辽东战将千员,可是他竟然一下子就挑中了东虏的间谍-孙得功!竟让他负责城防!结果那三万人被歼当晚,孙得功大开城门,同时鼓动军民,四处散播谣言,说道城已破、后金军已入城,整个广宁乱作一团。而那王化贞那时竟未察觉,等他知道后竟未想过如何弥补残局却要挥剑自刎,但被亲兵拦阻,最后在偏将的保护下才逃出广宁!在大凌河遇到前去增援的我,后来的事元素应该都知道了,我就不再多言!”
袁崇焕、郭胜之听后都是茫然若失,他们两个此时都是千头百绪,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那凛冽的北风,哀叹着悲惨的世界!熊廷弼见他们两人如此,心下默然,但是他也明白,大明的基业总是需要有人守住的!而他们正是大明新的希望,所以他必须要让他们明白即使看不到任何希望也要坚定不移的把这条忠义之路走下去!这根本就需要什么理由,这原本就是一个大明子民所应该做的!想到这里,熊廷弼竟然开心大笑起来!
袁崇焕、郭胜之却是有些不明所以,甚至以为熊廷弼疯了呢,袁崇焕疑惑着问道:“大哥,你这是?”
熊廷弼看了看袁崇焕,又望了望郭胜之,起身在屋中慢慢的踱起步来,就似自言自语的问:“元素、胜之,你们说,我大明真的就要被那东虏所灭、重蹈那南宋的覆辙吗?真的就已经回天乏术了吗?难道上天真的已经不佑我大明了吗?”熊廷弼说过之后连连叹息,端起桌上清酒一饮而尽。
袁崇焕、郭胜之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沉默了下来,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如今的大明就如天上的那轮明月一般,不但残缺过半,而且早已被乌云笼罩,透不出一丝光明了!谁又能荡尽这层层的乌云来让那残月重现往日的光明呢?这个答案恐怕谁也不知道,也许早就在每个人的心中,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