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齐光听过很多。
可兴许是此时此刻意境尤佳,人也对了,胸腔之下涌现出一股异样,她拉住缰绳,渐渐靠近路离。他的眉眼如画,眼底像是有一汪深潭,走进了便再也逃不出来。
她心中一动,正想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山坡下有一辆马车,只听一阵轻呼,马车的一角陷入泥坑中。不一会,陆续有两道人影跳下马车。
一男一女,都是齐光识得的人,正是容峥与陈南珠。
齐光登时扭过头,惊愕地道:“是他们!”
路离眸色微深。
他顺着齐光的目光望去,也见到了容峥与陈南珠两人。齐光说道:“他们怎么会在此处?”这儿是皇家的狩猎场,不得允许,一般人是进不来的。且不说这个,陈南珠不应该在陈府待嫁才对吗?之前陈立生怕自己的女儿会闹出什么事来,挑了最近的一个良辰吉日,便是半月之后,如今仔细一算,离陈南珠与沈家长子的结亲之日还有十天。
她打量着他们两人的装扮。
陈南珠穿着朴素的衣裳,身上丝毫饰物也没有,而容峥也是穿得极其简单,两人身上都有一个大包袱,而从半开的车窗里望进去,还能见到不少细软。
齐光和路离互望一眼。
路离对她点点头。齐光诧异地道:“当真是私奔?”
“□□不离十。”
她委实没想到陈南珠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竟不顾陈家上下的性命,与他国皇子私奔,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路离问她:“陛下打算如何做?”
齐光环望周遭,道:“先跟上去看看。”
她倒想知道陈南珠与病怏怏的容峥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路离看了齐光一眼,不曾说些什么,也悄悄地跟上。两人留下马匹,悄无声息地绕过山坡,行到一块巨石之后。齐光探出头,刚好见到陈南珠与容峥两人坐在一块岩石上,离她仅有数十步的距离。
不远处的车夫在使劲地搬抬车轮。
齐光收回脖子,正想说些什么,却猛然发现此时此刻路离与自己的距离隔得极近,她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
齐光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可遇上路离后,她愈发看不懂自己了。
她撇过头,稍微拉开了与路离之间的距离。而此时,数十步开外传来陈南珠担忧的声音。
“阿清,我们真的能离开京城吗?”
容峥说道:“……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陈南珠说道:“倘若你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也许就不会有赐婚的事情了。早知如此,我去年就随便挑个人成亲了,你也能早些醒悟自己是喜欢我的。现在……现在陛下赐婚了,离成亲还有十天,我却逃婚了。阿爹不知该要如何面对沈家,面对陛下……”
“你后悔了?”
“不,我……我只是担心阿爹。”
容峥说道:“你回去了便只能嫁给沈安,你爹不会接受我的。”
陈南珠道:“不!阿爹可以接受你的。阿爹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不论贩夫走卒还是权贵富甲,只要对我好的,阿爹都不会阻拦。”
“你爹不会接受我。”
陈南珠说道:“那是你现在的身份太过特殊!只要你告诉阿爹真相,也许阿爹对你就会有所改观。”
听到此话,齐光不由一怔。
真相?还有什么真相可言?
只听容峥的声音瞬间变冷:“不行!此事一说便是欺君大罪!”
“阿爹看在我的份上会替你隐瞒的。”
“陛下已经见过我了,六皇子的名分已经无法摆月兑了。”
陈南珠忽然提高声音,说:“你骗人!明明你就是不舍得皇子的身份!不舍得养尊处优的日子!真正的六皇子二十年前早已经不见了!你当了二十年的皇子还不足够吗!”
“闭嘴!”
陈南珠声音里隐然有哭音:“你……你竟然凶我。”
“南珠,我方才只是一时情急,你莫哭你莫哭。这样吧,你凶回我。我知道你心底挂念你的阿爹,也知道你为了我弃了陈家千金的身份,你对我的情意我明白,也会好好珍惜。以后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吃苦。”
齐光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峰回路转。
路离压低声音道:“陛下想如何做?”
齐光径直走出巨石,出现在你侬我侬的两人身前。齐光笑眯眯地道:“好巧,竟在这里遇见你们。”话音落时,陈南珠诧异地道:“阿昕,你怎会在这里?”
齐光并未回答,而是依旧笑眯眯地看向容峥。
容峥面色一白,嘴唇哆嗦了下,喊道:“陛……陛下……”
陈南珠一愣。
“陛下?”她迅速打量齐光,想起之前的事情,她腾然睁大双眼,“你……你是陛下!”
齐光没有否认。
她看看容峥,又看看陈南珠,说道:“方才你们所说的话寡人都听见了。”
两人皆是吓得一抖。
陈南珠先跪在地上,磕头说道:“阿昕……不,陛下,都是臣女的错,是臣女怂恿阿清跟我私奔的。”容峥后知后觉地跟着跪在地上,也磕头道:“陛下,都是我的错,与南珠无关。陛下倘若要惩罚便罚我一人,我甘愿接受所有惩罚和罪名。”
陈南珠的泪珠子开始啪嗒啪嗒地掉落。
“阿清,你怎么这么傻。陛下,要罚便罚南珠,一切都是我的错,与阿清无关!”
“不,罚我!”
“不!罚我!”
……
齐光换了个站姿,也不出声,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安静下来了,齐光才道:“……寡人没打算责罚你们,也不打算责罚陈家。今日寡人心情不错,便成全你们这对苦难的鸳鸯。今日你们私奔之事,寡人便当作没看见。”
陈南珠与容峥皆是一怔。
齐光蓦然想起一事,她问:“真正的六皇子在哪儿?”
容峥说道:“二十年前殿下被人劫持,便再也没回来。当年我的父亲是殿下的侍从,父亲携家带口来了大周,刚好我的年岁与六皇子殿下相近,父亲担心会引起两国交战,便自作主张让我冒认六皇子殿下。”
齐光又问:“南珠,你当真不后悔?”
“不后悔。”
恰好这时陷入泥泞的车轮也搬抬起来了。
齐光摆摆手,说道:“你们走吧。”
两人又跪下磕头。
“多谢陛下。”.
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齐光好一会才回过神,刚转身便迎上了路离的目光。路离问:“陛下为何要放他们离去?”
齐光不以为意地道:“寡人想看看陈南珠到底能走多远。”
路离明白了齐光的意思。
“陛下是认为陈姑娘会后悔?”
齐光说:“不,寡人只是认为为了男人放弃自己的亲人不值得,但陈南珠却甘之如饴。”她很难想象会有人为了一段感情弃掉自己的所有,倘若有一日容峥对陈南珠的感情不复以前,她又是否会后悔当初的抉择?
“如果陛下是陈姑娘,陛下会如何做?”
齐光瞥路离一眼,却见他笑意盎然的。
她淡淡地道:“这世间并无如果,寡人也不会是陈南珠。为一个男人做到此等地步,简直是个笑话。”
齐光道:“回宫吧,此事还得收尾。”
路离说道:“六皇子的事情……”
齐光想了想,说道:“既然真的皇子二十年前已经失踪了,大魏战火还未停歇,横竖见过假的六皇子的人不多,就算以后被识破了,寡人说他是真的他便是真的,便随便找个年纪相当的人继续充当假的六皇子。”
“微臣愿意替陛下分担解忧。”
齐光很顺口便说道:“也好,此事便由你去办。”
那么剩下的便是陈家和沈家的问题了。
她揉揉眉,这事还得由她亲自出马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