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阳光轻薄。
两匹马并肩沿着小路缓缓走。山林小路中轻风拂面,一片湿润的味道。
武琉渊一身黑色常服显得很有精神,映得面目精致白皙,透着富家公子的尔雅,轻声问她,“你这次还跟席元帅回容城吗?”
她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沉默了片刻才说,“自然是要跟着去的,容城也是我的家。”那些游牧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容城……快马加鞭也要二十多天,你还有两个月就要满十五了,来回奔波吃得消吗?”
她禁不住白他一眼,“谁说满十五就立即和你成亲啊?”她低头模了模马脖子,有些忧郁地说,“我已经听娘亲说过了,太子妃哪有那么容易当的,先不说需要皇上金口玉言,就算真下了旨,婚期还要挑选黄道吉日,还不知道会等到哪天呢。”
“这些事不用担心。”他自然不会蠢到说出婚书其实从她答应做他太子妃的时候就已经拟好放在案前了,媒婆聘礼喜娘什么都已尽数安排好,就等她及笄那一天。
不过,还是依她的意思。
“想回容城就回吧,多陪陪家人也挺好。以后进了宫,回趟家门可不容易。”
“是啊,进宫容易,想出宫就难了。”想起席怜惜缠着和她睡时说的话,莫名叹了口气。嫁给太子,成了太子妃,今后更是皇后,母仪天下,哪还有时间去陪怜惜呢,那小妮子没人管着晚上岂不是会吃的更多了,已经够胖了。
“别难过,以后要是想家了,我陪你去容城。”
“你陪我?”她顿了顿笑开,“等你登基了,还有时间陪我回容城么?要真能抽出这时间陪我,还不如多为天下百姓做点有用的。”
“放心吧,我又不是明天就会登基。”他试图安慰她,“父皇身体安康,起码还有一二十年光景。你安安乐乐做太子妃,想去哪就去哪,出了事还有我给你抗着,还不好?”
“现在说的好听。”她哼一声,嘴角却藏了笑,“那二十年后呢,等你做了皇帝,后宫数不清的佳丽美人,你还会记得我?”
“吃醋啦?”他瞅着她,嘴角笑意柔软,“二十年后的醋现在就吃上了,你这醋吃得未免太早了些。”
“你说什么?”她危险地眯起眼睛,被瞪着的男人掩唇轻咳一声,好似什么都没有说般转头看风景。她嘴里哼了一声,踱马过去,一脚就踹在武琉渊的马**上,马吃痛之下站立起来,嘶鸣一声就咔哒咔哒地飞奔起来,带得背上男人一个踉跄,险些被甩下来。
席怜心拍着自家马背哈哈大笑。琉渊那边抚顺了马,这边听她肆无忌惮的笑声,笑着摇头,驱马靠近她一翻身就坐在了她的马上,顺势握住她的手中缰绳,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你、你干什么……”
她惊得脖间绒毛都站立了,身体僵硬得似乎用力一扳就会碎掉,后背靠着的就是他的胸膛,他的体温他的心跳,还有那清淡熟悉的龙涎香味,都能清晰感受到。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笑,“这样还看你敢不敢踢马。”
“你耍无赖。”她强作镇定,可那小巧透明的耳垂却是红彤彤的一片,仿佛羞答答含苞欲放的小花朵。他垂眼凝视着她的侧脸,睫毛长长的,肤色比平常女子要深些,可以想象她顶着烈阳驰骋草原上的身影,潇洒又美丽。
他眼中满是宠溺,一手执着缰绳,一手圈住她的腰,慢慢往前走,“别怕,附近没有人。”
“暗中保护你的那些暗卫就不是人了吗?”席怜心没好气地回他,但也知道再怎么说他也不会放开,只能随他了。
“你就当他们不存在。”等他们成婚以后,她以后无论走到哪儿,那些人都会跟着,总要学着习惯。她似乎也明白,不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同骑一匹马,沿着小路缓缓地走。
“你在宫里,一切都还好吧?”
考虑很久,还是问了出来。自他们认识以来,他都不知道被刺杀过多少次了,虽然每次都没有受伤,但只要一想还是会不自禁提心吊胆起来。
宫里的日子水深火热的,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还不知道会怎么害人呢。
他自然也知道她的担心,“东宫现在光侍卫都超过三百人,别说刺客了,怕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万一刺客假扮成侍卫或侍女混进去呢,你能认出他们谁是谁么?”她猜想着可能性,“万一你出了东宫呢,三百侍卫又怎么样,会跟在你身边么?”
他轻声失笑,“三百侍卫是不怎么样,但你要相信冰凝和冰茗,她们可都是大内高手,每次遇刺都是因为有她们我才能平安无事。”冰凝和冰茗是他的贴身婢女,是父皇亲自为他从大内中挑选出来的高手。
“她们啊。”突然想起来上一次遇袭,就是她们出手三下两下解决掉刺客的,功夫好到没话说,她放松地靠在他怀里,向往道:“下次见到她们,一定要向她们请教请教。”
“那你可要手下留情,不然打伤她们可就没人保护我了。”换来怀里人毫不留情的一肘子,闷痛的。他笑着把下巴搁在人头顶上,嗅着她发间好闻的兰花香,“王兄听说你回来,特意包了船邀我们游湖,想去吗?”
说到游玩,席怜心可是比谁都上心,一听果然瞬间惊喜起来,“煜王爷吗?什么时候?”随即又一顿,“皇后娘娘会让你出宫吗?”可能因为他是太子的原因,皇后娘娘对他格外严厉,方方面面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平日里想出宫玩一下堪比登天。
“就快到三月了,母后忙着亲桑之事,不会像之前那样管束。”
“真的?”她笑眯了眼,“那什么时候去?”
他看着她笑,“最快也要五六天吧,具体还要再商议。”毕竟是两个皇子出行,很多事都要巨无遗漏地安排好,“你先回去准备着,确定了我会提前告诉你。那天煜王妃也会一同出游,你把怜惜也带上吧,人多热闹些。”
“嗯,回去我和爹爹说说。”
“还是我去说吧,你说肯定又会挨一顿骂。”
她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怎么就知道皇上一定会同意我俩的婚事?”皇上虽然一直没有反对,但也一直没有同意过啊,“你现在说的信誓旦旦,好像皇上已经同意了一样。”要真是同意了,早就一道旨意下来了啊。
他勒马,迎面吹来的风让她的发飘到他的脸上。
怎么可能会反对呢。
将门之女入宫为妃本属正常。就像她姨娘一样,当年镇国将军的次女,随父浴血沙场,最后还是卸下戎装入宫为妃,为父皇稳固国本。退一步说,就算他当时没有认识席怜心,将来有一天,她也会被作为一名妃子被送进宫里,为他维系席元帅一门震慑天下。
一直没有下旨,是因为母后说她还太小,尚未及笄就被定下来,好似不信任元帅一样,徒生猜疑。
“我跟父皇说,我就认定你做太子妃了。”他笑着回答,“他拗不过我,也只好答应了呗。”
此时唯有幸好二字。
幸好更早遇到了她,幸好在没有任何权利掺杂进来之前遇见她,毫无杂质的呈现在他面前。这权利纷争,他不想她参合进来。只希望她能像刚见面那样保持着无畏本悻。
“可是总有股不尽人意的感觉。”她挠挠头,“我怕我适应不了宫里的生活,也怕不小心就会惹麻烦,自己被砍头就算了,还拖累你和父亲娘亲。”
“别胡思乱想,宫里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况且宫里还有我呢,我会保护你。”帮她理理挠乱的发,看一眼天色,“快午时了,我们回去吧,不然席元帅又要给你脸色看了。”
“嗯,那快走,不然赶不上午饭了,我早上出门前叮嘱过,有你最喜欢的醉烧鸭。吃完我随你一起进宫,昨个儿娘亲就让我有空进宫看看姨母。”
“好。”
御花园的景色依旧别致。
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走,这边看看那边瞧瞧,身后一列宫女都捂着嘴窃笑呢。
“你就不能安安稳稳走好路吗?”王贵妃横着眉瞪她,“你以后要是这个样子进了宫,可免不了多吃些苦头。”
“这不是还没进宫吗。”她吐吐舌头,“琉渊也说了,进宫以后出什么事他给我抗着。”
“你胆子也太大了,没规没距的,太子殿下的名讳哪是你能直称的。”继续瞪她,“我已禀了皇后,这次你就别回容城了,在你出嫁前都跟我在宫里呆着,我亲自教你宫里的规矩。”
“什么?”简直晴天霹雳,“我不要。”
“怎么?姨娘的话都不听了吗?”细长的手指狠狠戳上了她的额头,“你以为姨娘愿意教你吗,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以为进宫以后太子殿下能时时和你绑在一起吗,要学着为太子殿下着想分担,不能事事都依赖着太子殿下,我就说姐姐把你养得太野了还不信,若不收敛点,往后宫里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难过!”
“瞧姨娘说的。”被戳歪了头,“进个宫活像上断头台一样的。”
狠狠地戳,“还敢顶嘴!”
“不敢不敢,姨娘说的是。”歪着头任她戳,“可是进宫这件事,爹爹和娘亲应该不会答应吧。”
王贵妃收了手,“他们已经同意了,你明天就搬进宫里来。”
“啊?明天啊?”她揉揉额头,“可是我都答应琉渊陪他一起去游湖的,过几天再进宫行不行啊?”
“游湖?就你们两个人?”王贵妃那两条细眉又竖了起来,“孤男寡女?”
“不是不是。”她连忙讨好解释,“是和煜王爷他们,还有王妃,怜惜也会去的,不算孤男寡女,不算的。”要是被姨娘知道他们今天上午早已孤男寡女相处过了,岂不是要被狠狠打一顿?
“煜王爷?”王贵妃一顿,“煜王爷新婚不久,一对璧人新婚燕尔,你跑去瞎搅和什么?”
她撇嘴抗议,“是煜王爷主动邀请我们的!”
“请你你就去呀?”王贵妃横她一眼,“你说你个姑娘家的,在容城无法无天我管不到你也就算了,现在回了淮昌怎么也跟野孩子似的,不在家里看看书绣绣花,整天跟着太子往外面跑,成何体统!”
她委屈,“都是琉渊跑来找我,我哪有每天都往外跑。”
“你还顶嘴!”王贵妃作势要敲她,她吓得就地一蹲,“姨娘,我错了,别打。”别看姨娘现在一副贤淑的模样,曾经也是战场上一名悍将,一手鞭子使得可谓与父亲旗鼓相当。
王贵妃上下扫她一眼,“新王妃我可是见过了,长得水灵动人,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哪像你,”她啧啧不屑,“站没站像,连走路都跟打架似的,你和她一起去游湖,席家有几张脸让你丢?”
席怜心咬碎一口牙,王贵妃继续嗤道,“我还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看上你的。”
“小瞧人!”
当晚回到府里,直接冲进卧房,将衣柜和箱子的衣服都尽数抱出来,拉着卿妆一件一件试。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她从花红柳绿的衣服堆里钻出来,“我要做大家闺秀!”
“唉?”
“我非要把王妃比下去!”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