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眸一憐,金不離看著那個隱退在大殿之內的高大男子,他輝煌或落寞過的歷史舞台,從此也俱隨著他的退去而隱淡了。
一代帝王為著北滄萬民願意背負上一個降君的罵名,這份胸襟與氣度著實令人佩嘆;卻也正因如此,北滄之地此人是再留不得,這南下之行,便將是他最後的歸宿。懶
心突然有些低落,從未對這天下的局勢有過任何的期想,卻在不知不覺中,自己還是促成了天下大勢的走向。
這天下的風雲,從來都由不得人來控制。她與逸本無意于天下,天下卻容不得他們閑著,便是西臨此番不征戰北滄,那北滄也逃不過落入早已虎視眈眈的東瑞國之手。
而那時,以著東瑞國主的野心,一場嗜殺再所難免,便是西臨暫時做個安逸的養兵之國,可在吞並了北滄的東瑞之後,這份安穩也所持不過一兩年之事。
屆時,一場比之如今更殘酷的戰爭終是無法避免,而到那時,所苦的還是天下萬民,無辜百姓。
唉,天下萬物,相克相生,有得必有失。
她不想看著血染北冥城,卻要逼迫得夏侯曜這樣的男子背井離鄉,從此再無法踏足故土一步。
這份屈辱與淒涼,于一個有勇有謀的帝王而言,實在是天縱英才,可嘆卻也無奈。
唯幸嘆,這一次的戰爭免卻了一場生靈涂炭,再從此北滄與西臨合為一國,于北滄的繁榮發展也算有利。蟲
這對夏侯曜也算是一個別樣的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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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著輕快的腳步,踏著滿地純淨的白雪,夏侯曜的心情充滿了一絲無法言喻的明快。似乎積壓心頭以久的大石終于得到釋放。
江山天下,國仇家恨,曾以為自己永遠沒有放下的一天,卻不想這一天來得這樣的快,這樣的簡單。
南國的風景秀麗如畫,與這北國蒼茫遼闊的天地別有韻味。
蓮卿雖生長于北滄,卻天生柔弱若柳,曾向往那江南之地煙雨如墨的景象,到如今,他也終于可以陪著她,在那遍布山青水秀的天地,悠然生活。
重華宮中清冷如昔,一踏入宮門,宮中的下人紛紛面帶哀戚地垂首而立,那不同于往日的沉重氣氛,剎時讓夏侯曜的心房一緊,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慌,也在他剛剛釋然的眼底快速流出。
快步向著鳳儀殿踏步而去,手心在寬大而空冷的衣袖下緊緊地攥起,不安的心緒牽扯著他的心腸,隱隱的生疼起來。
「蓮卿!」殿中的宮人來不及下跪,那個高大的明黃身影已經風一般地席卷而來,錦簾大動中,一陣清香與血腥之味雙雙混雜著撲鼻而來。
彌留之際的女子美眸驟動,听著那聲急切的呼喊,呼吸著屬于那人特有的氣息,一顆眷戀的淚滴也悄悄滑落臉龐。
曜,對不起。
她多想多撐一些時日,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時候,陪在他的身邊,與他不離不棄。
她多想用自己的柔情,去撫平他心底不被人看見的傷口,執子之手,與之攜老。
可,對不起……
曜,她終是無法再陪著他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看到他平安著,雪兒平安著,北滄的百姓平安著,這份安心,已經是她臨去前最好的禮物。
如果上天收回她的生命以成全她一個心願,她不求上天再給予她生命,卻祈求上蒼,讓自己的離去,別帶給曜太多的悲傷。
他已經太累太苦,這一生,她希望他與雪兒可以在以後的人生,永遠幸福無憂。
「蓮卿……」顫抖地擁起那個全身冰冷無度的女子,她輕閉的眼與蒼白的容顏,一直以來都是他心底最柔軟的傷痛。
他為她尋遍名醫,用遍良方,卻始終治不好她舊時因自己過錯而遺落下的宿疾。一次的險些失去她,讓他拼命地想要補救,用心懺悔,做到了今生再不讓她受半點傷害,傷半點心。
可是這段繁忙而迫緊的時日,他還是沒有顧及到她的身體,讓她為了自己與北滄而操累了身心,加重了病情。
是他的錯,一直未肯將戰事放下,一直不肯放手江山,甚至一度連她的勸說,也顯得有些煩亂。
是他的錯,竟一直未曾察覺她越來越蒼白的容顏,一度緊握在手的絹帕,時常背轉自己而輕咳的動作……
「司徒風棠,蓮卿這是怎麼了?你怎麼不好好替她治病,為何讓她全身冷得像冰,為何竟是一點暖氣也沒有?」蓮卿,蓮卿……
本以為自己的放手可以得到一份與她相守一生的寧靜生活,上天卻為何如此的無情,竟在他失去天下的同時,奪走他最愛的妻子。
失去了她的人生,他又有何眷戀,何從安生?
殿內的君子蘭開得燦爛,一如慕容蓮卿此時努力綻放的笑顏,和著晶瑩的淚水,听著懷抱自己的那人低聲輕喚,眼楮,也終于微弱地張開。
伸出手努力地觸踫他今日特意清理干淨胡渣的俊顏,那微涼的溫度還帶著外面冰雪的味道,那雙熟悉的悲傷眼底,映著一個蒼白無力的自己︰「曜,對……不起,蓮卿……不……能繼續……陪你,不要……難……過,要……帶著我們的……雪兒,幸福……平安地……活……下去……」。
好留戀他這溫暖寬大的懷抱,盡管她冰冷的身體已經漸漸失去了知覺,卻依舊貪戀著這份份溫暖。
人生最幸福的死,莫過于能夠死在至愛之人的懷里。只可惜,她不能讓雪兒來看自己最後一眼。
好想雪兒,好想她那天真明媚的樣子,再度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可是她卻不能……
傷別離,最痛莫于永遠地失去。呵,原諒她的自私,讓曜親眼看著自己離去。
可她的雪兒,她卻要她永遠開開心心不識愁滋味,希望她一直以為母後未曾永遠地離她而去,只是留在北滄,暫時與她分開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