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的,楚環完全就不搭茬,只是看著安媽媽,安媽媽本來已經縮在一邊,想躲過去,一瞧這個陣仗,就知道楚環定要把自己拉到一條船上去了。得罪了表小姐是不好,可她現在在淨華園領差事,得罪了楚姑娘就更不好,這縣官不如現管,她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分不清形勢,單看眼下,也只能先順著楚姑娘的話頭說。
「楚姑娘,這是定州李姑爺府上的千金,是咱們家相爺的表妹,從前年來府上小住。」安媽媽恭謹的看著李燕寧,心里打鼓,這姑女乃女乃可不是好惹的,但願她听不出來自己話里的意思才好。
可楚環等的就是安媽媽這句話,又怎麼可能不抓著話題發作,因而笑道︰「原來如此,是李姑娘啊!」她有意把‘李姑娘’三個字咬的很重,果不其然,對面的人臉上頓時變了色。
楚環看在眼里,心里更加愉快,一手抄起桌上的清茶,緩緩的吹了口氣,吃了一口放下。才又好整以暇的道︰「只是李姑娘,我們兩個雖然都是客居于此,可這地方,畢竟不是李姑娘住的院子,李姑娘要是想進自己的院子,怕是這會已經走錯了路。在柳府里,我們原都是客,我自然認得這院子的主人,可在你面前,我就不得不告罪一聲,在這個淨華園能做主的,暫時還得是我。」
楚環面上帶著笑,實際上早氣的手腳冰涼,要是按她平時的性子,斷不會就這麼三言兩語含糊放過,就憑她剛才那句‘我進自家的院子’,就足夠楚環夾槍帶棒的諷刺的她找不到頭尾了。
只是一想到,面前的這個人畢竟是柳大人的妹妹,雖然是個表的,人家也是親。自己算什麼呢?不過是個客居在此,仰人鼻息的外人,憑什麼去爭呢。雖然她有十足的把握柳大人絕對不會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趕走自己,可由此讓他輕看了自己,卻是不能想象的。
楚環心里發苦,縮在袖子里的手指狠狠的攥在一起,下山前,她只憧憬過前方,一路繁花似錦,卻沒想連花骨朵都還沒見到一根,就先遇見了荊棘一片,可不管怎樣,都已經無法回頭了。
不管是為了娘,還是為了自己,又或者是為了償還柳大人的恩情,她都不得不讓自己變得更堅強一點。當一個人已經沒了退路以後,她就不得不一直往前走。
李燕寧氣的臉色發白,剛在大門口吃了癟以後,她回去帶了這麼多丫鬟婆子過來,就是要給這個女人一個好看,讓她知道想要踏進相府的大門沒那麼容易,她只不過是被表哥安置在別院的一個鄉下女人而已,比討飯的好不到哪里去。
按理說她不應該有這麼大的反應,可偏偏听到這個消息以後,自己心里的酸水就怎麼也遏制不住,不顧女乃娘和貼身丫鬟的阻攔,一意孤行的要給這個女人一個下馬威,最好是她識時務一點自己滾蛋。
可沒想到這個女人比自己想象的不好對付,長了好一張伶牙俐齒,竟然把自己說成了和她一個身份,客居?什麼客居,她李燕寧,一定會成為這里的女主人。
李燕寧憤憤的看著楚環,後者卻是一臉的淡然,垂著眼簾慢吞吞的喝茶,看那樣子,全然沒把自己放在眼里。李燕寧越發恨的咬牙,她左右看看,忽然抓起剛才安媽媽遞上的茶盞,冷不丁的對著楚環扔了過去。
院子里人手不夠,倉促之下哪里能計較水溫,茶水要的急,安媽媽只能用剛開的水泡了茶,就匆匆的送了上來,反正她想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喝什麼茶,不過是擺設罷了。誰知道這時候卻被人當了武器。
整杯茶冒著滾滾的熱氣,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四分五裂的炸開在了楚環手邊的小幾上。熱茶水和碎掉的瓷片狠狠的砸了楚環一頭一臉,楚環身上的衣服還是舊的,這個天氣穿的也單薄的很,那茶水瞬間就滲了進去,濕熱的衣服緊貼在她身上,頓時火辣辣的一片。
楚環「哎喲」一聲,用手護住了頭臉,這一瞬間的事情,誰也防不住,安媽媽嚇的瞪圓了眼,沖過來又不敢亂踫楚環,生怕再踫壞了什麼地方,只得一疊聲的叫道︰「哎喲,這可怎麼好啊,這可怎麼好,姑娘,你沒事吧,奴婢出去弄個冷帕子來敷一下,再叫門上的去請個郎中來看看,這要是弄壞了臉……可怎麼辦喲。」
她急的團團轉,口里說著,腳下卻遲疑不去,只拿著眼楮瞪李燕寧身邊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嚇的面無人色,早沒了主張,哪里還能看見安媽媽的眼色,李燕寧一個杯子砸過去,自己也沒想到居然這麼精準。
她原本也只是想出口氣而已,可這會見楚環捂著頭臉疼的吸氣,自己也嚇了一跳,頓時傻在那里。安媽媽一肚子氣,見那丫鬟毫無反應,只好開口︰「表小姐,天色不早了,您還是回去歇著吧,相爺也該回來了,要是看見表小姐在這里胡鬧,怕是要責備小姐。老奴也不好回話。」
李燕寧白著臉看了她一眼,臉上驚慌之色未褪,口里卻兀自逞強道︰「哼,表哥會為了這麼個鄉下女人責備我?安媽媽我瞧你是越來越糊涂了,還有剛才……」她忽然想起剛才安媽媽的回話,臉色頓時變的更加難看,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憤憤的一甩袖子,冷哼一聲︰「我記住了,我們走!」
腳步紛亂,這一群人走的和來時一樣快。只留下了滿地狼藉。安媽媽微微松了口氣,顧不上收拾,忙忙的走了出去,叫廊下躲著的粗使丫頭去拿了水來,又打發去請郎中,這才端著盛了涼水的銅盆進了屋。
院子里長了幾棵楓樹,火紅的楓葉如火如錦,有一枝長的最繁茂的,恰巧剛剛好對著楚環房間正開著的窗子。誰也想不到,在這還不如一個小孩手臂粗細的樹枝上,竟然會站著一個人。
唐蹤已經在這上面站了很長時間,從楚環來之前他就站在這里了,秋風陣陣,吹的那樹枝上下的輕晃,可這個人就好像粘在上面的一張紙片一樣,跟著上下起伏,宛若毫無一絲重量般,而他站了這麼久,臉上竟也不見一絲疲色。
屋里的動靜並不大,卻絲毫不漏的傳到了他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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