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白司離一直在花涼山寸步未離,唐瑜也沒有再下山去看過冷霧。唐瑜想著冷霧心里應該清楚,她既沒再去找她,必是已經等到白司離了。
過了笄禮之日,唐瑜如今也算是真正恢復了女子之身,因此自那日起,她便開始梳妝打扮,著煙紗長裙。如瀑般的黑發散在腦後,頭頂稍稍綰起一些,插上一根白玉簪子,這是她為自己買的。
那日後,白司離的臉上再無遮蔽物,宛若天人的容顏時時出現的唐瑜面前,她用了好長時間方才適應了過來。白司離總會輕輕嘆氣,「真是越發輕浮了。一世不比一世。」
唐瑜雖不明白白司離這話的意思,無奈在這絕色面前不好說什麼,低下頭不再看她。
日子還是一天一天過,他們還是像過去一般,兩個人在這偌大的花涼山,綠茵為伴,朝迎露水,暮伴霞光。安安靜靜的,無人打擾。
唐瑜有時候想,就這樣與白司離度了余生也好,那個人雖非**凡胎,只是一縷殘魂,怕是不老不死,可又有什麼關系,至少她不用承受他在她面前先撒手人寰的痛。
暮暮朝朝,只活在當下。
可世事卻終將不隨人願,司命那一筆早已默默添成了。
那日,唐瑜坐在白司離對面吃早飯,一時無話,耳邊是鳥雀清鳴的樂聲。
過了半晌,白司離輕輕擱下筷子,抬頭看她,
「阿瑜,我有話說。」
「嗯。」唐瑜沒有抬頭,還是一點一點地吃著碗里的早餐。
白司離頓了頓,「過兩日是東極蓬萊仙島島主的生辰,你與我一起去。」
唐瑜一愣,終于抬起頭,一雙不解的眼神直直看著白司離。
白司離被她看得不自在,輕咳兩聲,「怎麼?看得我心里怪怪的。」
「為什麼?」
「蓬萊島主與我交情不淺,這次生辰他特地與我提起,說想看看你。」
唐瑜的眼楮瞪得更大了。看她?她有什麼可看的,她只是白司離好心收留的一個孩子,難不成是想見識見識他白司離收留的人是何模樣,來判定他眼光優劣。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蓬萊仙島是仙境,神仙去的地方,我怕去不了。」
「我也不是神仙。」
「可你至少會飛,會法術。」
「這個莫要擔心,有公子在不成問題。」
唐瑜深吸一口氣,
「那我可以不去嗎?」
白司離眯起眼楮,
「你說呢?」
*********************************************************************
東極雲海,蓬萊仙島,蓬萊島主,君墨上仙。
實為散仙,天生仙經道骨,與白華天尊一樣,天地同壽,容顏不老。
生起東極,不喜世事。日飲朝露,以花為食。獨創蓬萊仙島,自起一家。廣納心懷道義之士,歷經三劫,心懷六界,心懷蒼生。
天帝命之君墨上仙,留守蓬萊仙島。人稱蓬萊島主,眾仙垂首。
只是這蓬萊島主雖為六界之神,靈力無邊,心中有道,天下在懷,卻也難逃一個情字。
傳聞他與青丘一位女狐仙相愛,有情人終成眷屬,與那青丘成了親家。
這日蓬萊島主生辰,東極蓬萊千里開外一片喜氣。
來自四海八荒的道者仙友都紛紛前來祝賀,空中時不時掠過仙家的影子,奇珍異獸,仙雀盤旋,好不熱鬧。
道行未到家的,難以在空中來去自如的,便只好撐了一條小船,遨游在漫漫東極海,幾個月前動身出發,今日也正巧趕了上。
唐瑜自是從空中飛來的,她有白司離在身邊,自然不用提前幾個月撐船。再者這事本就是白司離前些日子才告訴的自己,她估算著他們二人到這蓬萊仙島前後不就兩個時辰,她不禁有些佩服起那些漂洋過海的道友來。他們為了趕一次蓬萊島主的生辰必須在一個月前就開始漂洋過海的,還是給人送東西,實為令人感動。
來祝壽的數來自九重天的最多,其次是青丘的,每個人都帶著引以為傲的賀禮,左右奉承,紛紛進了蓬萊島的白玉雕刻大門。
「皓月星君,有禮有禮。」
「行雲尊者,真是好久不見啊。」
「請,請請。」
唐瑜眼楮睜的大大的,趴在一處白玉柱子上,看著大門前,陸陸續續前來的仙友不斷地客氣問候著,笑語不斷。
「你在看什麼,不跟緊點小心走丟了我可不來找你。」
白司離蹙眉,語氣淡淡的。
「公子,為何他們從大門進去,我們卻要偷偷模模地從側邊進去呢。」
白司離愣了愣,緩緩道,
「因為我們沒有請柬。我每年來都是這麼進去的。」
「蓬萊島主既然請你來,怎麼不給你請柬呢?」
「他知道我不需要,他就算給我,我也不會從大門進去的。」
「為什麼?」
白司離抓住她的後領,猛地一拖,「你哪里來的那麼多問題。」
*************************
蓬萊島很大,雲霧環繞中幾乎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一個指向標,上面注著的都是唐瑜看不懂的字。
她只覺得自己轉的頭都暈了,過了橋,路過花園,經過白玉天壇,又不知跨過幾條小溪,最後終于到了見蓬萊島主的地方。
這是一間廂房,里面陳設簡單,比較顯眼的是一張紅木桌。上面升著一爐檀香,不知怎麼的,唐瑜很喜歡這個味道。
「兩位暫且稍等,我這就去喚主子。」
一旁的小廝恭敬地彎腰。
白司離點點頭,他便悄然退下了。
唐瑜安靜地站在白司離身旁靜靜等候。
白司離轉過頭,向她提了提嘴角,示意她不要緊張,唐瑜亦報以微笑。
不知過了多久,門從外面推開了,灌入一陣清風,隨之有人攜香而來。
光線一明一暗,唐瑜不禁閉了閉眼楮。
只听得那人語氣冷冷的,卻還是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喜悅。
「玄賜,你來了。」
他在叫誰?她從來沒有听過這個名字,為何覺得胸口猛地一陣刺痛。
**********************
唐瑜適應了從外射進來的光線,也隨之看清的來人的模樣。
只見來人一身雲紋玉袍,如墨長發束在頭頂,一絲不苟。臉頰白皙,透著稜角分明的冷峻。
俊眉下一雙明眸恍若散落星辰,又如黑夜般擁有無盡的深邃。
他看起來優雅高貴,遺世**,卻給人一種不可親近的感覺。
唐瑜不禁對這樣的人有些不待見。
白司離揚起微笑,迎了上去,「君墨,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蓬萊島主表面上沒有笑,看著白司離眼里卻還是隱藏不住內心的欣喜,「卻是好久不見,看起來過的倒是不錯。」
「不算差。」白司離微微頷首,側了側身,「這是阿瑜。」
蓬萊島主這才注意到白司離身後的女子。
他的目光像一道凌厲的光毫無保留地射過來,唐瑜不禁微微一怔。他靜靜看了她半晌,眼眸深邃地令人捉模不透。
唐瑜低低地喊了聲,「蓬萊島主好。」
他輕聲嗯了一聲,便又將目光移開了。
「你既過的不算差,也不枉費你師父與我的苦心。」他淡淡道。
白司離苦澀一笑,「君墨你說的什麼話,有阿瑜在我身邊,我才不會寂寞。」
唐瑜一愣,猛地抬起頭,她的目光微顫,看著白司離絕美的側臉,他的嘴角微提,又仿佛是在說一件家常便事。
唐瑜又緩緩低下頭,或許方才他的話並沒有她想的那麼多。
蓬萊島主沒有說話,他的臉還是沒有溫度,他從進來的開始便沒有提過嘴角。
三個人一時無話,便僵持著,誰也不打破彼時平靜。
房門忽然「吱」地一聲打開,在靜謐的此刻顯得有些不入格。
「我道是何事,小廝不便讓我進這里來,原是姑父在這里會客。」
來人一身玄衣,踏風而入,只見他面目俊朗,手中一把玉扇倏地打開,輕輕搖動,「看來,我倒還來晚了一些。」
唐瑜看到來人,瞳孔猛地睜大了,目光緊緊鎖住來人就沒有離開。
那人玄衣黑發,英姿颯爽,手執一把玉扇,笑如溫玉,唇紅齒白。一張丹鳳眼格外勾人,嘴角微提的模樣傾倒世人。
那是,那是在春香院與她叫價的對面雅閣上的貴公子!
唐瑜心底得出這個結論以後,馬上恨不得現下就有一個洞,好讓她死死地鑽到里面去。
只見那玄衣公子緩緩走近來,目光所及處是一身月牙白袍,笑的如縷春風的白司離。
他凝眉靜靜地看了半晌,修長的手指一根根地收起手中的玉扇,他低眉向前傾身恭敬道,「司星上神。」
他微微頷首,嘴角邊卻是一抹令人捉模不透的笑意。狹長的丹鳳眼細細地完成一個好看的弧度,仔細看他並沒有笑。
白司離的語氣淡淡的,听不出一絲情緒,「暮赤君言重了,白司離當不起這稱呼。」
他們本是平靜的問候,听不來任何感**彩,卻讓唐瑜听得有些冷。他們的稱呼為何她從來沒有听說過,白司離究竟是什麼人,蓬萊島主與那玄衣公子對他的稱呼都不一致,看來她還是沒有真正認清他,他究竟還藏著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唐瑜抬眼看著白司離的側影,一抹月牙白,黑發如墨,側臉如削。
玄衣公子笑而不語,緩緩直起身。
「時辰還未到,你不在大堂與眾仙家一起,到這邊來做什麼?」蓬萊島主忽然開口,他雙手負在身後,語氣難得溫柔,「阿痕在秋水庭,可去見過她了?」
玄衣公子拿起扇柄自顧自指了指腦袋,「剛從那兒回來呢。」他的目光慵散地環顧四周,含糊著應對,眼前忽然一亮,他的丹鳳眼閃著不具名的光彩,緩緩向前走去。
「這位姑娘看起來好生面熟。」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