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極為漂亮的眼楮,圓形的弧度,水波橫溢,只是那目光卻是要吃人的,正是沈白娟。沈白娟會記恨自己,夜萱一點都不奇怪,只是沒想到周洪偉居然就坐在她身邊,兩人言行舉止還頗為親密的樣子。夜萱淡淡一笑,也是,兩人可是五日之後就要成親了的啊。
沈白娟看到夜萱投過來的頗有些輕蔑的眼光,氣得渾身發抖,幾乎恨不得沖上去撕裂夜萱偽善的面孔。沈白娟是非常聰明的女子,既然嫁給周洪偉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那她還是為日後的幸福生活早早打算得好。
她已經委身給周洪偉,這些時日她費盡心思對他各種討好,為的就是扭轉他不正常的生理取向,為此她甚至不惜和那些令人作惡的男寵共事一夫,其中的屈辱只有她自己能體會。
當然,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夜萱!
沈白娟此刻已全然忘了是自己挑唆夜家姐妹在先,還曾想過要害夜萱的性命,如今夜萱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周洪偉順著沈白娟的目光看過去,見夜萱一臉素靜地坐在那里,仿佛四周的喧嘩與她無關,絲毫不能撼動她半分,真是個有意思的女人……
只是不知道她等下還能不能如此淡定。
夜靜盈盈上前,握著酒杯朝夜萱晃動了兩下,「妹妹,恭喜你啊,想當初我們都還是小姑娘,如今你都已經嫁為人妻了,實在是讓人感慨。」夜靜眉宇間好似有著憂愁,那些感慨也像是發自肺腑。
夜萱垂下眼眸,同樣舉起酒杯晃動下,放在唇邊抿了一口,借以遮掩嘴角邊上那抹嘲諷。這時,就听到一清亮稚女敕的男孩聲音響起,夜宇上前,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禮,朗聲道,「宇兒祝姐姐喜樂康健一生。」容氏則在他身後,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夜萱抬眼看了他一下,夜宇穿著一件月牙色衣裳,前些日子還瘦瘦小小的一個人,現在養好了些,整個人看起來白淨不說,還十分清秀。夜萱身子前傾,笑容中多了點真心的喜愛,「謝謝宇弟弟,等下你就留在府上多玩兩天吧?」
夜宇沒有回答,倒是容氏頗有些緊張道,「二小姐諸事繁忙,我們也不好叨擾,等下就隨馬車回去了。」夜萱見她如此說也不堅持,點點頭他們就退了下去。
夜萱狀似漫不經心,眼眸卻將整個宴會上的場景掃了個遍,目光在經過周家人所在的席位時微微一頓,瞬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像這種宴會,一般都是親人鄰里之間合為一桌,那周家姨娘林氏居然和宦老爺宦夫人同桌而坐。再看向林氏和宦夫人相似的眼眸,夜萱立刻猜到兩人之間的關系,怕只怕她們是親姐妹。
難怪宦夫人當日要如此冤枉自己,甚至要置自己于死地,這其中多半是被林氏挑唆的吧?夜萱想到這里眼眸又冷了幾分,看來夜靜是閑不住了,不僅拾掇著沈白絹對付自己,甚至還挑唆周家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可見心思之歹毒!
正在夜萱出神的片刻,沈白絹竟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她言辭間可就沒有那麼客氣了,「夜氏,你今日倒是好風頭,這一百八十桌的酒宴,就是你齊府當家主母都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吧,你沒覺得不太合適嗎?」
沈白絹的話不高不低,卻足夠讓附近的人听見,眾人的眼神瞬間在余氏和夜萱之間流轉。余氏只微微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沒有听到沈白絹這挑釁的話一般。夜萱反唇道,「這是我家老爺的決定,夜氏沒覺得有何不妥。怎麼,難道沈小姐以為我家老爺做錯了嗎?」
「你!」沈白絹沒想到夜萱會如此回答,不由語氣一窒,見齊天磊眼楮微微眯起來,急忙解釋道,「姐夫,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我不過是看不過夜氏平時處事囂張,不將我姐姐放在眼里的樣子罷了。」
夜萱笑了笑,露出一抹看好戲的神情。沈白絹以為當眾找她晦氣能讓夜萱下不了台,卻沒模準齊天磊的性子,今日是齊府家宴,打夜萱的臉跟打齊天磊的臉有何區別?而顯然,沈白絹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白絹!」果然,立刻見若水從椅子上站起來,怒聲呵斥了沈白絹一句,「你在干什麼!還不趕緊到我身邊來,沒得讓人笑話!」若水比任何人都更想叫夜萱難堪,但是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沈白絹不甘心地跺跺腳,但見到若水如毒蛇般的目光,嚇得心神一冽,終于不敢再說什麼。眼看著就要回到若水身邊,只是中途不知怎地被人絆了一腳,整個人硬生生朝前頭跌了出去,差點就要摔個底朝天,嚇得沈白絹再也顧不上淑女禮儀,放聲大叫出來。
好在若水眼疾手快,接著了沈白絹,沈白絹剛穩住身子就迅速回頭,一雙噴火的眼楮盯向夜萱所在的方向。方才混亂中她並未看清是誰絆了她一腳,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那人的位置差不多就在夜萱附近,說不定正是這個該死的女人絆倒自己的!
沈白絹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林氏 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朝廳中央走過來,眼楮狠狠掃了下夜萱道,「難道這就是你齊家的待客之道,竟如此對待白絹,哪里還有大家族的風範!」
沈白絹見夜萱沒開口,以為她自覺理虧,不禁挺直了腰桿。要說這些日子她可沒閑著,一方面討好周洪偉,一方面在周家積極奔走。知道周洪偉生母林氏最愛錢財,她便將家中一件百年古玩送與她,從而討得她的歡心,這也是林氏今日會幫沈白絹說話的原因。
夜萱眉頭微微挑了挑,轉而看了夜靜一眼,只見她低垂著頭站在不遠處,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那微微抽動的唇角……夜萱冷冷一冽,她這是在笑嗎?
看來吃了這許多虧,夜靜倒是長進不少,知道將夜萱才是陷害沈白絹的主謀透露給林氏,這樣周家自然會來尋她的麻煩,而夜靜就可以坐享其成,真是打的好算盤。
而宦夫人對自己的態度,夜萱其實是有些不明白的,夜萱待宦佩不薄,宦夫人斷然不會為了自家姐姐就對自己下殺手,這其中必定有她所不知道的內幕。
「真是抱歉……」沈白絹沒想到夜萱竟會出口道歉,先是一愣,很快就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但是夜萱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的笑容凝滯在嘴邊,「這些下人也真是的,地毯都沒鋪平,竟讓沈小姐不小心,真是該打!我讓他們各領罰十個板子可好?」
夜萱說著看向沈白絹,似乎真的在尋求她的意見,可是沈白絹卻已經氣得冷汗直流!齊府是什麼人家,她們所在的可是正中央位置,地毯怎麼可能沒鋪好!夜萱這話分明是在告訴眾人,明明是沈白絹不小心被絆倒,卻還要怪罪別人,而夜萱作為當事人寬宏大量,將過錯推到沈白絹身上為她解了圍。
明明是沈白絹想要為難夜萱的,卻沒想到讓夜萱三言兩語解了圍,沈白絹這才深深意識到夜萱並不是個可以輕易打敗的對手,眼眸不由深了幾分。
「哼!」沈白絹還在斟酌著沒有開口,卻听林氏冷哼出聲,「不過是個妾室還狂妄個什麼,也不怕讓人笑話!」林氏這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她不過是仗著周老爺喜歡她便在周府為所欲為,從來都把自己當成主母看待,一時間口誤,竟間接地打了自己的臉。
夜萱兩眼笑得彎如月亮,一臉委屈地看向齊天磊,欲言又止的模樣要說有多惹人憐愛就有多惹人憐愛,她用貝齒輕輕咬住紅唇,眼底卻有精光一閃而過,這些人自以為能給夜萱難堪卻沒想到間接地幫了她。
果然,齊天磊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臉上隱約閃過抹怒意,這些人當著他的面為難夜萱,豈不是沒將他放在眼里?這樣想著,齊天磊竟從椅子上站起來,那些賓客本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姿態,這會子見齊天磊起身,都用疑惑的眼楮看著他。
齊天磊清了清喉嚨道,「今日是我府上夜氏生辰,本人還有一事通知,那便是從即日起,我將抬夜氏為平妻……」
說完,狀似無意地朝沈白絹和林氏看了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十分明顯。林氏一愣,但到底不是蠢人,很快明白了過來,自己這是著了夜萱的道了!
若說之前齊天磊還在為抬夜萱為平妻的事而猶豫不決的話,方才見有人竟當著他的面給夜萱難堪,自是別激起心中怒火。關鍵不在于誰被欺辱了,而在于被欺辱的人是齊天磊家的女眷,這等于是在眾人面前挑戰他的權威,他是斷斷不會允許的。
齊天磊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嘩然,畢竟夜萱身份低微,只是個落魄家族的庶出小姐,能嫁給齊天磊當妾室已經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了,沒想到齊天磊居然如此看重她。夜萱朝眾人點點頭,臉上淡然的笑意始終不變,仿佛事情早在她預料之中。
夜靜攏在袖子中的手驀地收緊,眼楮危險地眯了起來,朝四周望了眼,當做沒看到周洪偉熱切的目光。眼神在掃過齊天磊左側的位置時,微微一頓,很快就收斂了起來,此刻自有人出頭,何必她來操心,她坐等看好戲就行了。
若水原本正在逗懷中的嬰兒,听齊天磊這麼說猛地抬頭,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他。霍城是有死規矩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無論他娶多少個妾室在家中都不會有人說他,可是正室和平妻卻不能超過三人之數。
若水清清楚楚記得,在她生下心兒的那日,齊天磊匆忙趕回,告訴她等孩子滿周歲之後就抬她為平妻,可是她萬萬沒想到齊天磊會先抬了夜萱!余氏是正室,宦佩是平妻,現在連夜萱都是,湊成三人之數,那這齊府哪兒還有她若水的地位。
若水想著 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幾乎是肝膽欲裂,兩眼微微泛著紅光,聲音不僅沙啞還帶著顫抖,「老爺,夜妹妹剛來府上不久,你就這樣抬了她的身份,怕是不妥吧?」若水始終不願意相信齊天磊會如此對待自己。
齊天磊卻是心意已決,他何等聰明,雖然是一時被林氏激起了心中的怒火,但這事的利弊他早就已經考慮過,豈會隨便改了心意?若水頓時面如死灰,齊天磊的神情已經告訴她,此事再沒有回旋的余地。
若水深吸了兩口氣,她從小到大一直被家人寵著,從未受過這等屈辱,眼看著就要發火了,卻被人硬生生拉扯住。若水回頭,卻見沈白絹不著聲色地朝她搖了搖頭,她頓時像是冷水從頭頂澆上來般清醒了過來。
她差點就犯大錯了!關起門來她可以跟齊天磊撒嬌不講理,但是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卻不能如此不懂事,否則只會讓齊天磊對她離了心。只是心中那口怨氣堵在心口,差點讓若水喘不過氣來,她緊咬下唇,忍到渾身都在顫抖。
齊天磊目光朝四周掃了一圈,眾位原本打算看好戲的賓客這才紛紛回神,朝著夜萱行禮祝賀。夜萱知道真心的沒有幾個,但她絲毫不介意,不熱情也不生疏,只將表面文章做好就是了。
晚宴過後,男人們留在主廳議事商討國事,女眷們則被移到後院之中去,夜萱招呼她們在花廳中坐下。那些女眷們圍在一起,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嘰嘰喳喳個不停,大都是一些衣裳首飾之類沒有意義的話題。
夜萱突然覺得有困意襲來,不由輕輕靠在柱子上,微微閉上眼楮養神。夜靜不知何時坐在她身旁,關切地問道,「妹妹,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夜萱不由睜眼,只覺得夜靜關懷的神色在陽光下尤為刺眼和不真實……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