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下,上官馥雪終究還是訕訕地接過那把鋤頭,刨了刨那根本毫不費力的泥土。正要將鋤頭遞回去,卻發現有人又拿了幾把鋤頭過來,分別遞給了幾位主子。
一時間,上官家的幾位主子,都各自拿著一把鋤頭佔據了一小塊地方,做著毫無意義的翻土動作。
見此情形,上官馥雪遞出去的鋤頭又收了回來,裝模作樣地把一個土塊刨松了。
「三姐,想不到鋤頭根本沒那麼重。」上官妙雲得意地輕笑。
上官馥雪白了她一眼,「你以前不是來過的嗎?你以前沒踫過鋤頭嗎?」
上官妙雲頓下來想了想,「我記得去年的時候,用的還是那種特別重的鋤頭,我只是勉強提著刨了兩下,手就酸得不得了。想不到今年竟然會用這種小鋤頭。」
上官馥雪道︰「可能就是看到你們提不動,所以今年就換了。」
「開什麼玩笑。」上官妙雲輕聲咕噥,「我參加耕桑禮,已經好幾年了。頭幾年都用的那種蠻重的鋤頭,就是今年才換的小鋤頭。怎麼可能是因為看我們提不動,就換了?」
「兩位小姐,是因為往年所用的鋤頭剛好要更換,老夫人說小姐們用起來有些費力,就讓人換了這種小鋤頭。」蘇媽媽手里拿著一棵一人高的樹苗,柔柔看著上官馥雪,將手里的樹苗遞到上官馥雪面前,「三小姐,這是木棉樹,老夫人特意留給你的。」
「特意留給我的?」上官馥雪四下掃了一眼,果然發現旁人只是拿了些種子播在刨開的松土里面,上官馥雪怔怔地看著蘇媽媽手里的樹苗,「女乃女乃有什麼用意嗎?」
「老夫人說,木棉花開的時候,紅如燭火,熱情而堅毅。」蘇媽媽顧自道。
上官馥雪默了一會兒,淡然道︰「我知道了。」
她接過木棉樹的樹苗,上官妙雲已經將土坑挖好,「三姐,快把樹種好吧。明年興許就可以看到木棉花開了。」
上官馥雪仔細地將樹苗栽好,澆水。
「看來嬸婆真的很看重你呢。」上官妙雲笑靨如花。
上官馥雪扯了扯嘴角,「那麼,妙雲,你對于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呢?」
上官妙雲愣了一下,但見上官馥雪笑容如常,只好窘迫地笑了笑,「我挺羨慕你的。」
「不是嫉妒嗎?」上官馥雪故意道。
「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嫉妒。」上官妙雲尷尬道,「三姐,你該不會因為這個生氣吧?」
「妙雲,我是那種小氣的人嗎?」上官馥雪逗她道。
「當然不是。」上官妙雲連連擺手。
見她緊張的樣子,上官馥雪忍不住連連發笑。
「兩位小姐,日頭上來了,先回去吧。別著了暑熱。」蘇媽媽道,「剩下的,下人會收拾的。」
昨天的曬洗和祭祀田神,還算鄭重。沒想到,今天的耕桑卻根本是走過場。
上官馥雪用蘇媽媽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泥垢,隨口道︰「蘇媽媽,今天下午,還有什麼安排嗎?」
「沒有。」蘇媽媽發現她自己根本沒把手擦干淨,又幫她仔細地擦了擦,「三小姐有事嗎?」
「我下午想出去走走。這兩天家里實在太悶了,難得出門一趟,我想散散心。」上官馥雪俏皮地沖上官妙雲挑挑眉,上官妙雲喜滋滋地笑了笑。
「沒關系。我等會兒給老夫人知會一聲就成。」蘇媽媽笑了笑,「不過,這附近的佃戶太多,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兩位小姐要出去的話,可要多帶幾個人才行。也別走得太遠了。」
上官馥雪點點頭,「蘇媽媽,放心吧。」她說完,在人群中找了一下老夫人的所在,卻發現她已經不在了,蘇媽媽道︰「三小姐,這種天氣,老夫人不宜在這里呆得太久,已經跟老爺先回去了。」
「既然這樣,」上官妙雲有些興奮的樣子,「我們現在就出去,怎麼樣?!」
「六小姐,你也未免太心急了。」綠意小聲嘀咕道,「總要準備一下吧。離用午膳的時間也不遠了。」
「沒關系。」上官馥雪輕笑道,「你去拿些吃食,我們路上餓的時候吃。」
「嬸婆是希望你能像木棉花一樣,熱情而堅毅。」離開田莊,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上官妙雲突然悠悠道,轉眼看著上官馥雪。
她目光清湛,眼底點點碎芒,透著一種羨慕又嘆服的情緒。
「最近家里出了很多事,她可能有些心余力絀了。」上官馥雪嘆道,她是想找接棒的人了。
「三姐,我們雖然是分開住的,但是將軍府里的那些事,我也知道一些。妙歌姐和三嬸之所以沒有出現,是有原因的吧?」
上官妙雲突然這樣說,上官馥雪不禁有些惑然,但她故作成熟的臉上,仍然夾雜著一絲孩子氣。上官馥雪暗想,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很多事情她是可以猜出來的,之所以選擇不表露出來,更多的還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多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讓家人擔心。
上官馥雪點點頭,卻沒有想說出實情的意思,「妙雲,有些事情,你不應該知道。你現在這樣就很好。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上官妙雲也沒有追問的意思,自顧自道︰「其實,我娘和二伯母有時候說話難免有些尖酸刻薄,甚至不對版。但也只是止于口舌上的計較,不會有陰毒的時候。我听說過很多關于三嬸和妙歌姐的風言風語,也听說過雲伯母的事。」
「妙雲,別亂猜了。」上官馥雪出聲阻止道。
上官妙雲卻是嫣然一笑,「三姐,你別急。我想說的是,盡管是在這樣的環境里,你也要保有熱情和堅毅才行。這就是嬸婆所希望的,不是嗎?」
上官馥雪勾唇笑了笑,「你也是一樣。也許多年以後,你我都變得和今天不一樣了。偶爾還會想起今天的事情,或許發現生命的軌跡出現了偏差。正與邪,好與壞,就像是禍福相依一樣,都在一線之間。女乃女乃把上官家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她希望我能持續地保持著熱情和堅毅,讓上官家榮盛不衰。但這樣的責任太過重大了,她擔心我不能堅守下去,所以希望借木棉花來提醒我。不過,說起來,多年後再回憶起來,你跟我,究竟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呢?」
上官妙雲完全沒料到話題會走向這樣的嚴肅,不禁有些尷尬,「三姐,不管過去多少年,一切都發生了改變,我們的良心是永遠不會變的!」
她說到後頭,神情越發得篤定,讓上官馥雪有瞬間的迷眩。她正要開口讓上官妙雲放心,卻見上官妙雲突然往旁邊奔了過去。
上官馥雪這才發現,原來是一只兔子鑽到了旁邊的矮樹叢中,上官妙雲「哎呀」尖叫了一聲,試圖抓住還沒來得及鑽進去的兔子的尾巴,卻撲了空。
上官妙雲趕緊分開矮樹叢,追了進去。
比起上次在皋夔山莊後面的情形,這里看起來安全了很多。雖然灌木叢很密集,但前面不遠,就是綿連的房舍。即使出現什麼狀況,只要大聲呼救,前面的人應該就能听到。
盡管如此,上官馥雪還是趕緊跟了上去。
「小姐,」剪影也跟了上來,「小心下面的玫瑰刺。」
上官妙雲緊追著前面撒腿狂奔的兔子,上官馥雪半點沒有注意到剪影的提醒,只是緊緊地追在她後面。
忽然,「哎呀!」兩聲尖叫。
上官妙雲已經和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撞到了一起,都各自捂著自己被撞的額頭,痛呼起來。
「小姐,你沒事吧?」出聲的是那個女孩子的丫鬟,她正要去扶那個女孩子,突然納罕道︰「上官三小姐?」
「妙雲,你沒事吧?」上官馥雪正要奔向上官妙雲,听見那個丫鬟叫她,一下子停在了原地,將那女孩子打量了一眼,「江小姐?」
「馥雪姐姐,」江若琳勉強笑了笑,有些痛苦地咧了咧嘴,便在丫鬟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好久不見了。」
剪影和綠意將上官妙雲扶了起來,看來她們是在追那只兔子的時候,撞到了一起。每個人都在緊緊盯著自己關心的人,誰都沒有注意到旁人。
上官妙雲揉了揉額頭,申吟著瞥了江若琳一眼,「這位小姐是誰啊?」
江若琳穿著鵝黃緞面繡花百蝶裙,原本是亮麗窈窕的美人,此刻卻弄得發髻也散亂了不少,十分得狼狽。上官妙雲看了一眼,本來已經安靜下來,卻仍是忍不住「撲哧」一聲,忙又解釋說︰「小姐,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實在忍不住。」
江若琳不忿地白了她一眼,望向上官馥雪,「馥雪姐姐,這位是誰啊?」
上官馥雪走到她們之間,道︰「她是我堂妹,上官妙雲。」江若琳「哦」了一聲,很快恍然大悟,儼然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對上官妙雲親熱道︰「上官小姐,我叫江若琳。剛才光顧著追兔子,沒注意到你。撞到你,真是對不起。」
「江若琳?」上官妙雲喃喃重復道,眼里一亮,驚喜道︰「原來是那位在蘭亭雅會上表演口技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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