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畫輕笑著踏進了屋子,進得屋來,屋內溫度與外面儼然兩個不同的世界。見染畫進來,候在門處的侍女當即迎上來,伸手取過染畫身上的狐裘大衣,而後方引著染畫向里間行去。
進了里間後,染畫一眼便瞧見端坐于矮幾後的人,目光微閃,唇角陡然勾起一抹淡笑,此番那人也已推案迎了上來,嘴角淺笑無痕,卻是和煦如風。
「水小姐別來無恙。」來人在染畫面前站定,溫和的目光輕凝著染畫,笑道。
「華公子亦然。」染畫亦回予一個微笑,細細打量了華欽一番,華欽此番一襲月牙色寬袖便袍,滿頭發絲僅用一根碧玉發簪固定著,俊雅的面容少了幾分冷漠,多了些許和煦。
華欽目光微斂,一臉無奈道︰「此番,讓家奴前往相邀,實是唐突了,我本該前往親迎的,卻臨時處理一些事,給耽擱了。」一邊說著,一邊為染畫引座。
「華公子客氣了。」染畫拂袖落座。
華欽緩步走回矮幾後,廣袖微拂,當即坐回原位,兩個丫鬟當即持著一把紫砂壺裊步而來,為染畫倒一杯清茶,裊裊輕霧,帶起絲絲清香。
染畫探手端過茶盞,移近唇畔,閉目輕嘆道︰「好茶。」
「雪山濃霧,適飲能消疲。」華欽溫和地說道。
染畫目光微閃,旋而笑道︰「雪山濃霧,是多少好茶之人望之而求不得的聖品,此番卻被公子輕易便用以待客,未免浪費了。」說罷,染畫深幽的目光自華欽臉上輕掠而過,眼底蕩起一絲異樣之色。
華欽朗笑道︰「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自與染畫相識以來,他便從未想過要隱瞞自己的身份,華姓,除了雪國皇族外,普天之下,恐再尋不出第二個這樣的姓氏。
「是我孤陋了。」染畫抿唇一笑,隨即舉杯小啜一口。輕放下茶盞,染畫這才繼續道︰「想來華公子便是這次的引路人吧。」不是疑問而是肯定。雪國皇族,除了眾候引路人外,其他人皆不可隨意進出外面的世界,這一規定也是個讓世人爭議了上百年的問題。
「是啊,若不是成了這領路人,恐一輩子都無法了解外面的世界,比雪國有情趣多了。」華欽溫雅的面容上陡然掠過一抹蒼涼,眼底滿是自嘲之色︰「也罷,了解得多了,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華欽臉上那抹蒼涼並未逃過染畫的眼,心下微動,雪國在世人眼中向來是個神聖的存在,許多偏遠鄉民甚至將其奉為神一樣的膜拜。身為雪國皇族,身份更是貴不可言,此番又何以自嘲命運不濟?
見染畫投來的詢問目光,華欽輕嘆道︰「有些事,等你到了雪國便知曉了。」輕撥著手中的茶盞,垂下眼簾,幽聲道︰「有些事,早已超出了世人的預估,不是僅憑一人之力便可逆轉的。屆時,還望水小姐謹記,擇時而動,量力而行。」
听著華欽此番莫名其妙的話,染畫心頭陡然涌過一絲不好的預感,總感覺哪里不對,卻又想不出哪里不對。染畫向來不是個對自己苛刻的人,有些事,想不通便擱著。
「華公子不僅人飄逸,就連話語都這麼高深。」染畫一臉打趣道,眼底卻是暗芒斂藏。
華欽只是淡淡地瞟了染畫一眼,卻是但笑不語,握著手中的茶盞仰頭一飲而盡。
抬袖間,一個繡工精致的粉色荷包陡然自他寬大的袖中飛出,華欽眼角瞥見那靜躺在黃楊木鋪就的地板上,清雅的眸子陡然蕩起絲絲漣漪,一絲痛色自那深幽不見底的瞳仁中滋生蔓延,似要破瞳而出,卻又被那層波光掩下。輕放下手中的杯盞,隨即在染畫靜默的目光中,不慌不忙地曲身拾起地板上的粉色荷包,放在手中細細把玩,目光卻是看向對面的染畫。
染畫凝目望了華欽手中的荷包一眼,不動聲色道︰「華公子趣味當真異于常人啊。」
華欽垂目凝著手中的粉色荷包,雖已褪色,卻絲毫不影響那份精致。由此可知當年繡這荷包之人,心思之細膩,手藝之高超。
「讓水小姐見笑了。」淡淡悠悠的嗓音透著幾分寂寥。
染畫心下微動,一個大男人隨身攜帶著女兒家的東西,想來,這荷包對他來說,預示著一段唯美的曾經,亦或是一段慘烈而刻骨的過往。
「這荷包,我已經帶了三年呢。」華欽輕聲道,修長的手指輕撫著那些褪色的針腳,眼神溫柔如水,「這荷包本不屬于我,可是它的主人卻將它永遠地轉贈了我。」
看著華欽的樣子,染畫心下已經了然,看來這荷包的主人與華欽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吧。
「天色也不早了,水小姐移步飯廳吧。」華欽陡然收起手中的荷包,抬目看向一臉靜默的染畫,笑道。
染畫抬目望了眼窗外的天色,現在不過是下午四點左右,現在用餐,著實有些過早。但見華欽已然起身,染畫也只得跟前起身,與華欽並肩出了屋子。
出了雅閣,華欽引著染畫穿過一道游廊,向著後面的飯廳而去。兩人一路無語,華欽只是默聲走著,染畫不時抬眼觀賞游廊兩側院中的寒梅。這座院子,除了進來時路過的那道院子外,幾乎每處都種滿了寒梅。由此可知,院子的主人是何等愛梅。
當染畫與華欽一前一後踏入飯廳時,古墨風、青衣、黃鐘仁等人已然靜坐桌旁。桌上已經擺了幾道美味菜肴,當染畫落座後,接著十多位侍女魚貫而入,手上皆是可口美味。
不一會兒,桌上已然擺滿了各色菜肴,這些菜肴不僅讓人飽足了眼,更是令人‘心悅神馳’。
見菜上得差不多,隨侍一旁的侍女當即雙手執壺,一一為在場眾人滿上酒盞。華欽率先舉杯,笑道︰「各位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在此,一杯薄酒,為各位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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