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 第二十章 蝶花閑放醉人香,玉蕭橫韻故人漿

作者 ︰ 夢晚雙

是日,杭州,天南山,天雨紛紛。

「你這人也真怪,說什麼要去萊庵橋,怎麼跑到杭州來了?」凝面色蒼白,卻仍不失那份嬌艷。

「還不都為了你,你腳腫成這樣,又被那黑衣人傷成這樣,我怎能放心你?話說回來,那黑衣人是什麼來頭?我以最快的腳力追,結果還是讓他跑了。」

「他是我師父,我的命是他的,如果真死在他手里,倒也無所謂,只是見不到他,卻是個遺憾。」

「你說的那個他,應該是另外一個人吧。」天劍模著她的臉,心里卻如刀割般痛,與她相處了半個月,他現自己與眼前這位奇女子有些分不開了。

「嗯,他叫胡奕軒,是王爺身邊的人。」

「是他?我認識他,原來還交過手,後來成了拜把兄弟,只可惜我們多年沒有聯系了。」

「你認識他?真的嗎?那太好了,天劍,你能幫我個忙嗎?」

「你說。」

「如果我死了,拜托你告訴他,請他原諒我,就說我當初不得不那麼做。」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以前的故事,但是現在是我在你身邊,所以,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死的。你再忍耐一下,我們馬上就到山頂了,希望這次沒有被人騙。」

半個月前,天劍帶凝來到江西,本要前往五台山下的「萊庵橋」,卻不想凝被後面射來的一把箭擊倒在地,天劍帶著凝到處尋醫救治,卻不想那些庸醫拖來拖去把凝的病情加重了許多,幸虧凝看出這些庸醫都被人收買,否則耽擱的時間更長。就這樣,凝靠著強厚的內力撐到了現在,怕是劍上的毒汁已侵蝕到五髒六腑,她估計著自己的命數已到盡頭了,現在她只想見到他——胡奕軒。雖然當初她毅然決然地離開王府,但她心里還是掛念著他的。

繁華年夢驚,醉酒紅塵輕,龍泉下是誰且歌且行?

自奴別君後,這柔情似水,怎奈春秋幾度向東流?

青山常青翠,碧水常東流,奴家三生有幸與君識。

此生不再醉,只戀君青裳,杭州景又怎能斷情腸?

這一輩子,總會記得某個人,某些事,一旦失去,總會覺得空虛,如果真的能再重逢,請相信,我會好好珍惜……

凝想著,覺得累了,便閉了眼,思緒如一縷江邊柳隨風飄散。

天劍抱起她,繼續向山頂爬去,汗珠伴著細雨濕了衣襟,心中牽掛著一個人,縱然是為她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任山土成泥,路滑陡峭,危險頻繁,也願賠命為之一搏。

蒼天淚,為誰笑?紅顏一醉牽人魂。

浮地水,為誰傾?佳人一笑動人魄。

凝,你可知道,我多希望能與你一直在這里隱居後半生,這世上除了你又有誰能與我共逍遙?

終于天放了晴,蒙霧中隱約飄著一些藥香,凝被一陣劇痛驚醒,額上的細汗在薄霧中慢慢蒸,「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天劍急切地問著。「還好,我好怕這一睡就再也醒不來。你爬了好久了,放我下來歇會吧。」凝強忍著,不讓他擔心。「沒關系的,馬上就到了。」天劍又抱了抱凝,好讓她感覺舒服些。

漸漸地,空氣中的藥香味越來越濃,天劍知道這回一定沒有找錯人,這回一定是位醫術高明的老者。

薄霧慢慢散開,一個小院子出現在他們面前。

「有人嗎?快救救她。」天劍迫不及待的喊著,他把凝放下來,讓她靠著院門。

「請問有人嗎?我們是特來此地求醫的,不知方不方便。」天劍又朝里面喊了一聲,卻仍不見動靜,便要推門入院。

「站住!」突然背後傳來姑娘聲。

天劍回過身,見一位姑娘從蒙霧中走來,如一位天女,他也不知當時為何自己會有這種想法。

「敢問這位姑娘,我們想拜訪這院子的主人,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你找我師父做什麼?」

「哦,我這位朋友中毒了,想請你師父為之治療一下。」

「我師父今日不方便行醫,這位俠客請回吧。」

「那我們就在這里等,她明天總會來吧?」

「不會,你們就算等到死她也不會來。」

「你!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膽,想耍我們是吧!」

「咳咳,天劍,不要這麼說,大師也是有事不能來,我們不要為難這位小姑娘。」凝半睜著眼,無力地說道。

「你還算是講些禮,那,你扶她進屋。」

「你師父肯救她了?」天劍興奮道。

「救你個頭!本姑娘是看在這位姑娘的份上,讓你們休息一晚,明日你們自行下山,另覓高醫吧。」

「你!」

「天劍!咳咳,謝謝這位姑娘,那我們就打擾了。」

「本姑娘這是善心大,否則立即趕你們下山。」說著,她瞪了眼天劍,推門進去。

「本姑娘是是善心大,否則立即趕你們下山,切,牛什麼?」天劍小聲學著她說話的樣子。隨後抱起凝,走入房中。

屋內擺設極為簡陋,卻是滿屋的濃藥味,聞了不覺得暈,反而有種清爽感,看來這主人的醫術確實略勝一籌。

「喂!你把她抱到這兒來。」

「哦。」天劍沒心思跟她吵嘴,只得听從于她的安排。他把凝抱到一張床上,凝剛一接觸,卻突然劇咳起來。這一舉動卻引起天劍的憤怒︰「你這是什麼床?你分明是要害死她。」說著便要把她抱起。

「別動她!你懂什麼?這可是祖傳的藥床,能撫平氣血,你們一路奔波,勞神動腦,猛地躺在藥床上必然會有一些反應,一會就好了。」

話說也奇怪,她剛話落,凝便不咳了,反而氣色好轉了許多,這讓天劍也踏實了許多。

「喂!你會打獵嗎?本姑娘餓了,想吃點新鮮的,反正你呆著也是呆著,不如幫本姑娘干點活,抵了借住費。」說著,她從牆上拿下弓箭扔給天劍。

「哼,我打獵從來不用武器,況且這弓箭已多年沒使用,用了也是白費力氣。」

「你懂什麼?叫你用你就用,哪兒那麼多廢話!」

「你!」天劍無奈,只得拿箭出了門去。

「你這個朋友可真嬌悻!看你不像本地人,打京城來的吧。」她走到凝身旁,坐下來,輕輕地把手放在凝的手腕上空。

「嗯,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凝睜開眼望著她。

「別謝得太早,我師父不一定來。」

「呵呵,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這院子的主人,你師父就是你自己,對嗎?」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醫術很高強啊。」

「算了吧,醫術再高又能怎樣?還不是獨身一人獨自闖蕩?」

「但你可以救很多人啊,他們雖然表面不會說什麼,但心里都很感激你。」

「少裝好人了,你以為自己很偉大嗎?你以為憑你一個快要死的人就能說動我嗎?我獨自一人生活了多少年,對你們這些人了解得太多了,少假惺惺的了。」

「是啊,人有時確實很賤,總不能表里如一,可那都是逼的,沒有辦法。」

「沒辦法?既然不願意做,又為何去做?分明就是你願意。」

「隨便你怎麼說吧,我一將死的人了,這些對于我來說並不重要了。」

「你怎麼可以這麼沒有信心呢?誰說你快死了?在我手下,死人都能變成活人!」

「哦?」凝暗自開心,小姑娘終于中了圈套。

「那是自然,你這個病並不嚴重,只是需要多花些功夫,還有得看你那個軸朋友了。」她起身走到旁邊的一個桌子前,點起燻香,那是一個紫色的香爐,散出紫色的迷霧,縈繞整個房間。

燻香,似乎已成為百姓們找到一種與神、祖先聯絡的方法,神和靈魂都是飄忽不定、虛無飄渺的,自然界除了雲、霧以外,只有燻香有此特征。俗話說「借香煙之力,請神明下界」,這是種宗教信仰。焚香「極品」為佳楠;次為沉香,沉香又分為四等,即沉水香、棧香、黃熟香、馬蹄香;再次為檀香等,而香蝶所用之香乃極品中的極品,她還收有地龍之香。一個上好的燻香,必定加有「杜衡、月麟香、甘松、蘇合、安息」,然後以輔料「郁金、捺多、和羅、丁香、沉香、檀香、麝香、烏沉香、白腦香、白芷、獨活、甘松、三柰、藿香、 本、高良姜、茴香、木香、母丁香、細辛、大黃、**、伽南香、水安息、玫瑰瓣、冰片、龍涎」等作為補充。燻香不僅可以使人神志清爽,更有解毒療傷等功效。若采取少量燻香中的蘇合,調制成香酒,每一斗酒以蘇和香丸一兩同煮,極能調五髒,卻月復中諸疾,每冒寒夙,則需干飲一杯,便可通至神合二氣。而安息香有治中風昏厥、心月復諸痛,有開竅、行定血之效。而如若其雲血積者,血不行則為積,積不去則為惡血,血逆于上,從口鼻而出,則為衄血吐血,血走于下,從便溺而出,有痛為血淋,無痛為尿血,即金瘡之瘀血不去,則血水不斷,不能生肌,此物所以統主之者,以其病原皆由于積血,特取其大有破惡血之功也。蓋血以氣為主,又標之曰下氣者,以苦寒大泄其氣,即所以大破其血,視他藥更進一步。若經水不調,因實而閉者,不妨以此決之,若因虛而閉者,是其寇仇。若外邪未淨者,以此擅攻其內,則邪氣乘虛而內陷。若氣血兩虛者,以此重虛其虛,則氣血無根而暴月兌。以陰克陰,對于女子效果更佳。每個成分都可用于用于瘡、癰、疔、癤等的皮膚創傷,有消腫抗炎的傷口上,促進愈合的作用,而若全部結合起來,其效果更加顯著,行氣止痛、溫中止嘔、納氣平喘、化痰散結、利氣活血,再加上其留香持久,使凝在睡夢中感受香氣的柔和,如夢一般甜美。香蝶將「香塔」與「末香」一起加入香爐,形成了天然的療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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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凝問道。

「我叫葉香蝶,葉子的葉,燻香的香,蝴蝶的蝶。」

「好名字,我叫……」

「不要說,我對名字不感興趣。」她又擺弄起旁邊的花瓣。

「……」凝一下噎住了,沒想到她這麼難纏,怕是要苦了天劍了。

「我回來了,三條蟒蛇,四只灰兔,五只熊爪,這回你滿意了吧。」天劍滿手都是血,一股血腥味夾雜著燻香的藤花味,在整個屋子里漫開。

「你們……你們在干什麼?」天劍望著滿屋繚繞的紫霧,頓時驚慌起來。

「哼,你沒見過的還多著呢。」小蝶接過「食物」轉身進了藥房。

天劍透過迷霧看著凝,紫色繚繞在她的身旁,襯出佳人的美貌,幻夢燻香,紫幽伴香繞梁依,紫蝶輕盈,蝶衣舞柔。

「你好些了嗎?」他輕聲詢問。

「嗯,感覺好多了,你累了吧,早些休息吧。」凝沖他微微一笑。

「我不累,只要能看到你,無論怎樣我都願意。明天一早我們再去尋醫。」

「就算華佗再世,也救不了她。除非我師父在。」

「哼,等你師父來,倒不如我們去別地試試。」天劍把身上的兩把寶劍卸下。

「紫茵寶劍!」小蝶驚訝地喊出。

「小蝶姑娘可是認識這把寶劍?」凝內心萬分激動。

「紫茵劍氣,驚天動地,集天地花之香氣,與劍身靈氣相合,漫天撒藤殺人于花香舞影中。」小蝶若有所思地撫模著這把寶劍。

「姑娘以前可曾見過這把寶劍?」凝希望能得到一些關于王若漪的消息。

「沒有,只是听說過,但此劍只有一把,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了它。」小蝶終究還是隱瞞了凝,其實,她之所以這麼晚才回來,是因為白天要去江西的「暮庵閣」為王若漪趨毒,王若漪頭變白並不是愛情詛咒,而是中了一種毒,一種名叫「砒霜」的毒,確實,就算是鶴頂紅,她葉香蝶也能夠起死回生。而凝中的正是「鶴頂紅」,只是這與平常的鶴頂紅不太一樣,乃專門采用的一種配方,長時間調試而成。

凝嘆了口氣,心想這輩子難道與他們都無緣再見了?

人茫茫,初相識,何奈相思做苦芳。

天蒼蒼,陌路人,回成憶空留香。

「你叫小蝶?」天劍突然搭上茬兒。

「小蝶是你叫的嗎?本姑娘名叫葉香蝶。」小蝶回頭氣道。

「這麼好听的名字,用在你身上可惜了些。」

「你!別高興得太早,明一早還有任務呢,我奉勸你還是趕快去休息吧,明要是起不來,她的性命我可就不保了。」

「就算我起得來,你也未必能保住她的命,就憑你,我勸你還是趕快把你師父叫來吧,這都什麼年頭了,還閉關修煉,她想不想掙錢了?」

「誰跟你似的,就知道錢,除了錢,你還有什麼?想見我師父啊,行啊,走,我帶你見去。」小蝶認真起來。

小蝶帶著天劍來到後院外的一座小山丘上,這里豎著一塊兒墓碑,「那,我師父就在這兒,你敢見嗎?」小蝶說著眼楮有些濕潤。

「你師父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天劍走近這墓碑,「 」的一聲跪了下去。

「你這是做什麼?」葉香蝶驚訝得看著他在師父墓前磕了三個響頭。

「我只是有感而,感謝她培養了一個你這麼好的徒弟,可以救她。」天劍望著這個墓碑,墓碑上寫著「香蝶師父之墓」,旁邊有一行小字「一日為師,終生為母」。

「能不能救得好還不一定呢,只可惜我醫術再高,還是眼睜睜地看師父死去,師父在世時就像我的母親,我從小無父無母,師父待我就像母親一樣,雖然和師父只相處了兩年,但這兩年里讓我學會了許多,也明白了許多。我看清了這世間的丑陋,人們為利益而奔波,何時真正快樂過?」

「那你不為利益而奔波,可曾快樂過?」

「這……」小蝶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望著師父的墓碑,默默地思考。

師父,你看到了嗎?這麼多年來,他是第一個站在這里的男子。您當初和小蝶開玩笑,說您死後,要我立個碑,說只要第一個來到碑前的男子就和我有緣,如果他向墓碑磕三個響頭,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那麼,師父,他是嗎?您不在了,您可知道我有多寂寞,每日獨自呆在這高峰之上,與世隔絕,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我多希望您還能教我泡紫銅茶,我喜歡每天一醒來就看到您的慈祥的臉龐,可是哪天您突然說您老了,您要離小蝶而去,小蝶多麼傷心,您知不知道,您為什麼那麼自私地離小蝶而去?小蝶不甘心,別人都有父母,為什麼小蝶沒有?為什麼?不公平!這對我來說根本不公平!您為什麼不帶小蝶一起走,為什麼要把我留下來,您知道這個世間多麼地無聊,每天只是采藥,點燻香,不過師父,我一定會完成你的願望,我一定會研究出來長生不老藥的,你放心吧,我會一直堅持下去的,除非我死了,否則這個心願將一直陪伴我。

「葉姑娘?葉姑娘?」天劍叫了好幾聲,他看到香蝶眼角落下淚來。

「啊?哦,你說什麼?」她趕緊側過臉擦干眼淚。

「時候不早了,外面涼,我們進屋吧。」

「哦,好。」她又看了眼墓碑,轉身進了屋。

天劍望著這個山嶺,想起剛才的葉香蝶,便知道這幾年她過得有多孤獨。

小蝶坐在屋中,點了青蓮香,淡淡的蓮香讓人感覺很幸福,她靠在簾帳上,回想著以前的事情,突然天劍的身影總是不時地出現自己的腦海里,惹得她臉上莫名地泛起紅暈。

「自己是怎麼了,沒事想他干嗎?可能是太累了,早點睡吧。」她安慰著自己,慢慢進入夢鄉。

而這邊,紫色的靈霧依舊縈繞其中,凝只覺得自己體內在向外散熱氣,一種渾身輕松的感覺油然而生。

而那邊,天劍開了半個窗戶,望著這邊紫霧騰繞的屋子,心里放下許多,不知為何,他竟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左邊香蝶的屋子,見燭燈剛剛熄滅,便抬頭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明月,灰色的煙雲繚繞著,突然心里開始反復念起「葉香蝶」這個名字,「莫名其妙」,他自言自語了一句,也吹了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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