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部山區的軍工廠里頭,本地男娃兒打上海妹兒的「歪主意」,就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但吳陽不信那個邪。
吳陽不敢挑明,他沒得那個膽子,是沈阿根先把吳陽與盧小蘭的胸臆說破的。沈阿根也沒有深說,點到為止。把朦朧的關系戳破,這對于懷春男女很重要。吳陽當然高興吶,而盧小蘭卻有些曖昧。雖然她曖昧,吳陽認為,只要把事情說破、先聲奪人、她心頭有觸動就行了。反正學徒期間不準談戀愛,現在只是搞感情鋪墊與儲備。因而,他暗自感激老師父沈阿根。
在西部山區的軍工廠里頭,上海男人打本地女人的「歪主意」,則像白天鵝拈吃蛤蟆肉,但沈阿根還是邪乎了。
好像還沒有緩過氣來,沈阿根剛剛在一個女人身上栽了跟頭。
沈阿根住三號單身樓的二樓,樓下頭就是大馬路。那天黃昏,他把走在下班路上的盧小蘭叫住了,他要她幫自己縫幾顆勞保服的扣子。吳陽吃過晚飯伙了一幫人散步,現盧小蘭在沈阿根那兒,他就上去了。
像剛打過敗仗,沈阿根蔫頭耷腦的,一個人正喝悶酒。吳陽上去以後,盧小蘭完成了任務也不走,兩人就待下來一道陪陪老師父。
沈阿根很坦誠,作為「師爺」級人物,他對徒孫輩這麼坦誠很少見。深怕自己的劣行影響到兩個徒弟,也擔心兩個徒弟鄙視自己,他的話就多一些。
「你倆多合適的一對啊,干干淨淨的師兄師妹。既然干淨,就要把頭開好,善始才能善終。」沈阿根的碗里只剩下幾片家常豆腐,豆腐塊泡在醬色的鹵汁里。他端起碗,抿一口鹵汁,又說︰「要守規矩,工廠里頭規矩多喲,不能違犯工廠的規矩。」他又呷一口酒。
吳陽不接嘴,他希望沈阿根多說對自己有利的話。
「我就是沒有把頭開好,千萬不要學我,我們那個時候沒得規矩。紅軍最開始的時候就跟土匪似的,流寇、游擊習氣很重,跑到哪兒就在哪兒搭窩,生產、生活上都是就地取材,女人也是就地取材。」
這樣的話題,盧小蘭更接不了嘴。吳陽卻表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紅軍那個時候。**就提倡‘在小姐少女乃女乃地牙床上滾一滾’。也不能免俗嘛。當初在延安有個口頭禪︰‘老子出生入死打天下。搞個女人算個啥?’不是說紅軍是‘播種機’嗎?就是播種機嘛。紅軍走一路就撒一路革命地種子。撒在女人肚子里頭地。」
他倆听得膽顫心驚地。吳陽甚至覺得。沈老師父有些反動。但他又是那麼真切。那麼親近。
沈阿根地眼神有些暗淡。他並不是顯擺。而是嘆苦經︰「那個時候沒得安定地生活。提著腦袋玩命。不可能正兒八經地結婚成家。紅軍地平均年齡不到二十歲。渴女人吶!老百姓對紅軍地支持。不光在糧食、金錢、兵源和勞工上。還有女人。」
「其實啊。那個時候地女人就是勞工。」他又輕聲補充道。
「不是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嗎?」吳陽小心問道。
「你指地是‘不調戲婦女’呀?」沈阿根很敏感。「是不調戲婦女嘛。誰也沒有**誰。那些女人自己樂意地。兩廂情願。」他鉤著手指擦了嘴唇上地酒水。「嗨!那個時候。精打光地女人多地是。窮得赤身**地。縮成一團在路上羞羞答答地游走。一招呼她們自己就來了;一個饅頭或一只餅就能領走一個大姑娘。哪兒用得著調戲和**嘛?」
停了一會兒,他又說︰「你們太年輕了,純潔得幼稚。你們以為‘革命傳統’里廂全是干淨的東西呀?革命就是一股渾水,滔滔濁流,泥沙俱下嘛。」菜完酒完,他抹抹嘴皮子,挪動了一下**底下的木凳。
「玩女人也算是革命傳統?」吳陽問到這兒,盧小蘭把眼楮盯住窗外,像是回避尷尬。
「是啊,沒有女人就沒有戰斗力。」沈阿根振振有詞,「你們以為只有日本鬼子才亂來呀?只要是軍隊,一個樣。」他又取出一支香煙,搓空煙頭,把燃著的煙**旋轉著接上去,繼續抽。「紅軍開始的時候沒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後來改編為八路軍,軍委最先頒布了‘八路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那里頭沒得‘不調戲婦女’的規定。那年頭,單身漢的生活干淨不了,都那樣。戰士嘛,只管打仗、干活兒。哪像現在,又是組織生活又是理論學習的。」
「現在可不能那麼干了,新社會嘛,一切都正規起來了。」沈阿根似乎要把自己與後輩人區別開來,要把不同的時代區別開來。「我是革命傳統給燻烤出來的,本色嘛,改也難。就像一塊薰黑的老臘肉,再怎麼洗也是那個味兒,成色還那樣。」
「是的、是的,」吳陽附和道,「老臘肉髒兮兮的不好看,但吃著香。我們理解,理解的。」
沈阿根十二歲就進了上海江東造船廠當童工,搞熔煉。他的特長是熔煉和翻砂。那時候,江東造船廠叫凱勒船廠,是英國人辦的。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以後,粟裕任挺進師師長,率部進軍閩浙地區創建根據地,在南方開展游擊戰。為了組建軍械修理所,通過地下黨,在上海網絡了一批技術工人;有熔煉工,翻砂工,鉗工,鍛工,車工等工種。這批人,過去主要是干鑄造或打制鐵鍋、鐵壺、犁鏵等農用工具和生活用具的,誰也沒有干過軍工。沈阿根是第一批被招入粟裕麾下的,時年十五歲,他算是正規工廠出來的。沈阿根認為,現在搞三線軍工建設,真是闊氣又排場,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又是和平時代,一切條件都具備,沒有搞不好的道理。
紅軍時期的軍工,只能算是一個鐵匠鋪,小作坊。最難的還在于安全沒有保障,居無定所,偷偷模模的,經常被國民黨軍隊攆得在山溝里打轉,有時候簡直就是在逃竄……最初的軍械修理所只有兩個鉗工,兩個車工,三個翻砂工。那時候,翻砂、熔煉和打鐵匠是一個工種,沒有現在分得這麼細。沈阿根開初是熔煉工,後來又搞翻砂、開車床,鉗工活也干,還當技術員。設備只有一台四尺長的皮帶車床,兩架老虎鉗,和一台手搖鑽。再就是鐵匠鋪的那種風箱,小坩堝,地坑爐子和一些鍛打、翻砂的工具。一堆破銅爛鐵,算是原材料。那時候白手起家,艱苦創業,全憑手上的技術和忘命的精神。自己動手設計並制造各種車床和器具。為了適應殘酷的戰爭環境,隨時需要流動轉移。所以,制造的車床等設備,不但要適用,還要體積小,重量輕,便于運輸。機床靠手搖,需要的時候抓幾個壯丁,輪番搖機床……
由于對上海和工廠的熟悉,沈阿根經常帶人潛回上海,去采購材料和工具等物品。他還偷偷找原來的工友和師父,了解或學習新的技術與工藝……
軍械修理所不光修理,一開始就承擔著造子彈的任務。籌備了近半年的時間,自行設計制作了造子彈的機器大大小小近三十台。還在部隊的幫助下,從河里打撈出了被國民黨政府丟棄在水底的、建水閘的鋼材和舊機器。有一次,粟裕師長親自送來了一部牛頭刨床,和一台皮帶鑽床,像寶貝一樣稀罕。這些機器吃力地運轉起來後,在岩洞里出巨大的吼叫聲,空氣在轟轟地震動。當第一顆合格的子彈造出來以後,粟裕師長策馬近百公里,專門趕來祝賀……他們開初只能制造頭尾一樣粗的子彈,這種子彈的度和穿透力都很差。通過反復琢磨和改進,終于能夠生產頭尖肚鼓的流線型子彈了。
後來,師里組建了一個炮兵連,使用迫擊炮,軍械所又承擔了制造迫擊炮彈的任務。炮彈結構比手榴彈復雜,它由引信、彈體、彈尾、尾翅等部件組裝而成,這些部件的連接主要靠螺紋絲扣,需要進行切削加工,而軍械修理所冶煉的生鐵是白口生鐵,硬度高,質地脆,不能切削加工,如何軟化白口生鐵,使其能夠切削加工,成為制造炮彈的關鍵……
那時候,沒有現在這麼齊備又分工明確的技術管理部門和技術人員,設計、繪圖、試制都只有那麼幾個人。他們主要是解剖從敵方繳獲來的炮彈,搞仿造。還靠部隊收集敵人打過來沒有爆炸的炮彈,鋸開後反復拆裝和琢磨研究。還算順利,很快就構造了彈尾、尾管和引信。但當時有一個大難題,沒有引的**——雷汞。沒有雷汞,炮彈就不會爆炸。當時根據地沒有制造雷汞的設備和材料,到敵佔區去采購也不可能,只能靠人工從廢舊**中挖取雷汞。用人工從廢舊**中挖取雷汞,是一件非常危險的工作,玩火又玩命!沈阿根的一個師兄,就是在這個環節上不小心被炸死的;一支**在手頭劇烈爆炸,血肉飛濺在操作台面和岩洞的石壁上……說到這當兒,沈阿根禁不住熱淚盈眶、哽咽唏噓!
研制炮彈並不順利,炮彈的樣品經試射,只打了三十多公尺,還不如扔手榴彈遠,不行。再琢磨,查原因,認定是火藥燃燒太慢,爆力不夠。因為火藥是靠繳獲來的各種不同的火藥湊合成的,燃燒不一致,火藥還沒有燒完,炮彈就飛出去了,力度就不夠。後來,采用把火藥片壓薄的辦法,來促進同時燃燒。緊張工作了一天一夜,又出了樣彈。再試射的時候,粟裕師長帶了司令部的主要成員,一起來觀摩助陣。迫擊炮,射到了五百公尺遠的山坡上。第二增加了三只藥片,炮彈竟飛過了山頭,落在二千公尺外的山地里爆炸了。終于成功了,靶場上一片歡呼聲……
紅軍的軍事工業就是那個樣子,在艱難中起步,在困苦中展。進入抗日戰爭時期以後,粟裕游擊隊整編為新四軍第二支隊四團三營,粟裕任第二支隊副司令員。不久,軍長葉挺任命他為先遣支隊司令員,先期率部進入蘇南敵後作戰。一九四一年,皖南事變以後,粟裕任新四軍第一師師長,蘇中、蘇浙軍區司令員兼政委,領導蘇中、浙西軍民開闢抗日根據地。後來,新四軍軍械修理所,變成了新四軍第一師軍工廠,沈阿根一直從事著軍工一線的技工工作。
年僅二十一歲時,他就成為了技術上的頂梁柱。在抗戰歲月里,軍工廠先後成功研制出了拉線地雷、腳踏地雷、定時地雷和手榴彈。由于地雷陣的展開,沈阿根和他的工友們,還去粟裕師長組織的地雷訓練班講課,並具體做示範。為了提高業務技術水平,粟師長專門委托從事地下交通工作的同志,到上海買回了美國出版的《機械加工工藝》,《鑄造工藝》和《工廠實習法》等書籍和資料。因為是英文版的,粟裕師長特意托人翻譯以後,再才送給沈阿根他們,使他受益很大,至今也難忘懷……
了解了沈阿根的革命經歷,東山廠的職工,誰都諒解他今天嗜好女人的習氣。瑕不掩瑜,憑他的功勞,該。所以,東山廠的職工,誰也不跟沈阿根攀比錯誤。其實呢,沈阿根的毛病,主要就是「打野雞」,舊上海叫「斬咸肉」,其它方面啥都過得硬。廠里那些因「作風問題」受處分的人,誰也不拿沈阿根說事兒。
這時候他蔫巴巴的,還對吳陽和盧小蘭進行「革命傳統教育」,居然痛快地檢點自己的過失,是因為一向利落梗直的沈阿根,這回居然栽在「馬**」身上了,鬧得滿城風雨的,他感覺很傷自己的威信和面子。
古家場上,那個叫「馬**」的女人,身段和功夫好生了得。據說,她的**吊下去蓋得住肚臍眼兒,翻起來能夠搭上肩膀。在上海灘都沒見過的尤物,簡直就是肥**大**的楊玉環,很容易就把沈阿根給整迷糊了,由迷糊到迷戀。
在戰爭年代,沈阿根因為經常潛回上海采購生產和技術物資,他就做過舊上海妓女養的「小鬼」。他後來的老婆就是「窯變」而來的。支內的需要,他一個孤老被支到了這麼一個異域,老婆又不願跟他進川,他不得不又做上了馬**之類的老「小鬼」。沈阿根雖然從三十年前舊上海的「小鬼」,變成了現在古家場的老「小鬼」,「爛糊三鮮湯」還是那個味兒……
支內的上海人平素瞧不起鄉巴子,但女人還是鄉土味好,他們道貌而又心動,只在女人的問題上入鄉隨俗。東山廠上海人的隱語,管鄉俗女子叫「三黃雞」;「三黃雞」比職業窯姐來得樸素天然。上海的浦東三黃雞,是野生散養的,味道格外鮮美。其實,馬**算不上正宗的野生三黃雞,她更像是舊上海的「野雞」,一些男人私下里管她叫「收費男廁所」,也就是上海土話「千人坑」的意思。
那個馬**好像不愁溫飽,又正處在如狼似虎的中年,雖然把錢看得重,但她似乎也講究性趣的質量,「老蟹」一只。品嘗馬**就像是一場葷油大餐,黃熟梅子,體質虛弱的男人可能要暈肥犯膩。沈阿根一個單身老師父,身板有些老邁了,力不從心吶,哪兒經得住馬**的折騰呢,經常拖得他精疲力竭、彈盡糧絕。
這一回,沈阿根在節骨眼上命根子打蔫兒,軟不拉唧的,再也擠不出內容,把個馬**撓得心急如焚、欲罷不能。她就罵他、掐他、擰他……沈阿根雖然呈英雄,無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咽不下那口氣,情急之下就狠地擠出了一泡尿水。明明就是假貨嘛,他居然一邊**打撅一邊叫喊︰「娘希皮!叫你喝個夠!娘希皮!叫你喝個夠!」……假貨泛濫成災,不是裝尿水的地方裝了一泡尿水,那不是要馬**的命哪!她頓時叫喚得烏呼喧天,當下就送公社的醫院,公社醫院孤陋寡聞,沒見過這稀奇古怪的毛病,就顯得手足無措了。馬**呼天搶地、痛不欲生的樣兒,把沈阿根搞得焦頭爛額的。調用了廠里的救護車,當夜又送縣里的醫院,這才穩住了陣腳。
馬**像個戲子,反正就是喔 喧天地叫喚,好像要了她的命。本來醫生說沒得大不了的事兒,「尿是從腎髒和膀胱里頭排出來的東西,干干淨淨的,有啥子嘛,流出來就算了嘛,叫啥嘛叫?」可那個馬**就是不依教,老甩頭不認舊,她夸張病態,把氣氛渲染得高度緊張……
為了這一攤子爛事兒,汪成和金元慶手忙腳亂了好幾天。他們後來把馬**弄到川東醫院,進行全面檢查以後才送回來。沈阿根給了她二十塊錢的撫慰金才擱平;既是公了,也算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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