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線軍工 第十五章 知青點印象

作者 ︰ 吳少明

陽春有腳,萬物復蘇。吳陽和盧小蘭跟著唐孟初輾轉車路、水路、旱路,去太龍知青點。一路上的太陽、江風和山風都是暖洋洋的,他倆的心情也敞亮。

唐孟初輪到了當半年知青點的帶隊干部。

盧小蘭的哥哥盧曉劍患上急性肝炎,回家治療一段時間後又回到了知青點。盧小蘭就順便與唐孟初一道給哥哥送東西去。

除了治療肝炎的藥品,肝炎病人還得補充糖分。計劃供應的白糖不夠嘛,家里人就自己動手為盧曉劍制作了「水果糖」;很簡單,趕場時踫運氣買了一面盆紅糖,他們就切成小塊兒,或揉成小團兒,然後用紙裹著。知青點的伙食吃不飽,盧金科就在場上買了幾十只土餅子;就是古家場的人用麥子面、苞谷粉、高粱末混合烤制的、像酥餅一樣的粑粑,三分錢一只。

盧小蘭沒有單獨出過遠門,她想,從知青點回廠要獨自坐大半天的小船,還要轉車。吃不準深淺,心頭不踏實,她就悄悄邀吳陽陪她去一趟知青點……

唐孟初善解人意,也**之美,他就安排了吳陽幫他送行李。加工資他沒加上,心頭窩火,他就如此擺一回闊,要專人送。

「那幫上海人不大關心政治,」唐孟初叮囑吳陽,「車間理論學習小組的活動,莫弄水了哦。」

「每周學三次太多了嘛,」吳陽抱怨道。

「不多、不多,每次才一個小時嘛,這是廠黨委要求的。」

吳陽是車間黨支部的青年委員兼宣傳委員,金元慶對此並不樂意。上海人把車間里經常參加政治活動的一幫人叫「搞革命的班子」,顯然含有貶意,似乎這類人在技術上一定就是「二把刀」。盧小蘭就不大參加額外的政治活動,金元慶更是不屑一顧。

唐孟初對吳陽說︰「雖然張主任臨時主持支部工作,如果沒人敲打,好多事情都會弄黃。當然,有你在就行了。」他的神情,分明是「你辦事我放心」的篤定。

平時里。唐孟初地支部工作求到吳陽地時候很多。這也是他這次給吳陽開綠燈地重要原因。

事實證明。吳陽不走這一趟還真不行。

他們在長江邊地一個小碼頭下船以後。面對著比古家場那一帶還要陡峻地大山。盧小蘭哪兒見過那樣地陣勢!就是打空手。她常常還要手腳並用來爬行。盧小蘭喜好穿勞保皮鞋和硬塑料底地布鞋。幸虧吳陽提醒她穿了一雙白色淺幫地運動鞋。從長江邊那個小碼頭到知青點。只有一個小時地山路。他們竟耗了兩個多小時。到達知青點時天就黑了。

盧小蘭悄悄咕噥說內衣汗濕了。但初春夜寒。沒地方洗澡。她就只好忍著。讓體溫來煨干。

盧曉劍說︰「廁所邊上隔了一個汏浴地小偏棚。提一桶水澆著洗。但小蘭肯定洗感冒。不如煨干。」猶豫了一會兒,他又說:「哪像在車間上班。天天可以舒舒服服地洗澡。」

知青點是一溜三圍地凹形平房。還有一些附屬地豬圈羊圈等棚子。這兒沒電。統一用煤油馬燈。晚上顯得更加荒涼。

年輕人集中的地方並不缺乏朝氣,各個房間里打牌、下棋和打鬧的叫喊聲此伏彼起。

知青的房子每間住四個人,兩個上下鋪的架子床。帶隊干部是兩人住一間,里面有兩張單人床,一張三抽桌,兩只木凳。

知青點的帶隊干部有四個,三個軍工單位一家出一個,都是中層干部輪流來,再加一個公社副書記。長駐點上參與管理的還有三個貧下中農代表,其中一個是黨支部書記,一個是團支部書記,一個是會計。三個貧農代表不睡這兒,中午免費在這兒吃一頓飯,他們的工作主要是教知青干農活。知青點的大小事兒,還得帶隊干部說了算。

唐孟初的鋪位很快就安頓好了,吳陽和盧小蘭、盧曉劍都呆在他的房間里,東山廠的一些知青也圍了攏來。幾只狗人來瘋似的鑽進鑽出,或在壩子上汪汪吠叫。

炊事員端來一大盆熱騰騰的面條,盧曉劍也拿了大半瓶白酒來。他曉得吳陽是阿妹的師兄,他說︰「我得了肝炎,反正不能喝酒,你就和唐書記喝了嘛。」

知青每個月計劃供應二兩白酒。

糞肥柴草等山羶味兒濃厚,煤油馬燈的火光昏黃奄奄,在牆壁上投下大片變了形的人影;加上荒落又黑  的山區環境,令盧小蘭很不適應。東山廠雖然也在山里頭,但東山廠畢竟有一點兒城鎮小氣候,上海的人情味兒還在。

但她覺得,這兒的面條好像比家里的香。

唐孟初笑笑說︰「哪喲,是你爬山爬累了,肚子餓,才感覺吃得香。」

的確是餓了,也有些困乏。吳陽撈了幾筷子面條吃下肚,再猛喝一大口白酒——「嗨!這白酒有一股苦味兒,苦殷殷的。」

唐孟初也嘗了一口︰「是紅苕酒哇?」

盧曉劍說︰「紅苕酒與甘蔗酒混在一起的,是有點兒苦。」

桌子上有一本翻得卷了邊的《赤腳醫生手冊》,還有《國家與革命》及一些學習材料。牆上掛著一個電喇叭和口哨,還有一只深醬色的紅十字藥箱,顯示出這個房間的檔次。

兩個熱心的女知青,邀盧小蘭晚上去她們那兒睡,盧曉劍說︰「跟王婭妹、魏莉華說好了,同她們睡。」

王婭妹和魏莉華是東山廠的女知青。

吳陽撬了一筷子面條,喂那只搖頭擺尾的狗。見它吃得津津有味兒,他感受到莫名的慰藉。

唐孟初與清山廠的溫科長住同一房間,溫科長一邊調試著半導體小收音機,一邊關心地對唐孟初說︰「在這兒干半年習慣啵?比廠里苦哦。」

唐孟初揮揮手︰「哪兒有當兵苦?沒事兒,隨鄉入鄉。反正政工干部是‘听用’、‘萬金油’。當年,我還做過半年工宣隊長的,駐武陵中學。」

夜晚感覺涼寒,唐孟初披一件洗得白的粗黃布緝線棉襖,溫科長問他︰「你參加過抗美援朝的?」唐孟初說︰「沒有。這棉襖,是我弟弟修襄渝鐵路的時候的。」

溫科長熱心地建議︰「嘿,明天打牙祭呢,兩個年輕人後天回廠嘛。」

听說明天吃肉,吳陽就準備把酒收起來,他說︰「行,酒留著明天喝。」

唐孟初擺擺手︰「喝了、喝了,我帶了一瓶白酒的。高粱酒,明天喝我的酒。」

盧小蘭瞪大眼楮不滿地問︰「明天不走哇?呆這兒有啥意思?走,明天要回去。」

「耍一天再走嘛,」盧曉劍說,「我們這兒要一周多才吃得上一回肉,你們正好趕上了。」

「那就吃了午飯走。」盧小蘭顯然不安心。

吳陽說︰「那哪兒行呢?吃了午飯走明天就回不了廠。如果在萬山市住一夜,不如在這兒耍一天。要麼明天一早就走,能夠趕回廠。」他隨口又說,「反正我無所謂。」

說完,吳陽很快就後悔了。他想︰嗨,同師妹兒在萬山市呆一夜要得嘛,兩人在一起,能夠說多少話啊,我真笨。

盧小蘭想想,堅定地說︰「那就明天一早走,我在這兒住不慣。」

說著,她的肩膀微微聳動了幾下,跟著又繃緊後背搖動臂膀,她的背部被汗水濡得癢摳……

吳陽與盧曉劍擠一鋪。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哨子聲和吆喝聲鬧醒了。一陣稀里嘩啦和叮鈴 啷的響動以後,同房間的其它三個知青抱怨著嘰嘰咕咕出門了。

「向右看齊……立正,稍息,報數……」外頭在集合整隊。

「一二一……一、二、三、四!」口令和呼應聲在吼叫。他們開始出操跑步了,圍著壩子在跑;踢踢蹋蹋的腳步聲很零亂,隨著口令的打理,漸漸就整齊了……

盧曉劍捂在被子里?*??模??崆 瘴庋粢喚牛骸澳愀魅慫??嗨?換岫?!包br />

吳陽吃驚地問︰「你們還要跑步哇?」

「嗨!軍事化的集體生活,煩死人。我可以不去,我得了肝炎,請了假的。」

吳陽睡不著了,跟著也起了床。天色已經微微亮。

出操跑步結束後,幾十個知青在食堂門口整隊听令,然後依次到食堂的窗口打飯。一切都井然有序,按部就班。

吳陽隨手扯一張洗臉帕,從床頭拖一只面盆就去伙房。

伙房里的老虎灶正熱氣盎盎,蒸煙升騰。吳陽想,這一套炊事設施,一定是東山廠行政科那幫上海人來安排的。

老虎灶在上海又稱熟水店,也就是專賣開水的店。因為燒火的爐膛口開在正前方,像一只張開大嘴的老虎,灶尾有一根高高豎起的煙囪管,就像老虎的翹尾巴,上海人就形象地稱之為老虎灶。老虎灶灶面置有三口大鐵鍋,中央有一加煤孔。大鐵鍋和煙囪之間還有兩只小積水鍋,上海人叫「積口」或「豁鑊」,本地人叫「甕罐兒」。甕罐里的水,是進煙囪的余火燒熱的。

盧曉劍起床後,見吳陽拖了別人的面盆洗臉,馬上就叫喚起來︰「嗨!你不要用他們的面盆,我的面盆是黃色的那一只。」

他又說︰「那些家伙,洗臉、洗腳、晚上屙尿,都用那一只盆。早上用水隨便沖一沖,齷齪得很。」

吳陽听得耳熱,臉皮臊,心有余悸︰「***,太野蠻嘛!」

「不光把面盆當馬桶用,」盧曉劍怨忿地說,「還用它來燒雞吃,有的家伙偷了農民的雞,也用那只面盆來燒。」

想到吳陽吃了虧,盧曉劍拿了自己的面盆和洗臉帕就去安排盧小蘭。他說︰「那些女知青一樣邋遢,女人動起粗來,比男人還要野。」

盧小蘭一時起不來了,她感到全身酸痛,疲軟。大家吃過了早飯她還沒有起床。看來今天是走不成了,吳陽也就不慌不忙起來。

太陽出來了,帶隊干部和貧農代表領著知青們出工,也是整隊出。隊列中有一個女青年挎著紅十字藥箱,算是「赤腳醫生」的角色。吳陽好奇,就在壩子邊上看著他們到達不遠的山坡上,繼續列隊,听帶隊干部、貧農代表的點名、訓話。接著就派工,知青們先先後後的離隊散開了……

吳陽安靜下來了,就打量起這個知青宿舍來。

房間不大也不小。除了兩架上下鋪的連體床外,還有兩張一字擺在屋中間的三抽書桌,每人就能獨用一只抽屜,獨用抽屜是上了鎖的。三抽桌上除了一只馬燈和幾只缸子外,還有一堆殘破散亂的紙牌。木凳只有兩只。幾只裝衣物的木箱,用磚頭墊著靠牆壁擺放在地下。三抽桌、凳子和上下連體床都是從廠里搬來的,規格、樣式與廠里用的相同。地面是用沙、石灰和煤渣混成的「三合土」鋪的。床底下擱著面盆、黃膠鞋等物品,還有一些農藥瓶子東倒西歪。牆角里堆放著扁擔、鋤頭、杠子、鐵鏈、撮箕等農具,和一只噴灑農藥的噴霧器。床頭的牆釘上,掛了幾件髒兮兮的破勞保服。

外頭,三圍的平房圍了一個大土壩子,大壩子中間是一個籃球場。籃球架子很簡陋,兩根棒棒支一塊木板板,木板板上鉚一只鐵圈圈……平房是土牆瓦頂,住房、伙房、保管室等都是分開的,食堂兼作會議室。正面牆壁上有三塊黑板報,其中兩塊寫著**語錄,一塊是宣傳欄。伙房後頭有一口生活水池,裝了大半池用長竹筒引來的筧水。壩子敞開那一邊,低下去一層建有豬圈羊圈等牲畜棚子,還有廁所。養有十幾頭豬,十多頭羊,幾只狗,以及一些零散的雞鴨……

伙房里的炊事員是三個知青,還有兩個知青專門養豬。因為都在伙房里干活兒,人飯豬食五個人就伙在一塊兒干了。他們見吳陽閑得無聊,就建議他把羊吆到山坡上去耍。他們說,這一群羊很听話。

吳陽心動了一下,想著要等盧小蘭起來,再一道去放羊。他就幫他們擇菜,一邊問︰「這一群羊啷個沒有安排人來放呢?」

「有一個知青專門放羊,後來他請了一段時間的事假,還沒回來。」

「可以請事假不來呀?」

「請事假要批準才得行,事假還要倒交錢,每一天交兩角錢給知青點。哪個願意倒交錢嘛?要不是真有急難事情,誰也不會請假的。」

吳陽見案板上的豬肉遲遲不動,就問︰「不是說要吃肉嘛,這肉還不弄啊?」

「大家都要晚上吃嘛。中午不準喝酒,大多數知青就要求晚上吃肉。」

哦,吳陽想想,軍工廠一樣的規矩。

一個炊事員又說︰「其實知青點還算吃得好的,每個月要吃好多回肉。」

「豬肉計劃供應的標準是多少?」吳陽問。

「計劃供應哪?計劃供應每個知青一個月只有一斤肉,但到公社食品站開後門能夠多買。實際上,每人一個月有三斤肉。有時候一周還吃兩回肉哦。不過,吃肉反正是自己掏錢,撿不到便宜。」

吳陽說︰「一個月三斤肉夠了嘛。」

「開後門的事情,不穩當嘛。」

「听說有的知青吃不飽?」

「是吃不飽嘛,年輕人吃得,干的活兒又累,一罐罐兒才四兩。」

一個炊事員用竹筒量杯,往幾大排土陶罐罐兒里,加入混了苞谷面、高粱米和大米的糧食,吳陽邊看邊問︰「這兒統一開伙,吃飯的標準也是統一的呀?」

「統一的嘛,飯菜票按定量計劃,不夠吃的人可以自己掏錢多買。有的知青一頓要吃三罐罐兒飯。」

「打牙祭一份肉四兩多,也不夠嘛。」

「的飯菜票第一年多一些,吃飯是夠的,因為頭一年國家有補貼,每個知青一個月八塊錢。後來就只是各廠補助的錢和各人的口糧、工分折成的飯菜票,就不夠吃了。」

盧小蘭起床了,她那素樸零亂又懶洋洋的樣兒,惹得吳陽心動。他立即就想起了「風鬟雨鬢」這個成語來。

「唉,其實也沒睡著。身子軟,好象使不上勁。」她無奈地嘆息道。

吳陽說︰「晚上才吃得上肉。走嘛,我們去看曉劍他們干活兒。」

「要得,既然不走,就要去看一看。爸爸媽媽還叮囑我的,看他們干的啥子活兒呢。」盧小蘭應答著,兩人朝人聲嘈雜、叮叮當當的山坡上走去。

知青點的活兒分成兩攤子,男的抬石頭砌坎子,女的栽種柑橘樹。他們在一座山頭上壘砌「大寨式梯田」,再在梯田上建果園。盧曉劍因為養病,就和女知青一塊兒干,他的活兒是挑水。

唐孟初到任第一天就抬石頭去了。知青生活吳陽十分熟悉,甚至在農村磨出的老繭還在呢。但這兒這種整齊劃一的搞法他覺得不自在,沒得自己當知青的那種味道。在「廣闊天地」里還得不到自由,算啥呢?吳陽心想,連知青下鄉都要包辦,軍工廠包辦得也太多了嘛。

見栽種柑橘樹,盧小蘭變得活泛起來了。她很容易就融進了東山廠的女知青一塊兒,與魏莉華她們一起挖坑、培土。魏莉華等一幫本地子女,因為從小與上海人交往,一口上海話溜熟,听口音就是上海人嘛;而曉劍和王婭妹他們,也能說一口地道的四川話。

吳陽去接盧曉劍的擔子,要幫他挑水,曉劍說︰「那兒空著一擔水桶,我們一塊兒挑嘛。反正栽樹是定了量的,早干完早收工。」

公社駐點的王書記,領著栽柑橘樹的知青一塊兒在干。

對面山包包上,一個大喉嚨在喊他︰「王書記——給知青點運煤的船——靠碼頭了——下午吆人去挑哦……」

「噓!——噓!——」王書記吹響了收工哨子,接著他雙手搭成個喇叭,大聲吆喝︰「集合了、集合了,整隊收工羅……」

五十多個知青,三三兩兩聚攏過來。「向右看齊!向前看!稍息……」按照王書記的口令,大家在一塊稍緩的坡地上列成了五排橫隊。

王書記的嗓音有些破敗,他訓話像是在喊叫︰「下午挑煤炭,運煤的船已經停靠在小碼頭上了。收工時把家伙都帶回去,明天又來這兒。挑煤炭累一些,但晚上有肉吃,大家要努力……曉劍你是病號兒,雖然挑煤不合適,但也不能閑著。下午你就把那群羊趕上山……立正!向右轉!列單行,齊步走——」

收工的隊伍拉得老長,七零八落的勞動工具荷在肩頭,隊伍顯得零亂又松松垮垮的。

午飯後,吳陽和盧小蘭與盧曉劍一道,把那群山羊往山坡上趕。山羊也是結成伙兒的,並不亂跑亂竄,只要是有青草的地方,它們就很安分。

山上零星的桐子樹開始冒綠葉了,太陽不大,但光感明顯。他們三個人尋了一塊干淨的大石板,坐下來吹牛三。遠遠望去,知青點在大山的威勢下顯得很渺小,伙房煙囪還在冒煙。挑煤炭的知青們,像游蛇一樣,在大山的溝壑間梭行。

盧曉劍指著周圍的山包包說︰「你們看嘛,就是這兩大片山坡,那邊還有一口大堰塘,是劃給知青點的。原來都是荒山,茅草坡坡,農民都不願耕種。」

吳陽心頭算計了一下,他說︰「這兩片山坡養不活你們這麼大一幫子人嘛,不能自給自足,你們的糧食怎麼夠吃呢?」

「自己種的糧食肯定不夠吃,不夠就吃農民的嘛。我們的戶頭都是分到各個生產隊的,就要到各隊分糧食,我們集中在知青點干活和生活。」

「農民同意呀?你們光分糧不在隊上干活,他們明明吃虧了嘛。」吳陽說。

「農民就是有意見羅,但也沒得辦法。後來我們每個月就回自己掛名的生產隊干三四天活,回隊時住在隊長或會計家。其實,回隊也干不了啥子活,做個樣子,混幾天了事。各隊把我們的糧食上到公社糧庫,我們就到公社糧庫把糧食挑回來,反正有一個定量的計劃,不給錢。」

山羊咩咩叫,顯得溫良又憂傷,濕潤的眼楮深情又憂郁。

盧小蘭背上還在癢,她一邊靠著桐子樹蹭背,一邊問曉劍︰「土餅子好吃不好吃?」

盧曉劍說︰「嗨,無所謂,只要能填充肚子就行。」

「看這樣子,知青的飯菜票都不得夠嘛?」吳陽問。

盧曉劍搖搖頭︰「都不得夠,人人標。一般每個知青家里每月都要給十塊錢,我家只給我五塊,追加飯菜票。」

「手頭很緊嘛,五塊錢補得起來呀?」

「量柴頭,數米角。」曉劍說,「不光我家,上海人都這麼過。」

「我們在這兒干活,只記工分,沒得錢。」他站起身來,一揮手向遠處扔了一砣泥巴,慨然地說,「吃肉要三角錢一份,如果敞開肚兒吃,那就不得了。」

吳陽掏出香煙遞給他一支。

「對了,」盧曉劍又說,「還要抽煙,不少知青都偷偷抽煙。我們都是買八分、一角的廉價煙抽。」

「還要偷偷抽?」

「是嘛,這兒說是說軍事化管理,統一作息時間,不準抽煙,不準談戀愛。但偷偷抽煙、偷偷談戀愛的都有。」

盧小蘭悄聲說︰「談戀愛談得攏來呀?這兒听上去有好多種口音。」

吳陽愣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問︰「其它兩個單位,主要是哪兒的人嘛?」

「清山機械廠大連人多,川東醫院四川人多,上海人主要就是我們廠的。不抽煙、不談戀愛干啥嘛?這個山上太枯燥了。苦一點兒不怕,太枯燥了真叫難受。」盧曉劍點燃香煙,吐出一團煙霧,又說,「最開始酒也不準喝,後來大家實在很累,每月又有供應的酒,就放寬到晚上可以喝酒。按規定,抽煙的抓到了要處理,但最多批評一頓,挨訓,管不住。談戀愛也只是搞來玩兒,沒有幾個當真的。」

有幾只山羊跑得遠了一點兒,盧小蘭多慮,她搖搖晃晃跑過去,把它們吆了回來。

「可以自己組織一些娛樂活動嘛。」

「組織不起來。有時候看電影。其它生產隊放電影我們就去看,三個單位也輪流來為我們放電影。有一次我們廠來放,一下子放了三場,打牙祭似的。」

「這兒沒得電,放電影還麻煩嘛?」

「帶電機來,汽油電機……」

「唉!你們這樣的知青生活,沒得那種味兒。」吳陽說,「啥子都集中統一,體驗不到真正的農民生活,也沒有接受到貧下中農的再教育。」

盧曉劍不屑地搖搖頭︰「嗨!貧下中農?他們都是亮眼瞎子,窮光蛋,能給我們啥子再教育?」

他又說︰「也沒啥受不了的,只要苦日子有出路,大家就能忍受。我們的著落,主要是招工進廠、上軍工的技校和當兵。其實,招工、上技校、當兵,最後都是進本系統當工人。各廠都得要負責到底的,我們就心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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