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盡 第二十七章 左右為難聖意難自決(上)

作者 ︰ 天下塵埃

皇後將自己的想法如此這樣地跟皇上一一道明,認為讓稚娟和梨容一起住到歸真寺去,說是學習也好,說是影響也好,都比較合適,而其中的情況就由媛貞來通報,也比較妥善了。

皇上仔細地听完,認真地想了想,說︰「恩,就照皇後的安排,先這麼辦吧。」

「那,皇上,讓謝小姐去和親的事情,是不是就這麼確定下來了?」皇後問道,她迫不及待地希望皇上能首肯,這樣,澤兒要退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確定?!」皇上漠然道︰「還早著呢,你先準備著吧,是不是讓謝小姐頂替公主去和親,還沒有決定,到最後時刻再看吧——」

皇後心一沉,皇上,怎麼還沒有決定下來呢?他現在,確實在做兩手準備,但並不表示,將來派去和親的,就一定是梨容,而自己的計劃,也不一定就能成功啊。

「不要想那麼多,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皇上淡淡地說。

「是。」皇後恭聲道。

皇上起身,皇後一見,心又涼了半截,他今夜,又不在這里就寢了——

皇上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腳步,側過身子,又問︰「謝端定的女兒,長得真有你們說的那麼漂亮?」

皇後一驚,皇上是想先見見謝梨容麼?她只覺得喉嚨發干發澀,卻還得強自鎮定,裝作關切地問︰「陛下要見見她麼?」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天吶,千萬不要讓皇上見到梨容!

皇上沉默著,似乎在考慮,是不是有這個必要。

過了一會兒,皇上低聲說︰「算了,到時候再說。」

皇後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歸了位。

皇上邁著平緩的步子出了集粹宮,迎面而來的,是遠高的天幕,漫天的星斗。

唉——

皇上忽然,沉沉地嘆了口氣。

自從看過朗昆的奏折,他就每天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連連戰亂,百姓和朝廷都不堪其苦,蒙古已經將中原視為一座可以永久取納的倉庫,他作為一國之君,何嘗不想一甩重擔,一雪前恥?!可是,沉痾難返,談何容易?!

朗昆說,只要保證六年的時間沒有戰亂,囤糧草,練兵丁,我們是可以決戰蒙古的。他怎麼會不知道,昆兒提出這樣的設想,必然是經過仔細測算的。蒙古人,恃強凌弱,言而無信,誰能保證它六年不進犯?

他再一次想到昆兒的提議,派一名真正的公主去和親,用誠心去感動蒙古,用美貌去媚惑蒙古,用智慧去瓦解蒙古。可是,到哪里去找這樣的一位公主?美貌與權謀並重,能擔當如此的重任?

他是一名父親,盡管兒女眾多,他也還是舍不得,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送往那蠻荒之地、送往仇人的身邊、送到那孤苦無依的境地。那是他的權力不曾到達的地方,他無法再庇佑她們的地方。而他選定的公主,那樣優秀的一個女兒,將要背負著沉重的使命,面對著恐懼和死亡的威脅,一個人在那里生活、煎熬。每當想到這里,他就心如刀絞。

如果有選擇的話,他不要送出一個公主。因此,皇後的主意,給他帶來了一絲希望。

那個謝家的小姐,真的如此完美麼?她要是真有那麼神似,能夠頂替自己的公主,能夠完成國家的使命,也許,他是會選擇皇後的「偷梁換柱」。

可是,皇上還是下不了決心。謝端定雖然不是他喜歡的臣子,卻是公認的清官,為人正直,做事認真。更重要的是,梨容是他的獨生女兒,皇上有那麼多女兒,要送走一個都舍不得,何況謝大人,才一個女兒?選中梨容,對他來說,似乎太殘忍了點。

歷年來,大臣之女和親,親王之女和親,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哭哭啼啼的場面,每每叫皇上黯然傷神。對國家的義務,不單單是臣子們的責任,作為皇帝,他必須要承擔的,應該更多。己所不欲,豈能亂施他人?想到這里,皇上只覺得愧欠滿懷。梨容越是優秀,他就越是下不了決心。能把一個獨生女兒培養得如此優秀,謝大人傾注了多少心血,她是謝大人全部的希望和依托,一旦送走,就意味著,謝大人老了,可能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皇上不會去心疼一個未曾謀面的女子,卻痛惜自己的忠臣。

本來嫁出個公主,就是為了保住六年的和平,說來說去,到了最後,還是個大臣的女兒,嫁到蒙古,是否會有預期的效果,都還難說。萬一被發現是假的,惱怒之下的蒙古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他連想都不敢想。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皇上陷入無限的苦悶之中。

唉,走一步看一步,到最後再說吧。

皇上想得頭疼欲裂,被公公扶著回了正陽殿,往床上一倒,就喚︰「拿丹藥來——」

趙公公送上丹藥,小聲道︰「陛下,拿丹藥的時候,煉丹師千叮囑,萬叮囑,說是一次最多只能吃四顆,一天最多只能十六顆,您上個月就每天都要吃二十顆,新近又每天加了兩次,每次加了兩顆,這樣每天總共就吃了三十二顆了,能是這麼吃麼?」

「少羅嗦。」皇上按住額頭,不耐煩地說︰「有什麼不能吃的?!」

趙公公不敢再吱聲了。

皇上抓起盤子里的丹藥,一陣狂嚼,用酒送下,一會兒,就覺輕松多了,而後困意綿綿,轉身向里,就睡去了。

趙公公退出來,對殿外輪值的公公說︰「皇上這一覺可會睡得久,我先出宮一趟,去煉丹師那里取些丹藥,馬上就回,你好生侍侯著。」

那公公問︰「這才幾日啊,就吃完了?」

「皇上如今是翻了倍地吃,原先十日的量,如今只夠吃四、五天了。」趙公公說。

那公公無聲地搖搖頭,也不敢再多話了。

趙公公輕車簡從出了宮,直達煉丹房。

「公公最近來得愈發地勤了。」朱道士迎出門來。

「我是來取丹藥的,」趙公公說︰「即刻還要趕回宮去。」

「別急,別急,先坐一坐。」朱道士熱情地說︰「我這里有上好的新茶,公公嘗一嘗吧。」說完,就端上茶來,一揭蓋,確實清香撲鼻。

趙公公接了,喝一口,說︰「你別傻站著,去拿丹藥啊,」末了又補上一句︰「對了,這次著實多給我些,拿三十天的量吧。」

朱道士愣了一下,還是遣了徒弟去拿,自己只坐下,陪著公公,他問︰「皇上最近可好?」

「老是喚頭疼,不吃丹藥就睡不著覺。」公公如實回答。

「臉色如何?」朱道士又問。

「當然是紅潤啊。」公公說。

朱道士點點頭,問︰「丹藥皇上可是照劑量吃的?」

「是的。」公公說。

朱道士忽然就笑了︰「公公你誆騙我啊,每次十日的量,如今都用不了五天了。」

「皇上又不是一個人吃,他還賞賜給別人的。」公公狡黠地回答。

「那倒是。」朱道士知道從他嘴里掏不出什麼來,只好作罷。

趙公公拿了丹藥,朱道士送出門,對他說︰「公公,最近我要出趟遠門,可能要大半年,下個月就會動身了,動身之前,我會多做些丹藥,都裝在櫃子里,交代給丹房里的公公,您要的話可隨時來取。」

「出遠門?」趙公公狐疑地問。

「是啊,」朱道士說︰「是去看看我師父,他已經七十高齡了,只有我一個衣缽弟子,近日來信說自覺時日不多,要召我回去陪陪他,所以我必須得走,侍奉他兩三個月就回。」

「那是應該,」趙公公點頭道︰「不過,皇上的丹藥,你可得備足。」

「這是自然,」朱道士說︰「其實從上個月開始我就在提前準備了,日夜不休,待下個月煉夠一萬顆,我才動身。」

「那好吧,早去早回——」趙公公話音未落,人已經上了馬車。

朱道士折回屋內,叫來徒弟,關上門,輕聲道︰「丹藥煉出多少了?」

「加上今夜可出爐的,有近八千顆了。」徒弟回答。

朱道士想了想,吩咐道︰「這幾日,你可以慢慢地整理行裝了,把該帶的都帶上。」

徒弟不解地望著他。

「把所有的東西都打點好,準備離開。」朱道士說得更加清楚了。

「為什麼啊?師父,為什麼要離開?」徒弟奇怪地問︰「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我們不回來了麼?」

「不回來了。」朱道士說。

「那怎麼行呢?皇上這麼看中我們的丹藥——」徒弟就要叫起來,朱道士慌忙地一把捂住他的嘴,還緊張地朝四周望望︰「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

徒弟被憋得要死,好不容易才咳嗽幾聲,緩過氣來︰「師父,您是什麼意思啊,我听不懂。」

「你不知道啊,」朱道士細細的聲音︰「丹藥一天最多只能吃十六顆,現在皇上吃的已經遠遠不止這個數了,我煉的這丹藥,是不能多吃的,多吃不但不能強身,反而會致病。今天我問趙公公皇上臉色如何,他說紅潤。這看上去似乎是藥效好,其實已經是中毒的征兆了。如果此時禁藥,皇上還可恢復,但我自己不會說出實情,皇上正迷信藥效,也不會斷然停藥。所以,他還會繼續服下去,因為,已經成癮了。接下來,他頭疼的頻率會更高,失眠的現象也會更嚴重,對丹藥的依賴性也會更深,慢慢的,他的臉色就會由紅潤轉為青色,那時候,就已經是中毒很深,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

「啊!」徒弟嚇得臉都白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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