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貞坐在馬上,靜靜地望著朗昆牽馬的背影。他的背很寬厚,靜默中透著力量。想到前夜的獨處,想到自己曾那樣伏在他的背上,與他那樣親密接觸,媛貞禁不住又開始面紅心跳。
他才是個真男人,肯擔待,又體貼,我的夫婿,為什麼不是他啊?
冷不丁,這個不堪的想法又冒了出來。媛貞心虛得不行,生怕被別人洞穿心事,偷眼張皇地望了望四周,深深地勾下了頭,躲著面紅耳赤起來。
「你早上怎麼沒吃什麼東西?」朗昆沒有回頭,問。
「啊,」媛貞已經,左右看看,方才明白朗昆是在問自己,于是囁嚅著說︰「我,我沒胃口。」
「想開些,」朗昆低聲道︰「清者自清,謠言止于智者。」
「不是……」媛貞吞吞吐吐地說,剛一說完,猛地想到,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那朗昆要是繼續追問,難道自己就要把剛才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媛貞一嚇,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更加惶恐了。
「回去我會跟父皇解釋的。」朗昆依舊沒有回頭。
媛貞忽然明白,朗昆為什麼一直不回頭,原來是因為怕自己因為這個話題而窘迫。一瞬間,她心里真有說不出的感動,鼻子一酸,險些落淚。在被朗澤忽略了這麼久之後,她才頭一次發現,原來被重視的滋味,是這麼的溫馨和美妙。她只是個普通的女孩,被人寵愛和重視的感覺,她也喜歡,她也渴望啊。可惜,這些,她從來都不曾從朗澤那里得到過,朗澤給她的,只有冷漠和傷害。
為什麼,我的夫婿,不是他啊?
媛貞突然對自己的人生絕望起來,難道伴朗澤一生,真的是我的命嗎?
朗澤默默地望了望不遠處的朗昆和媛貞,心情,依舊沉重。
我一定要強撐著把這場戲唱下去,要讓父皇和母後相信,朗昆和媛貞真有什麼,只有這樣,我才能徹底擺月兌媛貞。
他復又抬頭望望馬背上的媛貞,在心里說,媛貞,你不是對朗昆印象不壞嗎?為什麼,你要愛我,不去愛他呢?你要是能愛上他,那該有多好啊,可以讓我娶到梨容的同時,不至于覺得太虧欠你。我不是不喜歡你,怪只怪,我看見了梨容,愛上了梨容,我的心里,已經容不下別人了。不是我非要毀掉你的名譽,而是,如果不那樣做,我就不可能跟梨容在一起。
他回過頭,看看梨容。
梨容此時正提起裙子,要跨過一道溝壑。朗澤連忙走過去,向梨容伸出手來。
梨容抬頭,靜靜地看朗澤一眼。
朗澤微笑著,堅持著,向梨容伸著手。
遲疑過後,梨容終于,還是把手放在了朗澤的手心。
她的手,微涼,柔軟。朗澤輕輕地握住,怕她收回,更怕弄碎。他二十多歲的生命中,握過無數女人的手,惟有她的手,惟有這一次,他帶著對生命的敬畏和忐忑,因為,相對于她的冰清玉潔,他是邋遢污濁的。盡管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他還是願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他深信,上天既然讓他愛上她,他們的緣分,就絕不會那樣清淺。他多麼希望,手與手的這一握,就是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啊。
「梨容,」朗澤輕輕地開了口︰「朗昆和媛貞……」
梨容停住了腳步,看著朗澤,低聲而決絕地說︰「他們和我,沒有關系。」
朗澤一驚,旋即黯然。
他沒想到梨容的態度會是這麼決絕,雖然他也想的到,象梨容這種冷傲的性格,一般是眼里容不下半點沙子的,但她僅僅只是因為一點捕風捉影的傳言,就與朗昆情斷義絕,卻是朗澤無論如何想不到的。
他沒法不黯然。梨容對喜歡的朗昆都可以這樣,那對沒什麼好感的自己,又會如何?尤其是想到自己以往的劣跡斑斑,朗澤不禁悔恨交加。他由此而更加憑添了擔心,即便沒有了朗昆,梨容會接受自己嗎?
沒有什麼詞語可以用來形容他此刻的懊惱和絕望,可是無論如何,他也抱定了想法,絕不放棄。
梨容,我會讓你相信我的,我一定要讓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
入夜,扎營。
媛貞因為腳傷,早早地就進了帳篷。
稚娟和梨容坐在火堆旁。
朗昆靜靜地走過來,先遞給稚娟一塊烤肉,然後又取了一塊,遞給梨容。
梨容默默地望著朗昆遞過來的烤肉,不說話,也沒有動。
忽然,面前又伸過來一塊烤肉。梨容抬頭一望,映入眼簾的,是朗澤微笑的臉龐。
她躊躇片刻,低頭接過了朗澤的烤肉。
朗澤的臉上泛起難以掩藏的欣喜。盡管他知道,梨容如此舉動,也許只是在跟朗昆制氣,是故意做給朗昆看的,但是,哪怕是被梨容當成一個臨時的擋箭牌,甚至僅僅只是利用一下,他都甘心情願。
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朗昆的手,無力而悻然地垂落下來。
火光映照下,稚娟淒然的臉。看著這樣的情景,她心里有說不出的難過,朗昆和梨容,都是她喜歡的人,她是多麼希望他們能在一起啊。可是,事情,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別想得太多。」呼延吉措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稚娟的身邊。
「唉——」稚娟心事重重。
「擔心自己吧,」呼延吉措說︰「別人的事瞎整個什麼勁?!」
「你知道什麼?!」稚娟一翻白眼,嘴唇蠕動,她又想罵他「蒙古豬」,憋了一下,終于忍住了。
「我知道,」他慢悠悠地說︰「你其實完全不用擔心,事情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微笑著用一種故弄玄虛的口氣說︰「她還是愛他的,而且,也沒有相信那個謠言。」
稚娟一愣,陡然問道︰「你怎麼知道?」
「直覺。」他自得地晃晃腦袋。
她才不會相信呢,逼著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無法,只好直說︰「我也不知道。」
「那你瞎說!」稚娟忍不住罵一句︰「豬!」
他不滿地瞪她一眼,卻又無奈地說︰「確實沒什麼證據,但我覺得,就是這樣。」他湊近稚娟耳邊,低聲道︰「照我看,梨容看朗昆的時候,眼神跟以前沒什麼不同,可是她偏偏要掩飾,別人是發現不了,可要瞞過我,就難了。」
稚娟一抬頭,就看見呼延吉措鷹一般的眼神。她似信非信地問︰「真的是這樣嗎?那我怎麼就看不出什麼呢?」
「那是因為你還年輕,世事經歷不多,」他說︰「梨容那丫頭心思太密,有些看不懂,不過,她心里肯定有事,在瞞著所有人。」
秘密?!
稚娟心底暗暗地動了一下,什麼秘密,會促使梨容放棄朗昆?
是因為朗澤極有可能當上太子?不對,梨容不是貪圖富貴的人,她更不會因此而棄朗昆投朗澤。
那,又會是什麼原因呢?
又一天過去了,隊伍行進在山中。
梨容低頭走著,忽然頭上一扯,她一抬頭,就感到頭皮一疼,用手一模,原來是荊棘掛住了頭發。她試著拉了拉,原是掛住了發尾。
朗澤的聲音傳過來︰「別動,我來幫你弄。」
讓朗澤踫她的頭發,梨容當然不願意,于是急急地,就模索著用手理了理,然後用力一擺。頭發是清爽了,一模發上,她臉色巨變。
簪子呢?
簪子不見了!
她急起來,低頭轉了一個圈,地上沒有,究竟掉到哪里了?
她緊張得不行,有些慌神了。
「怎麼了,梨容?」朗澤靠過來,問︰「你找什麼?」
「我的簪子不見了。」梨容叫了一聲,聲音有些異常。走在前頭的朗昆回過頭來,望著她。
朗澤低頭找了找,沒有看見,于是笑著玩笑︰「不見了也沒關系,我那里還跟你備著一根呢。」
梨容仿佛沒听見一般,只顧埋頭看地面。
忽然,她眼楮一亮,看見了,在荊棘叢里,玉梨簪露出了一小截,定然是自己剛才甩頭發時甩落了下來。梨容一喜,彎腰探手就去撿。
冷不防!朗澤抓住了她的手。
與此同時,梨容眼楮一直,張大了嘴,嚇得連尖叫都沒了聲。
簪子的旁邊,立著一條眼鏡蛇,正昂首相向!
就在梨容的手及時被朗澤捉住的同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旁邊不知是誰,又伸出一只手來,撿起了簪子——
說時遲,那時快,眼鏡蛇一彈而起,咬住了拿簪子的手!
「啊!」
只听朗昆一聲慘叫!
在朗昆的慘叫聲里,也夾了梨容一聲「啊」的驚呼,但她的聲音太小太重,完全被掩蓋。眾人都驚呆了,全都眼睜睜地看著朗昆跳起來,用力地扯下手臂上的蛇,一下丟出去好遠。誰也沒有去留心梨容發出了叫聲。霎時之間,梨容用雙手捂住了嘴!
媛貞看到朗昆被蛇咬,也趕緊從馬上滑下來,急急忙忙拖了瘸腿過來。
眾人回過神來,只听見朗澤變調的聲音高叫︰「太醫!快叫太醫過來。」
相比之下,朗昆倒還鎮定,他馬上撕下袍邊,把手臂綁上。
這時呼延吉措也趕了上來,察看了朗昆的傷口,抽出靴刀就把朗昆的傷口劃開,邊往外擠血,邊說︰「眼鏡蛇劇毒,這樣處理還是不行,必須趕快把毒弄出來,要快!」
話音剛落,媛貞一把拉過朗昆的手臂,對著傷口就吸起來。
朗昆想退縮,媛貞卻不顧一切地拉住他,拼盡了全身的力量,使勁地吸。吸一口,吐掉,再吸一口,吐掉……
朗昆看著媛貞,默默地將臉朝向梨容。此刻,他什麼也不能說,他也不知該怎麼說。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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