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驚得瞠目結舌,回想起適才貼身相撞,方才明白為何被識破了真身。
國王無奈苦笑道︰「姑娘不會是專程前來為他們做說客的吧?」
鳶尾趕忙搖頭否認,「我只是信步至此,絕非來勉強陛下參與戰亂。」
「如此甚好。」國王仰望著身畔神女像如釋重負,「非是我不願相助,實是為了子民得以安穩生活,讓子民安全是我的責任,所以我絕不能涉足戰火。我雖未曾親歷,但自先輩口中已無數次听聞過戰爭的殘忍,我絕不會讓我的子民去受那樣的苦,更不能讓戰爭的血,污了月之國聖潔的土地!我雖力薄,但勢死也要保護我愛的人們。」
「陛下才是真正的愛民如子啊。」鳶尾不禁感嘆,直望著國王澈藍如天色的雙眸,「您也是為了保護您的王後嗎?」
「王後?」
國王回望鳶尾,怔愣須臾後面露憂傷,「我此生不會有王後了,雖不得不延續王族香火,但我心中的王後永遠只有一個人。是的,我不願打仗,也是為了保護她。為了我的子民,為了她,便是要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息。」
鳶尾啞然窒住,微微酸澀的感動脹滿心間。
如此愛民如子的君王何其可貴,不為自己的名垂青史,不為自己的野心,只為子民之福設想的君王!
縱是軒轅尊能夠擊敗赤帝為新君,也不能如他這般全心為民吧?
「你心中的王後,已經不在了嗎?」許久後,鳶尾方才小心翼翼地問。
她極想知道那個幸運的幸福女子是誰。
國王緩緩搖頭,澈藍眼眸中憂郁卻又閃耀著絕美光芒,「她在,且就在我的身邊。只是,她永遠不能嫁我,我也永遠無法娶她。但只要還能這樣看著她,陪著她,守護著她,我便心滿意足了。」
鳶尾很想追問原由,卻不舍再觸踫這深情男子心中的傷痕,漾開清麗淺笑道︰「陛下的子民好生幸福,若我也是您的子民該有多好!」
國王微微一怔,忽如穿過烏雲的月華般燦然一笑,「若是喜歡,我歡迎你永遠留下。」
「多謝。」鳶尾也笑得極美卻沉郁難舒,「可惜,正如你的子民是你的責任一般,我也有我的責任壓在肩頭,無法任性抉擇。」
「原來你我皆是苦命之人。」似讀懂了她眼底的種種煎熬,國王了然道︰「雖然前路漫漫注定崎嶇,但只要心中的人還在,我們便不會孤獨、不能絕望!」
鳶尾望著那仿佛蘊藏著無限生機希望的藍色眼眸,死灰般的心中竟有棵女敕芽破土而出,重燃起生的光芒。
是啊,只要他還在心中,她便不孤獨,也不能絕望。
「你們可是還要去神農氏?」
國王見鳶尾點頭回應後,自懷中取出一個精巧玲瓏的白玉小瓶道︰「這瓶百毒散,是當年神農氏的老族長贈予我父王的,而我與神農氏毫無交集也未曾動用過,便借花獻佛地贈予姑娘吧,窮山惡水之中著實險難重重,許會用得上。」
不過兩面之緣怎可受此厚贈?
鳶尾本欲推拒,然瞥見國王眼中澄淨的堅定後頓時豁達,欣然收下道︰「多謝,也請陛下與心中之人多多保重!」
看出她去意,國王雙手合什于胸前,欠身道︰「願月神保佑你。」
「願月神永遠保佑月女國。」
鳶尾學著國王的樣子躬身回禮,滿心恭敬虔誠。
離開月女國,橫渡過湍急洶涌的雅魯河上的繩索橋,在踏上神農氏土地的那一刻,令人忽有種自天堂一步踏進地獄的錯覺。
起伏連綿的陰森山巒上密林如織,疾風穿過便掠起陣陣鬼哭狼嚎般的淒慘異響,不時驚起的鳥鳴鶯叫,總伴著猛獸驚天動地的呼嘯,听得人毛骨悚然。
苔鮮滿布的樹干上,隨處可見曲身盤卷的鮮色毒蛇或生著絨毛的巨大蜘蛛。而那些隱密不易見的陰暗之處,則彌漫著愈加恐怖駭人的危險氣息。
這便是窮山惡水的神農氏之境,令人望而怯步的惡魔群山。
玉玲瓏在前探路奕琴斷後,軒轅尊與鳶尾一前一後被護在中間,四人步步驚心地緩緩前行。
不見人煙,不見捷徑,甚至不見陽光。
他們不知從何處開始,也不知終點所在,前路便像那林間揮散不去的煙霧瘴氣,迷離不明,危機四伏。
入山越深,周遭的詭異氣氛越令人窒息。
軒轅尊悄然伸出手牽過鳶尾冰涼柔荑緊握掌中,另一只手則抽出腰間短劍,亦步亦趨全神戒備。鳶尾則凝著兩人緊握的手,為他不經意間顯露的細心溫柔心生惶恐。
不知已走了多久,一個時辰或已一天,嘈雜的密林突然死寂般沉靜。
鳶尾雖是四人之中唯一不懂半點武功的,卻也感受到可怕的危險正在逼近,不由得堪堪咽了口唾沫,收緊與軒轅尊交握的手掌,尋求絲縷心安。
腥臭之氣陡盛,幾人還不及掩鼻閉氣異風便起,剎那間一條長影沖出草叢直攻向被夾在三人中間的鳶尾。
「小心!」
軒轅尊驚呼間將身邊鳶尾猛地推離危險,手中短劍同時砍下,那長影收勢不及,硬生生挨下一刀後沖進對面草叢。
「啊!」
鳶尾被推得連連後退,倏地腳下一空,身子跟著下墜。
心中一沉,只道就此跌下懸崖深淵,只待粉身碎骨。
「鳶兒!」
軒轅尊大驚失色,為救她不被傷著才將之推離,不想卻又眼看著她墜入未知危險,一顆心頓時揪成一團。
明知為時已晚卻仍傾身沖上前,伏倒在掩藏在雜草之下的坑洞邊,嘶聲呼喊︰「鳶兒,鳶兒!你可還在?你沒事吧?!」
鳶尾睜開緊閉雙目,眼前卻仍只一片黑暗,然身下不似地面的柔軟觸感卻讓她知道——她還沒死。
「我沒事!你們小心上面的東西,莫要擔心我。」鳶尾爬坐起身,卻不禁心口不一地對眼前黑暗恐懼得渾身輕顫。
軒轅尊提至嗓間的心這才略略放下,「好,你暫且忍忍,我這便想法子救你出來。」
「恩!」鳶尾高聲應下,嬌小的身子卻已縮坐成一團。
「女人?」
忽有沙啞男聲響起,嚇得鳶尾低叫一聲,「誰?你在哪?是人是鬼?」
「咳咳……」
男子痛苦地咳嗽幾聲,喘著粗氣道︰「我本以為我已死了,但你適才重重摔在我身上,又讓我醒了過來。你說我是人還是鬼?」
鳶尾聞言長吁口氣,「听你的聲音,好似受了重傷。你也是被野獸追逐才掉落至此麼?」
「你不是山里人。」男子答非所問地道。
「我們是自暹國而來,只為求見神農氏族長。」鳶尾已漸漸適應地洞中的黑暗,隱約看見一雙異常銳利精亮仿若鷹隼的眼眸,正于黑暗之中虎視眈眈地直視著自己,不禁心中一凜。
那男子似極痛苦地急喘了幾口氣,片刻後方道︰「你救我出去,我可帶你們去見族長。否則,你們定會困死于此。」
听他說得不似危言聳听,鳶尾趕忙點頭道︰「好,待他們想出法子救我,自會將你一並救起。看來你傷得不輕,現下可有何事我能幫你?」
忽自黑暗中伸出只手,猝然將鳶尾重又拉倒。
「便像適才那般躺在我身上吧,你身子很軟,很香,好似能讓我忘了疼。」
男子的聲音依舊因喘息而斷續不齊,然緊扣在鳶尾腰間與背脊的手卻那樣粗壯有力,令她半點動彈不得。
陌生的兩人是那樣緊緊貼近,近得她能清楚感觸到他的粗獷氣息,她胸前的柔軟被緊緊壓在他鋼鐵般結實的胸膛上。
她羞窘得滿面緋紅,他卻貪婪地汲取著她身上誘人的清絕馨香,他覺得自己已然沉迷此中,便是傷愈也再離不開這沁入深心的香。
「你,可不可以別抱這麼緊?」
已覺得呼吸困難的鳶尾輕聲探問,她心中所想的是讓他放手,卻在親身感觸到他身體異常的強壯高大後不敢直言。
「不!是你要幫我的,不得反悔。」男子斷然拒絕,並將鐵臂收得更緊。
鳶尾氣結,不想自己一時善念好意卻得此下場,當真欲哭無淚。
「鳶兒,鳶兒!你可還好?」
軒轅尊焦迫的聲音再度響起,鳶尾如蒙大赦地仰頭喊道︰「我沒事,這洞里還有個重傷之人待救!」
「好!我現在放繩索下去,你將他與你皆捆在繩索上,我們一拼拉你們上來。」軒轅尊說話間已將用三人外袍撕成布條又結成的繩索自洞口順下,「可看到了?」
男子鐵臂甫一松開,鳶尾便已然如月兌籠之鳥般跳離他身上,拉住繩索先系到自己腰間,然後再牽引到他腰間系緊,確定死結都已打好才仰頭感︰「好啦,你們拉吧!」
聞言,軒轅尊、奕琴、玉玲瓏三人合力拉扯,雖然一端似系了只巨熊般沉重,但憑三人功力深厚終究一鼓作氣將他二人拉出深洞。
重獲光明的鳶尾不由得連連深吸幾口氣,忽然覺得山中嗆人的霧霾都清新了幾分似的,但當她回首看向她救上來的男子,不禁「啊」一聲驚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