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飛龍霎時氣得火冒三丈,揮拳直攻向神農宸腰間軟肋,神農宸卻視若無睹地隨手檔下,同時轉眸看向穩坐一旁事不關己的驃騎將軍,「要打,你來打!」
霍烜眉稍輕揚,舉觴淺酌,悠悠道︰「這和安殿可不是合宜的私斗之地,我也斷不會與卑劣莽夫為伍。」
「我重你為英雄,你竟笑我是卑劣莽夫?」神農宸直氣得額角上青筋浮動。
霍烜瞥了眼並未听出他話中深意的司馬飛龍,嗤笑一聲也不多言解釋,重又斟滿酒獨自淺酌慢飲,心中道︰這宮中酒宴好生無趣,有人耍猴戲看倒也不錯!
不過他倒不願司馬飛龍就此便死在神農宸手中,因這個背負著他血海深仇的男人,他必要伺機親手誅殺!
然而這和安殿上,又豈容他二人撒野?
司馬丘上前拉住司馬飛龍,奕琴一個眼神玉玲瓏便上前展臂攔在神農宸身前。
正自兩相撕扯攔阻間,便听宮人高聲唱喏︰「皇上駕到!」
眾臣聞聲即刻離席,跪地叩拜迎接聖駕。
「大膽神農宸,朕的和安殿豈容你胡亂撒野?!」軒轅尊沉聲低喝,凜然氣魄卻勝過雷霆怒吼,那子夜寒星般眼眸中的威嚴霸氣更是懾人心魄。
「參見皇上。」
神農宸自知身處何地,收斂凶狠氣息躬身施禮道︰「皇上想來貴人多忘事,已不記得曾答應要賜一個女人給我麼?」
「眾卿家平身。」
軒轅尊明黃色羅袖一拂,端然高坐于主位九龍金椅之上,肅然道︰「神農宸你听著,我大暹國自不會差了你一個女人。」
神農宸這才緩和了神色,恭敬有加地道︰「多謝皇上……」
軒轅尊抬手止住他話頭,昂然道︰「念在神農氏此番仗義相助,尊駕又屢立奇功,固聯決意忍痛割愛,將皇妹下嫁于你,以令兩國永結秦晉之好。」
神農宸猛然抬首,剎那間凶惡暴戾的目光直直瞪視著殿上極致狡猾奸詐的曜帝——他為了那個女人,竟然不惜出賣皇妹!
雖心中滿是被愚蠢欺騙之怒氣,然他終究為神農一氏未來的首領,自知當以大局為重。對于兩國之勢而言,迎娶公主自是比執意去要那個女人有益數百倍……
權衡許久後,神農宸重又躬身施禮道︰「多謝皇上厚戴,神農宸只願盡早迎娶公主殿下回去以謝天恩。」
「好,朕自會命人早擇良辰吉日舉行大典!」軒轅尊柔然淺笑,不見半點計謀算意味,「酒宴繼續,愛卿們可要盡情暢飲,不醉不歸!」
「謝皇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軒轅尊舉觴與眾臣共飲一杯,宮女即刻重又將酒斟滿,他卻不急再飲。徐徐望著殿內重又恢復的祥和喜樂之象,他雖唇畔含笑面色愉悅,心中卻不禁沉重。
坐上這個位置後,他便再難隨心所欲了。
他本只想任性飛揚的渡此一生而已,卻無奈天意弄人,他終究還是走上父皇所期盼的這條路。
九五之尊,萬人之上,卻連保護最重要的人都那般艱難。
為了留下鳶尾,他便不得不將皇妹出賣,何其卑劣!然而他寧願負天下人,寧願天下人皆恨他,也不想再失去她……
鳶尾,無論誰,都別想再從我身邊搶走你!
軒轅尊對自己許諾般心中暗念,手中酒觴因他用力緊握而輕輕顫抖著,酒漿微濺而出,卻掀起濃醇酒香,醺然醉人。
殿中的神農宸、霍烜、奕琴諸人,也皆明暗里注視著這位北暹新君,目光流轉,各懷思量卻皆掩于酒香之中。
大宴三日後,初登皇位的曜帝開始忙于繁重政務。
從封賞功臣良將及精選文官,到戰後民生諸事無一不是亟待解決,再加之公主下嫁神農氏大婚等事,更是令他忙碌得幾乎夜不能寐。
而沒了戰火紛擾,空寂的後宮也尚無其他妃嬪,鳶尾的日子則自此寂寥下來。她獨居于乾和宮側殿,欲以這段難得的清靜時日,理清自己紛亂已久的心。
屏退眾宮人,獨自深入御林苑,鳶尾孤立于一片鳶尾花圃前黯然失神。
「姐姐怎麼獨自在此?」
正于宮中巡視的霍烜意外得遇鳶尾,壓抑下滿心激動漾開和煦微笑,「這花兒真美。」
「烜兒,這便是鳶尾花。」
鳶尾一見霍烜不禁愁容消散,他總會帶給她綿綿暖意,「你在這宮中可還習慣?我還道你將如燕大俠般肆意自由地游走天下,不想卻也被困在這里。」
霍烜聞言劍眉輕蹙,「你不想在這里麼?」
鳶尾緩緩搖頭,「不,我是不知道我應該在哪里。」
「無論你想去哪里,我都會陪著你!」
風拂弱柳依依,開至荼蘼的花兒紛紛飄落,片片嫣紅粉瓣隨風飛舞,在兩人身畔繾綣暗香裊裊。
鳶尾怔愣許久方才嫣然一笑,牽起霍烜厚實的手掌道︰「烜兒,這世上還是你待我最好。也只有你心中,才以我為最重吧……」
「姐姐,」霍烜目露柔光,回握住她微涼的滑女敕柔荑捧于胸前,「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除了你,其他皆不重要。」
「烜兒……」鳶尾淚蒙雙眸,空洞的心霎時被親情般的溫暖填滿,「陪我走走吧。」
霍烜甫含笑點頭,便听身後腳步聲急。
「小主!皇上回宮,正急著見您呢,請速與奴才回宮吧!」
緋衣內監帶著數名宮女慌張而來,跪在地上氣喘吁吁。
鳶尾惋然看了眼霍烜,「我只得先回宮了,你要照料好自己,天涼了,你記得加衣裳,切莫染了風寒讓我憂心。」
霍烜扯開略顯蒼白的笑容點點頭,目送鳶尾被宮人簇擁著漸行漸遠,他卻只能徒勞地握緊雙拳。
「將軍大人……」
一個微弱嬌柔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霍烜驀然回眸,只見柔媚陽光下,一抹嬌小妍麗的身影俏立竹林前,明艷不可方物。
「參見公主殿下。」霍烜恭敬施禮,卻那般疏漠淡泊。
「將軍是我的救命恩人,喚我軒轅璟便好。」
軒轅璟慌忙上前扶起霍烜,僅觸及他那堅硬的甲冑便宜不禁羞紅了嬌女敕的臉龐,「或是,將軍已不記得我了?」
霍烜被那楚楚可憐的無助眼神直望得心尖一顫,即便在她面前愈顯高大威猛,他卻不由得有些局促無措,促聲道︰「不敢,尊貴如公主殿下,臣怎會忘懷。」
原本雙目瑩然的軒轅璟即刻笑靨如花,嬌柔面龐染上兩朵嫵媚紅雲,「知道將軍還記得軒轅璟我便無憾了……」
霍烜倏地眉心輕蹙,「軒轅璟?皇上要下嫁神農宸的公主便是你?」
軒轅璟明艷無邪的秀顏上瞬間陰霾籠罩,連黃鶯般輕脆悅耳的聲音也黯淡下來,「不錯,雖然我萬分不願,可是皇上的話卻不能不听……將軍!」
見公主竟突然沖入懷中,霍烜訝然白了臉色,「公主,你這是?」
「將軍,我求你,求你帶我走好不好?我不要嫁給那個駭人的神農宸,我只想,我只想……」
軒轅璟慢慢抬起梨花帶雨的哀戚淚顏,仿佛積蓄了所有勇氣後方才抽噎道︰「將軍,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求你帶我離開這里!」
霍烜如遭雷擊般震住,垂首望著已跪倒在腳邊的少女不知當如何動作,只是本能般的緩緩搖了搖頭。
軒轅璟仰望著他的熱切目光一絲絲寒涼下來,顆顆珠淚仍不停地溢出眼眶,她的聲音卻已是死灰般沉靜,「你這次卻不願救我了麼?」
「公主,我……」
霍烜欲言又止,從不曾想到與這尊貴公主還會有所交集,不過是那晚救她回營的一面之緣,竟讓情竇初開的她已情生意動了麼?
只是,他受不起這份情啊,他的心里已裝不下任何其他女子了。
「若是她呢?若是適才的女子,這般苦苦求你呢?」軒轅璟原本柔弱的目光倏地變得尖銳凶狠,「我想,她根本不需求你,只要她說一句要你帶她離開,你便會立即不顧一切的帶她遠走天涯吧?」
霍烜本還算憐惜的神色霎時冷漠下來,退後一步跪倒施禮道︰「下嫁神農氏事關國祚,非同兒戲,為天下百姓與國之安危,還望公主自重。」
軒轅璟垂首不語,浸涼的風掠過,拂得她發間纓絡珠玉叮叮輕響。
直至跪得雙腿麻木得失去知覺,她方才掙扎著站起身,而後舉步維艱地背離霍烜,走出御林苑。
萬里碧空中艷陽依舊,而她的世界,已只余灰暗……
乾和宮。
「鳶兒,你到哪里去了?」軒轅尊已換下明黃色朝服,一襲暗紋紅袍的他令她不由得一陣心悸。
「在屋子里待久了有些悶得慌,我便去御林苑走走。」鳶尾垂首斂眸地斟滿一杯香銘捧到他面前,「皇上今日怎回來得這般早?」
軒轅尊神色微變,接過香銘淺抿一口方道︰「那幫老臣自恃功高,竟再三忤逆于我。若不是因戰火初熄朝綱未穩,我定要罷黜幾個老頑固以殺雞儆猴!」
「皇上息怒。」
鳶尾彎起雙眸,雖喚著「皇上」卻是戲謔口吻,似乎他這身紅袍讓她不由自主地舒緩放松,「身為一國之君本就會有太多身不由己,老臣忠良對皇上之旨有所疑義,也定是為了朝綱著想。不過,究竟何是讓你這般氣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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