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近平時多是杜文玉管著,杜文近一向對姐姐很是親近,很少听到姐姐如此嚴厲地對自己說話,不禁怔住,滿心委屈,想哭也不敢哭,眼楮發紅,也不敢反抗,只呆立地站在一旁。
阮夫人見兒子如此模樣,忍不住心疼,剛想開口勸說兩句,見女兒暗暗對自己搖了搖頭,便默默地合上了嘴,只半躺在榻上看著。
杜文玉瞅了杜文近一眼,道︰「知道今天錯哪兒了嗎?」
杜文近委屈地搖搖頭。
杜文玉道︰「我對你說過,要想成為大哥那樣的英勇男子,以後吃飯不許挑食,雞魚肉蛋要吃,蘿卜青菜也要吃,這樣才能保證營養均衡,身體才能強壯。剛才我一提青菜豆腐,你就耍性子,這是男子漢所為嗎?」
杜文近听了只委屈地低著頭,一聲不吭。
杜文玉接著道︰「己所不欲,匆失于人的道理,我給你講過吧?同理,你喜歡吃的東西,不等于別人也喜歡吃,你點了滿桌的菜都是你喜歡的,別人還要不要吃?還有,娘親病著,你以後不要惹娘親生氣。」
杜文近還是不吭聲。
阮夫人看兒子那樣,實在忍不住道︰「阿近還小,才四歲呢,這些以後再慢慢教他就是了。」說完又對杜文近道︰「你姐姐說的這些都是為你好,你要記在心里知道嗎?」杜文近微微點頭。
杜文玉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接著道︰「別的我也不多說了,我前幾天教你的那些《三字經》,背的怎麼樣了?」
「大部分都會背的,只有幾句還不太熟練。」杜文近小聲道。
「現在你就回自己屋里背書去,等把那些《三字經》背熟了,再過來。背不熟中午就不用吃飯了。」
杜文近听後,眼楮一亮,那麼一點點東西,還不手到擒來,簡直太容易了,抬眼看了一下姐姐,忙又低下頭,道︰「娘親、姐姐,我回去背書了,過會再過來。」阮夫人擺擺手道︰「快去吧,好好看書。」杜文近「嗯」了一聲,低著頭出了阮夫人房間。
直到看不到兒子的背影,阮夫人方轉移視線看向一臉若無其事的女兒,嘆氣道︰「你哥哥和你小時候,我對你們可沒這麼嚴厲,阿近還小呢,那些個道理,他大了自會知道,你莫要嚇著他。」
杜文玉道︰「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他已經四歲了,您那麼溺愛他,我要再縱著他,他還指不定長成什麼樣子呢。再說,有些事,即使他現在不理解,但該說的還是要說,在他慢慢成長的過程中自會理解。不然他永遠不會懂的。現在不說,等他長大了,定形了,再給他講這些道理,他未必听得進去。」
阮夫人听女兒說得也有道理,安下心來道︰「我也沒說你做的不對,只是覺得是不是嚴厲了些。自他生下來,我身子一直不好,在他身上花的心神就少,比不上你跟你哥哥,娘總覺得虧欠他,總想法彌補。尤其你爹爹自他兩歲之後就不在他身邊,如今又…….」,說到此處,阮夫人眼淚不禁又流了出來。
杜文玉見自己無意中又勾出了娘親的傷心事,也自責不已,忙拿帕子幫阮夫人將眼淚擦掉,道︰「娘說的女兒都明白,就因為如此,女兒才對他更嚴厲些。我倒沒指望他成材或像哥哥一樣有出息,只是希望他長大後成為一個品行端正的人就成。只要他不是不務正業的敗家子,以咱家的家底,即使日後,他無所事事地在家待著,也是吃喝不愁的。」
林媽媽也幫勸道︰「四少爺一直是三小姐看大的,三小姐為了四少爺不知操了多少心。姐弟友愛和慕,夫人應放寬心才是。老奴看三小姐剛才教訓四少爺的樣子,頗有一副長姐如母的架勢,況且說起教導孩子的話,一套一套的,比老奴這年過半百,有兒有女的還像模像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帶過孩子似的。」
阮夫人听林媽媽一說,想著剛才杜文玉教訓杜文近的樣子和說的話,也頗感好笑,心里的感傷淡了幾分,揶揄道︰「就是,哪像姐姐啊,比我還像阿近的娘親呢。」
杜文玉沒想到阮夫人會這樣說,忙趴到阮人人懷里,一付害羞不已的樣子道︰「娘親怎麼跟林媽媽一樣打趣女兒,真是的,女兒都不好意思見人了。」惹得一旁的林媽媽等人都笑了起來,阮夫人心情也好轉起來。
眾人又揀了些趣事說笑一番,大上午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
半個時辰後,杜文近覺得自己背得差不多了,也好似忘記了姐姐剛才的訓斥,忙不迭地跑到杜文玉跟前顯擺,異常順溜地將杜文玉要求的《三字經》背了出來。杜文玉听後不住點頭︰「孺子可教也,這次還不錯,但不可懈怡,否則……」後面的話不言而喻。
杜文近心中不以為然,口中敷衍地答道︰「知道了,否則就要挨板子。」姐姐教的那些東西太簡單了,自己只要一會就全學會了,那些板子其實一點都不疼,姐姐就會拿來嚇唬自己。
說著湊到姐姐跟前,添著臉問道︰「那中午……」,沒等杜文近問完。杜文玉照杜文近的額頭敲了一下︰「你在這好好陪娘親,中午少不了你好吃的。」說完,轉身去櫥房準備吃食去了。
大約一個時辰,杜文玉就將十幾道菜包括一個鯽魚豆腐湯,和一道眾人矚目的雞冠花肉片全做好了,主食是粥、饅頭和花卷。前廳的桌子有點小,杜文玉又命人另外搬了張大桌子來,將桌上的菜均了下,整成兩桌菜。
阮夫人被扶著坐在飯桌前特意為她準備的鋪著厚厚毯子的扶手椅上。
杜文玉讓人將錢媽媽、李媽媽、杜源的媳婦齊媽媽都叫了來,招呼侍候在一旁的眾人道︰「難得今天娘親興致好,都坐下一起吃。」指著均出來的另一張桌子︰「都別站著了,快坐下吃吧,陪著娘親好好吃頓飯。」
起初眾人還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站著不坐,後經不住杜文玉的攛掇,加上阮夫人也發了話,「你們也都是府里經年的老人了,前段時間府里有事,也虧你們盡心,才各處妥貼,這頓飯,你們受得起。再一說,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兩年為了這個家阿玉沒少操心,尤其是我這病,難得阿玉有這份心,變著法哄我高興,為了不讓我們母女掃興,你們也得陪著坐下不是。」
杜文玉一直忙著照看阮夫人,這後院大大小小的事,如家里主僕的四季衣裳的添置、漿洗、一日三餐的擺弄等等,一直是交給李媽媽、錢媽媽打理的,下面的管事若有什麼事都是稟了她們倆,一些小事、有章可循的,她們就可以拍板定案,若有她們拿不定主意的或事關重大的,才會請示文玉。齊媽媽則管理著杜府園子里栽種的各種樹木花草和整個後院的清掃。不光後院,前院的事也是杜文玉統管,具體由總管杜源辦理。若有需要采買東西的,由各管事列好單子,文玉審批後到帳房支錢,再進行采買。文玉原本要重整杜家各處的生意,因家里一團亂一直未能騰出手來。這些鋪子、酒樓、田莊的帳本和家里的日常開銷帳目文玉都要定期過目,後院的帳本由華蘭、依蘭保管,其余的都是交給府里的帳房管的。總之每個人都各司其職。
阮夫人一席話令眾人不坐也得坐了。
杜文玉母子女三人和李媽媽一桌,其余人坐了一桌。
杜文玉首先讓眾人嘗了自己做的雞冠花肉片,大家紛紛道好。杜文玉也給阮夫人夾了一塊,阮夫人放在口中慢慢嚼著,待吃完,對上杜文玉期待的眼神,道︰「滑而不膩,清爽可口,不錯。」紫藤笑著道︰「這下小姐的心放到肚子里去了。」眾人听聞又笑了一通。
因顧慮阮夫人的身體,怕她長坐吃不消,這頓飯吃得很快,眾人雖有些拘謹,倒也竹筷不輟,一頓飯下來,滿桌的盤子空了個七七八八。
阮夫人心情好,吃了半塊花卷,又喝了一小碗鯽魚豆腐湯。李媽媽是阮夫人的陪嫁丫鬟,自小陪在阮夫人身邊,雖是主僕,實則情同姐妹,自阮夫人病重以來,一直憂心沖沖,現見阮夫人心情和身體漸漸好轉,自然跟著高興,特別是看到阮夫人進了這許多吃食,也高興地多吃了一個饅頭。
一頓飯主僕盡歡。
吃完午飯,當然仍是各忙各的。
郝氏領著杜文近回去午睡,紫淑、紫藤留下收拾飯桌。杜文玉和林媽媽一邊一個扶著阮夫人走路消食,秋羅、秋月替阮夫人整理床鋪。
走了一會,阮夫人躺回床上,拉著杜文玉的手,看著女兒,滿眼欣慰,「阿玉,你不用擔心娘,那些個道理,娘親都懂得的。好死不如賴活著,再說娘親也舍不得你們兄妹,娘會撐下去的。娘還要看著你上花轎,看著阿遠、阿近娶妻生子呢。不把你們都安排好了。我怎麼有臉去見你們爹爹呢。說什麼我也不能讓他走的不安心不是。我現在是沒那個心力去管這管那了,現在這個家就靠你撐著了。你也不要老膩在我身邊。我這有阿秀,還有秋羅、秋月陪著,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該干什麼干什麼,沒事,看看書、寫寫字,繡個花什麼的都行。」女人的好歲月也就幾年,以後出嫁相夫教子哪還有多少自在日子,女兒正值妙齡,整日待在自己身邊,沾染的都是暮氣,還是讓她隨性些好。
「娘,您放心吧,女兒心中有數呢。咱家人口簡單,家里能有多大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媽媽們都很能干,女兒只要動動嘴皮子就行,累不著。再說,我想在您身邊多陪著您,看到您一天天漸好,我心理才踏實。否則,女兒什麼事也做不下去。您只要把自己身體養好就行了,其它的就少操些心吧。」文玉摟著阮夫人的胳膊撒嬌道。
「好,娘不操心,都交給你這小管家婆去操心去。行了吧。」阮夫人輕輕指著文玉的鼻尖,軟軟地說道。
母女倆又打趣了一會,阮夫人漸覺眼皮沉重,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阮夫人入睡後,杜文玉輕輕地將自己的手從娘親懷中後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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