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專門為這事跑了一趟杜府,把在外面听到的流言講給範夫人听,範夫人听後頓時氣得臉色漲紅,胸口一起一伏的,把梁夫人嚇個半死︰「我來告訴你這件事,是讓你有心里準備,萬一哪天有人問到你面前,你好應對,可不是為了氣你,你可悠著點,萬一真氣出個好歹,你哥哥還不得把我活剝了呀。」梁夫人邊說邊拍著範夫人的後背,見範夫人緩過勁來,才放下心來。
「這是什麼人,竟然這樣詆毀我杜家,這還有沒有王法了。」範夫人大家出身,氣成這樣,竟是一句髒字都不帶的。
鄭氏和邵氏听說婆婆差點氣得背過去,忙過來看看,見婆婆沒事了,懸著的心才放下,又听舅母說了外面的流言,均氣憤不已,這都什麼跟什麼呀,這個時候怎麼有這種流言傳出來,要知道,眾口鑠金,多少清白之人都是被這流言殺死的。
不管氣得多厲害,面對這種局,婆媳三人還真有點束手無措,這要傳到阿玉耳朵里可怎麼辦,嬌女敕女敕的小姑娘,哪受得了這個。
梁夫人的想法跟她們卻不一樣,「這種事,她早晚得知道,再說她將來成了親王妃,什麼事不會遇到,難道都這樣躲著嗎,你們護得了她一時,也護不了她一世呀,如果這些事都經不住,我們你們也別準備嫁妝了,還是看看城外哪個痷哪個廟好,直接將女兒送去那里好了,好歹能留條命。」
梁夫人的話雖重,卻很實際。
「舅母說得很有道理,伯母和兩位嫂嫂不必太過擔心我。」隨著聲音傳來,杜文玉和杜文梅一前一後進了花廳。
「見過舅母。」兩人給梁夫人行禮。
「好孩子,快起來。」梁夫人忙扶住兩人的手臂。
「你們進來怎麼也沒婆子通報一聲。」範夫人嘴里說著責怪的話,眼楮卻擔心的望著文玉。
「我和阿玉剛到門口听到舅母正在說話,就沒讓婆子通報。」文梅憂心匆匆地道。
「既然你已听到了,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剛才舅母的話說得可能比較重,可卻是再實在不能的了,你可千萬要撐住了,萬不能想不開啊!」梁夫人見話既說到此,又順著說道。
「我曉得舅母是為我好,舅母放心,這些許小事,嚇不倒我的。」文玉笑道。
「你竟還笑得出來,你不知道,剛才娘听到那些流言,差點氣過去。」鄭氏見文玉沒事人似地,不由急道。
「又讓伯母為我的事操心了,是我不好。」杜文玉真是感到慚愧,站到範夫人身邊扶著她的胳膊道。
「伯母知道你是好孩子,伯母最怕的就是你想不開,沒想到你倒比我這老婆子還看得開。」範夫人也笑了笑道,只是那笑意不太明顯。
「無風不起浪,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扇風點火,不然一般人怎麼敢傳這種事呢。吳先生在宣州杜家任教席的事,咱雖沒瞞著,知道的人也不多,更何況我們相交若水,本沒什麼怕別人傳的;至于我跟吳先生訂親又退親的事,外人知道的更不清楚,想來傳的人也是捕風捉影,只要我們當事人不表態,外人無憑無據的,那也只能是謠言。只是這散播流言的背後之人怕是盯著恆王妃的位子呢。」文玉細細講著,見大家都听得仔細,又接著道,「我與恆王的婚事,是聖上賜婚,恆親王點頭首肯的,如今傳出這樣的流言,不光打的是咱杜家的臉,也是打的恆親王和聖上的臉,所以這事沒什麼好著急的,自有人出面解決。」
眾人听了文玉的解釋,深覺有理,原本氣憤、擔憂的心恢復了大半。
「就怕這事在恆王心里留下陰影,將來夫妻間產生齷蹉,那就不好了。」梁夫人想的比較多。
「事已至此,擔心也無用,再說,真有不好,哪會僅僅因為這些。」杜文玉道。
好與不好那是將來的事,即使沒這件事,就一定夫妻和睦嗎,自己可沒這個信心。只是杜文玉明白,這些話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卻是說不得的。
眾人听了也是這麼個道理,卻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靜觀其變了。
事情告一段落,梁夫人也不好多待,又閑聊了兩句就告辭回家了。
範夫人心里有事,也無心理什麼嫁妝了,也早早打發了她們姐妹妯娌回去,自己坐在那等杜長信回家,順便想心事,。
杜文玉回去之後,理了理頭緒,讓丫鬟取來筆墨紙硯,寫了一封信,讓紫滕找個借口出去,送至寶慶樓。
也不知杜長信昨天回來怎麼跟範夫人說得,第二天,範夫人又恢復如常,帶著兩個兒媳婦忙碌起來。
杜文玉和杜文梅兩個待嫁新娘,坐在一處繡嫁妝。
文梅時不時瞅文玉兩眼,弄得文玉莫名其妙。
「二姐老看我干什麼,難不成我臉上長花了嗎?」文玉打趣道。
「以前我只覺得你對下人寬厚,溫溫吞吞是個沒脾氣的,現在看來,還是個心寬的,外面那些流言好像一點都影響不到你,不慌不忙就罷了,還能分析的頭頭是道,真不知你的玲瓏心肝哪來的,怎麼不均我一點呢。」文梅嘆道,昨天听到消息時,文梅也是又急又氣的,听到文玉一翻話心里靜氣不少,今天見家里這麼平靜,心里更是踏實,此時也有心情與文玉逗嘴了。
「這還不容易,中午,讓廚房將那些雞心、鴨心的都給你留著,不光心還有肝,這樣不光能補心還能補肝。」
「去、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討厭吃那些東西,還拿這些來惡心我,看我能饒了你。」文梅說著,放下心上的針線,做勢向文玉撲去,兩姐妹頓時鬧做一團。
守門的丫鬟來報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二小姐、三小姐,平昌候府六小姐來訪。現在到門口了。」
听到有人來,姐妹二人趕忙分開,文玉派紫滕去門口迎陸如嫣,自己則在依蘭的幫助下整理衣服和妝容,文梅這邊也是手忙腳亂,正好趕在陸如嫣進院子前修整完畢。
三人相互見了禮,坐在一處說話。文玉見陸如嫣似有些心不在焉,好似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忙對文梅使了個眼色,「我差點忘了,昨天,大嫂讓我給她找個花樣子呢,看我這記性!」文梅知機,一邊拍自己的腦袋,一邊起身道,「六小姐與三妹也有好些日子沒見了,你們先聊,我去找花樣子給大嫂送去,待會再過來相陪。」
陸如嫣連道無妨。
文梅走後,兩人之間突然靜了下來,誰也不說話。
陸如嫣沉思一番,方抬頭看向文玉,發現她也正看著自己。到嘴邊的話,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了。
「什麼事,這麼吞吞吐吐的,這可不像我認識的陸如嫣。」杜文玉戲謔道。
「阿玉,你听說外面的流言了嗎?」陸如嫣好似沒听到文玉的話,自顧自問道。
「听說了。」文玉點點頭。
陸如嫣像是突然嫣了似的低下頭,滿臉慚愧︰「阿玉,這些流言不是我傳出去的,不過卻是因我而起。」
說完這些,陸如嫣又抬起頭來,見杜文玉听得認真,面上並無不悅之色,才又繼續道︰「因著四姐的關系,我跟永平候府的謝璃走的很近,最近往來一直比較頻繁,前幾天,听她問我你以前是不是訂過親,又退了,初听到時,我很驚訝,因為我從未听過你曾訂親的消息,故而否認了,謝璃就說,我們關系也不過而而,並沒有向之前我跟她說的那樣好,還說,你訂親的事已傳的滿城皆知了,我跟你這麼好的朋友卻不知道。////我一時接受不了,就說,若真有這事,你定不會瞞我,然後又講了,以前在宣州時,你與吳先生交往莫逆,這些事卻都從未避過我呢。其實,當時說完,我就後悔了,可說出的話,潑出的水,又收不回來,後來,我又圓其說,說,因為你母親生病,你不得不肩負起打理家務的擔子,少不得與吳先生打交道,與那樣的才子說話,都從不羞澀,從來是侃侃百談。我以為我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又想謝璃是個直腸子,沒什麼壞心,也就沒把這些放在心上,沒想到,沒過兩天,關于你的那些流言就出來了,我當時听了非常氣氛,就跑去永平候府質問謝璃,問是不是她傳出去的,她失口否認,說不是她說的,還對天發誓,她說可能是我們說話時,被其他人听到了,然後傳出去的。我想到這種可能,心里難過的要死,這幾天都坐立難安的,覺得非常對不起你,今天特意來你這,跟你說這事。」
陸如嫣將事情的來朧去脈一五一十的講給杜文玉听,杜文玉只是靜靜地听著,中間並未插話。
見杜文玉听完後,仍面無表情,陸如嫣忍不住抱著文玉的胳膊硬咽道︰「我知道,我闖了禍,給你惹了事,你要打要罵,都由你,可你別不理我好嗎?」
杜文玉苦笑了一下,自听到流言的第一刻起,她就料到,此事只怕會應在陸如嫣身上,果不其然!沒想到當初那麼好的姐妹,也會有今天。
「你是不是沒對我全部說實話?」文玉的聲音並不大,听在陸如嫣耳中卻覺得非常的冷,那種冷凍徹骨髓,任是如何揉搓也不能將那種冷除去。
「我」陸如嫣遲疑了一下,囁嚅著,那些話,自己怎麼說出口呢。
杜文玉仍不吱聲,只靜靜地看著陸如嫣的掙扎。
在文玉洞若觀火的目光下,陸如嫣眼楮禁不住流了下來,道︰「初听到你被賜婚恆王時,我心里是不舒服的,曾經我們關系那麼好,我家勢比你好,在京都待的時間比你長,曾經離恆王的距離也比你近,最後,卻是你得到了,而我不僅沒能成為恆王妃,連以前議親的對象也選了其他姑娘,祖母和我娘整日為我的婚事憂心匆匆,我心有不甘,可又有什麼辦法。正好那段時間謝璃給我送帖子來約我去永平候府,我就去了,看著另一個比我傷心難過的人,我心理平靜了很多。謝璃比我更不甘心,她總是變著法兒向我打听你的事情,我雖然不甘心,卻從未想失去你這個朋友,她初始問起時,我都是小心意意應付,危恐說了不該說的話,當那天她說那種的話時,我也不知怎麼就鬼使神差地說了那些話。」說到此,陸如嫣抬起已經哭的有些紅腫的眼楮,「我說的都是真的,阿玉,我當時真的不是故意說那些的,我從未想過害你。」
杜文玉輕嘆了一聲,拿起手邊的帕子將陸如嫣眼角的淚水擦去,緩緩道︰「我相信你,你也許有不甘,有忌妒,卻未有害我之心。」
听到杜文玉肯相信自己,陸如嫣破涕為笑,僵硬的嘴角,弧度微微上揚,「我就知道,你會信我的。」
「傻丫頭,快別哭了,哭的丑死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你才不會欺負我呢,你什麼事都讓著我。」說了那麼多,又剖析了自己的心里,陸如嫣好像放下了一副重擔,恢復了以往的鮮活,「你不知道我這些天是怎麼過的?想來找你,又怕見你,就那樣翻來復去的,真是煎熬,現在說出來了,我心里也好受一些了。」
把話說開,雖仍覺得對不住杜文玉,陸如嫣心時的那根弦到底松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樣總是緊繃著。
杜文玉畢竟兩世為人,對于女人尤其是年輕女孩的心里不說了如執掌,還是比較能理解的,陸如嫣只是一時的心里範酸,要說故意毀壞自己的名節,倒還不至于,畢竟兩人之前的交情在那擺著,再說,陸如嫣本不是那心思歹毒之人,不然何至于听到流言就跑到自己人面前負荊請罪。
陸如嫣擔心杜文玉生自己的氣,不原諒自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卻也真為杜文玉的處境擔心,京都現在流言四起,對文玉非常不利,自己又是那始作俑者,對流言的發展起了推波助讕的作用,就更著急了。可杜文玉好似沒在放在心上的樣子,以為她已有應對的法子,就把自己的擔心壓在了心里,說了一些開解的話後,就告辭離開了。
陸如嫣走後,紫滕和依蘭心里為自家小姐不值!以前那麼好的姐妹,自家小姐對這位陸府的六姑娘可以說是掏心掏肺,沒想到,竟是這麼位好姐妹來挖自家的牆角。
杜文玉看到兩個丫頭的表情,就知道她們心里在想什麼了,她們剛才雖在外間,里間的話估計隱約听到一些。
「剛才那些,你們听就听到了,萬不能再說給別人听,知道嗎?」杜文玉告戒兩個丫鬟道。
「為什麼,她都說那些損壞小姐名節的話了,小姐還向著她。以前一直以為陸六小姐是個好的,沒想到竟是這樣!」紫滕不服氣道,所有欺負自己小姐的人都是自己的敵人。
「她要真是有心,外面傳的就不止這些了,你不信她,難道還不信你家小姐我嗎,我有那麼識人不清嗎?」杜文看著紫滕笑道。
紫滕咂了砸嘴,沒再言語,倒是依蘭道︰「小姐就那麼信陸六小姐的話,萬一就是她故意說出去的,又來哄咱們的怎麼辦?」
「昨天你沒听舅夫人說嗎,那流言都是捕風捉影的,哪有什麼真正的依據,要真是如嫣故意說出去的,恐怕比這有鼻子有眼,更令人信服。再說,大家都知道我們關系好,她這樣大張旗鼓地說我的壞話,于她又有什麼好處。」杜文玉實事求是地分析道。
紫滕、依蘭二人听後,想想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不由得更加信服文玉。
「還是小姐說得有理,奴婢的腦子就想不到這些。」紫滕不好意思地拽著自己垂在胸前的頭發道。
「這有什麼,以後遇事多動腦筋就行了。尤其以後跟我去了王府,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些總是沒錯的。」想到以後要面臨的生活,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窩在四角天空里跟一群女人爭風吃醋,一想到這些,文玉頓時失去做嫁妝的心思,心情低落起來。
「走吧,去園子里轉轉,看看二姐的花樣子找好了嗎?」
紫滕和依蘭見小姐剛才心情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換了神情,卻也不好多問,靜靜地跟在文件玉後面。
在園子里轉了一圈,看著滿院的花團錦簇,文玉心里好受不少,日子總得一天天過下去,這一世不為自己,為了母親、兄弟也得過下去,任他百花爭艷,只要守著自己的心,有什麼難過的呢,只不過都是命里的過客而已。
心情一好,又跑去找文梅,學繡新花樣了。
到了傍晚,宮里來了一位宮人傳旨,道皇後娘娘明日巳時派車來接杜家三小姐進宮,讓杜家準備一下。
旨意一到,杜家上下忙做一團。
迄今為止,杜家女眷還沒人進過宮呢,也不知宮里是個什麼規矩。
慌忙中,範夫人想到了自己的嫂子梁夫人,忙帶著文玉去了範府,請梁夫人代為指點一下宮里的規矩,免得出了錯處,怡笑大方。
梁夫人也吃了一驚,這時通知進宮,時間是不是緊了點,也只有臨時抱佛腳了,只撿了比較重要的規矩與文件玉講了,又將禮節跟文玉演示了一遍,因有著前世電視里的印象,照葫蘆畫瓢,文玉學的有鼻子有眼的,令範夫人和梁夫人安心不少,只要大規矩不差就行!至于細節,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從範府回來,已是晚上亥時。在範府已簡單吃過東西。想到明天還要早起進宮,範夫人讓文玉早些休息,第二天好有精神,折騰了半下午和一個晚上,杜文玉確實累了,洗漱之後,倒頭就睡著了,倒是紫滕和依蘭兩個丫頭緊張地半夜才睡著。
第二天早早起來,梳妝打扮之後,簡單吃了東西,宮里來接的車攆就到了,隨車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嬤嬤。
那位嬤嬤自稱姓張,是張皇後專門派來接文玉的,趁著從杜家去宮里的這段路程跟文玉講講宮里的規矩,免得文玉到了宮里言行有誤,丟的不僅是杜家的臉,做為未來的兒媳婦,皇家的臉面也受影響。
嬤嬤講得跟昨天梁夫人講的大同小義,文玉又溫習了一遍,等真的進了宮門,不見一絲緊張,舉手投足間很是流暢。
今日得皇後召見的並不只文玉一位,文玉到時,皇後宮里還有幾位夫人已然在坐,想來比文玉早到一步。
按說,賜婚的旨意應是張皇後先見見文玉再下,可慶仁帝太心急,以至于禮部都開始準備恆王的婚禮了,張皇後卻頭一次見著未來的兒媳婦。
「抬起來來,讓本宮看看。」張皇後並沒有讓對自己行跪禮的文玉馬上起身,而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杜文玉無奈,封建社會害死人,進個宮,不僅動不動要跪,還得恭敬地立在那讓別人看個夠,可形勢比人強,不由得緩緩抬起臉來。
確實是個美人兒!這是杜文玉留給張皇後的第一印象。
再一細看,又發覺這女孩兒嘴角、眉稍好似隱隱帶著笑意,可看那神情卻是那麼恭敬端正,這長相還真喜慶,看著就不由令人心情愉悅。
「起來吧!」將文玉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張皇後才開金口,讓文玉起身。
皇後又問了她些日常瑣事,雖起了身,可仍是沒有自己的坐位,杜文玉只好站著回話,倒也應對得宜,听得皇後不住點頭,連一旁坐著的幾位夫人都露出贊許的目光。
又問了一些其他事情,皇後覺得該了解的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就是皇上問起,也無非這些,就打算著讓宮女送文玉出宮,正在這時,宮外傳來一聲︰「皇上駕到!」,皇後听得一驚,這個時辰,剛下朝而已,皇上怎麼過來了,疑惑歸疑惑,仍起身迎到殿門口。
這邊皇後宮里的一干人等跪在殿門口準備恭迎皇帝。
這皇宮真不是個好地方,只要進來,就得跪來跪去的,看來以後要再進宮的話,還真得學小燕子縫個跪得容易才行,不然,這膝蓋早晚得跪出個坑來,不管樂不樂意,杜文玉也墜在一群人後頭,跪了下去。
「皇後今個兒這里可真熱鬧!」慶仁帝開口笑道。伴隨著這聲音,文玉眼角掃過一個明黃色的衣角。
「今個兒也真巧了,郯國公夫人來看望臣妾,正好踫上永平候夫人進宮看淑妃,而臣妾又宣了狄尚書夫人和黃大學士夫人來宮里說話,這不,幾位夫人都踫到一起了。」皇後被慶仁帝扶住,陪著慶仁帝往殿內走,邊走邊道。
「听說,皇後還宣了那杜家的姑娘來。」慶仁帝意有所指道。
「是的。」皇後應道,「老六的婚事雖定了,可臣妾還沒幾過這準兒媳的面呢,正巧趁著今天一塊宣進宮來瞧瞧。」
皇後迎了慶仁帝坐在自己剛才坐的位子上,而自己則坐到了下首。
「都平身吧!」慶仁帝道。
得了皇帝的金口玉言,滿殿跪著的人才起來。
「哪一個是老六家的?」慶仁帝隨口問道。
杜文玉剛起來,還沒弄清楚,那個老六家的是指誰呢,就被皇後一指道︰「杜氏,還不上前給皇上見禮。」
杜氏?自己還頭一遭被人這樣叫呢,別扭歸別扭,事到跟前了也得硬著頭皮上。
杜文玉重又跪下,口中念道︰「臣女見過皇上,萬福金安!」
「這相貌倒也配得上老六。」慶仁帝看了文玉一眼,下結論道,好似找了這麼個媳婦多委屈了他兒子似子,就沒想過人家閨女想不想嫁他兒子,這些杜文玉也就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卻是沒膽子說出來。
「听說,你母親身體不好,你一直侍奉左右。」皇帝問話倒也直接,只是不知這听說,是听誰說的。
「是。」
「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听說,自你母親病後,一直是你照料你的幼弟,又為他延請名師教導,可有此事。」
「是。」文玉也不知慶仁帝從哪听來的這些,也不知她問話的意圖何在,只有一答一,不敢多說。
「事母至孝,愛護幼弟,是個秀外慧中的。」顯然慶仁帝對這個準兒媳還比較滿意。
慶仁帝只在皇後宮里稍坐了一會,問了杜文玉幾句話,即回了御書房。
皇帝走後,皇後又跟文玉說了幾句話,賞了一副紫檀水晶玉鐲和一只翡翠碧雲釵,就命宮人送她回了家。
文玉到家沒一會,又有宮里來人,這次是送的皇帝的賞賜,玉如意一對、累絲雙鸞餃壽果步搖金簪一支、雲鳳紋金簪一支、玉蘭花紅珊瑚耳鐺一對、和田青白玉玉嬋小花小佩一對、珍珠碧玉步搖一支、梅花白玉簪一支、紅藍寶石各十顆、南珠五十顆,賞賜之豐富令杜家人看得直晃眼楮;慶仁帝剛賞賜完沒一會,皇後又派人來宣賞,听得來宣旨的太監一長串好多珠寶首飾念下來,文玉心里念叨著,今天可發大發了。
送走了宮里來的人,範夫人命令下人將宮里賜下的各種寶物收好,送到文玉的屋里,文玉要挑一些送給兩位嫂嫂和兩個姐姐一些,也被範夫人攔了回去,道︰「這是皇上和皇後賜的,既尊又長,既是賞給了你,你就收好,哪能隨便送人。等將來出嫁,這都是你的嫁妝,給你掙體面的。你自己好生收著,不能丟了,也不能磕了踫了。」文玉听得範夫人這樣說,也就歇了送人的心思。
即使沒分到賞賜,文梅和鄭氏、邵氏也都發自內心的高興,皇帝和皇後有賞,至少說明是喜歡文玉的,能得這二位喜歡,以後的日子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範夫人也掉了一塊心病,自听了那些流言,範夫人就跟里心堵了塊石頭似的,即使杜長信再三安慰,無關大局,不會對阿玉的婚事有什麼影響,可事關女兒家名聲,做為家中長輩哪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不理是不想讓孩子心里難受,如今有了皇帝和皇後的賞賜,得了皇帝的親口贊許,看誰還敢嚼自家女孩兒的舌根,再傳出什麼對阿玉不利的話,那就等于是直接打皇帝的臉了。想到此,範夫人心里更舒暢了,準備起兩個姑娘的嫁妝更是精心。
當時同在皇後宮里的幾位夫人自宮里出來就告誡了自家人,決不許再傳出什麼對杜家姑娘不利的話來。在皇後面前有座的有幾個傻的,那杜家姑娘是得了皇帝贊許的人,再說她的壞話,那不是明晃晃地跟皇帝對著干嗎?怎麼說那也是人家的兒媳婦,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那杜家姑娘人品有何瑕疵,那都是皇家的人了,說她的壞話,就相當于侮辱皇家,這個罪名可就大了。何必往這種事上湊呢。
杜文玉沒想到上宮里逛了這一圈,不光名、利有了,還順利地洗掉了自己身上的污水。在這之前,自己雖說不是很放在心上,可誰喜歡被人在背後說閑話,尤其是這種事關自己前途命運的閑話,自己還只想了個解決這事情的開頭,沒想到,一天的功夫連尾也結了,真真是造化弄人呀!
真該感謝想出這個主意,並有能耐實施的那個人呀!可一想到就是那個人將自己拖入這污池之中,文玉的感恩之心就提不起來。
晚上又仔細欣賞了一下皇帝和皇後的賞賜,確實都是好東西!自家的經濟條件也算不錯了,置辦的東西跟宮里賞下來的一比,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呢。
紫滕和依蘭則忙著將這些東西入帳,一個念一個寫,直寫了小半個時辰才登記完畢。
揉了揉寫的發酸的手腕,依蘭道︰「要是像這樣,隔三差五的賞一回,那小姐用不了多久就成為富婆了。」
「呵呵!」文玉笑指著依蘭道︰「我光以為紫滕是個小財迷,原來依蘭也是,這種賞賜哪能隔三差五一回,就下一回還指不定什麼時候呢,你還真敢想!」
「奴婢也就隨口一說,才不是肖想這些東西呢。」依蘭對著在一旁偷笑的紫滕嘟了嘟嘴道。
「這些東西也就看看,戴出去都得小心翼翼的,就怕哪里磕了踫了的,落個大不敬的罪名,而且等真缺錢了也不能賣,真不如黃金白銀的來得實惠。」文玉嘆道。
「小姐還好意思說我們呢,原來,小姐才是我們之中最財迷的那一個」紫滕終于逮到話柄,揶揄道。
「財迷怎麼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財迷不丟人!」文玉笑道。
等到第二天杜長信下朝,杜文玉又听到一個消息,吳鳳起被恆王舉薦進了大理寺,任了正六品的大理寺寺丞。
「這樣一來,那些流言不攻自破了!你呀,就收收心,好生備嫁吧!」範夫人笑著對文玉道。
也是若吳鳳起真跟文玉有什麼,恆王怎麼會舉存他呢?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听到吳鳳起得償所願入了大理寺,總算是減輕了一些杜文玉對他的愧疚。
自走劉大人的路子沒走成,吳鳳起就一直待在陳大海位于京郊的別院里,每日寄情山水,琢磨著山水花鳥的畫法,畫技越發爐火純青,自己看去卻又不盡滿意,總是畫了一張,覺得不好,撕毀,再重畫,每撕毀一張畫作,陳大海都心疼半天,「這麼好的畫作毀了多可惜,你不想要,送給我就是了。」
「這畫,兄長不嫌棄,可弟卻拿不出手啊,等我畫一張更好的,再送兄長。」
「你每次都這樣說,等到何年何月,你才能畫一張自己滿意的?」陳大海看著剛被撕壞的一張畫,痛心疾首,沒好氣地道。
兩人正在這議論畫作之時,有小廝送來一封信︰「送信的人說是給吳大人的。」
「吳大人?」陳大海和吳鳳起面面相覷,還是吳鳳起接過信撕開,扯出里面的信紙。
掃了兩眼信上的內容,吳鳳起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如深兄,快拍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什麼事這麼高興?」陳大海奇怪道,歪著頭往信上瞄去,看到了「舉薦信」三個字。
「是舉薦我去大理寺的信函,據說任命已經下來了,不日即可上任。」拿著信吳鳳起很是激動,本以為無望的事,沒想到在自己即將灰心喪氣之時,來了個神筆轉折,怎能不讓自己欣喜若狂。
「那真是恭喜子敬了!」陳大海真心道。
高興過後,吳鳳起平靜下來,又將信看了兩遍,「我跟恆王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恆王為什麼要舉薦我呢。」不怪吳鳳起懷疑,一沒交情二沒往來,無緣無故地,即使舉手之勞也顯多余呀!
「也不能說沒有關系。」陳大海遲疑了一下,斟酌著下面的話如何開口,吳鳳起自求官無望後即避到這別院里,對外面的事不聞不問,是以好多事,他都不知道,陳大海則不然,外面專門有小廝往這別院里送消息,是以外面的事,他不說門清,起碼比吳鳳起知道的多的多,只是前段地間看吳鳳起心情不好,沒將這些事告訴他,如今事情既已沉埃落定,說了也無妨吧!
于是陳大海將杜文玉被賜婚給恆王以及前段時間的坊間流言,都一一告訴了吳鳳起,末了還告訴他,「後來杜三小姐得了皇上的贊許和賞賜,那些流言就慢慢散去了,現在也沒人敢提起了。」
听了這些吳鳳起心里則又是另一番感謝受了!
當初三小姐要退婚之時,是不是就想到了會嫁給恆王,不然她如何為那麼篤定自己定不會入恆王府為妾。還有,那些流言,雖說不盡屬實,可也不全是捕風捉影,自己確實跟她訂過親,又退親的,自己在宣州時與三小姐雖是君子之交,也能稱得上相交莫逆,即使這些流言無人再提,可心里怎麼想,尤其是恆王的心里會怎麼想,他又是出于何種心態舉薦自己的呢。
恆王之所以舉薦他是因為他跟杜文玉有言在先,他只是信守承諾而已。至于那些個流言,恆王還真沒放在心上,因為他從杜文玉的言語神情中可以看出,杜文玉很敬重吳鳳起,卻沒有那種兒女之情,要不然,杜文玉跟吳鳳起也不會說退親就退親了。只能說恆王看人看事的眼光還是很毒的。
雖然對事情還有疑惑,吳鳳起卻也沒有耽擱,離上任還不到三天,這三天里首先要把住的問題解決了,最後還要去杜府拜訪一下,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自己能重新被用,與杜家都或多或少有些關系,自己不能不義。
吳鳳起在杜家做了兩年教習,臨回京時,文玉給他包了五百兩銀子的束修,不管在哪里這都不是一筆小錢。更可況兩年里,自己的衣穿嚼用,杜家也都全包了,且都是上品。只是杜家給的誠心,吳鳳起也就沒有拒絕,他本身也不是扭捏之人,再說,他確實也缺錢。
除了打點劉大人和日光開銷用了五六十兩外,其余銀子吳鳳起都留著,如今正好可以拿來買一個小的二進院子。正好陳大海的一個朋友的朋友因手頭拮據,要賣院子,價格倒還適中,只是位置偏僻些,陳大海帶吳鳳起去看了,院子不大,前後兩進,各是三間正房,兩邊兩間廂房,人口不多的話,住起來倒也便宜。既看好院子,又都是熟人,手續辦的很快,頭一天看房,第二天房契又辦好了。院子置好,還有些余錢,吳鳳起就又添置了些桌椅板凳之類東西,陳了杜家給的清明和谷雨兩個小廝外,又添了一個做飯的婆子和一個守門的老漢,是老兩口,一輩子無兒無女,不圖掙多少錢,只圖個溫飽就行。陳大海又送了不少得用的東西,如書架,書桌,筆墨紙硯等,三間正房倒也收拾的滿滿當當,只是家中人口單薄了些,連著吳鳳起這個主人,一共才五口人。
住處安排妥了,吳鳳起在第三天的下午去了杜府。
因都是磊落之人,雖有之前的流言在先,杜長信卻也沒有冷落吳鳳起,熱情地接待了他,听了他已經置好宅子,就等著明天上任了,即使吳鳳起連連推辭,仍是讓範夫人準備些家用之物給吳鳳起送去。
閑談間,說到之前的流言,吳鳳起再三聲明,自己跟杜文玉之間發呼情止無禮,絕無任何逾越之事,至于給杜家帶來的困擾,吳鳳起再三表示歉意.
杜長信沒有絲毫責怪之意,他明確表態道,他相信吳鳳起的為人,更相信自家的家教,杜家的女兒怎會是蠅營狗苟之輩呢,反而讓吳鳳起不要放在心上,既重新當職,定當好好干,要做出一份成績才好,萬不能再像前次那樣意氣用事才好。
吳鳳起表示已接受教訓,以後做人做事,都會三思而後行,絕不再重蹈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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