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太監見人來得差不多了,正準備請示皇後開席時,一個太監高聲宣道︰「太後娘娘駕到!」
聞言,包括皇後在內的好多人都吃了一驚,自先皇去後,太後大部分時間都住在京外行宮,即使在宮里也從不出席這種活動,沒想到今天這場合竟來了!
「恭迎太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眾人跪下俯首道。
「都起來吧!」太後道︰「皇後前日來請,被哀家推了,皇後走後,哀家想了想,怕屈了皇後一片心意,就來了!沒讓皇後為難吧?」語氣很是平和,不像是常居高位者。
皇後趕忙上前扶住太後,扶到自己剛坐的位子上,高興地道︰「母後能來,那是給臣妾臉面,臣妾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有什麼為難。」
太後听了皇後的話很是受用,指著自己右手邊的位置道︰「真是辛苦皇後了,皇後也坐吧,讓宮女們服侍即可。」
皇後應了聲是,順勢坐在了太後下首。
有那以前見過太後的郯國公夫人、蔡國公夫人等,忙又單獨上前給太後請安,太後見了她們很是高興,道讓她們以後多到慈寧宮走動走動,陪自己說說話,幾位夫人高興地應了。
皇後見幾位夫人與太後話說得差不多了,忙請示道︰「母後時間不早了,是不是可以開席了?」
太後頷首道︰「開席吧!」
于是隨著司禮太監一听令下,端著各色佳瑤的宮女魚貫而出,三十六道冷盤、一百二十八道熱菜、二十四道甜品、二十四道湯羹、三十六種點心,五花八門的菜色令文玉眼花繚亂,這要是放到自家酒樓,不知得掙多少錢呢。文玉專心嚴究面前的菜色,根本不介意那幾道忽而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愛看就看吧,反正又不少塊肉。
皇後洞若觀火地瞄了眼席間的情景,不動聲色;太後見文玉不急不躁、心無旁兀的樣子,心中不由暗自點了點頭,是個上得了台面的,難為老六巴巴地求到自己面前,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出席這個宴會,若有人為難于她,讓自己忙襯一二,自己這一把老骨頭了,清靜了十幾年,如今倒摻和進了這些小輩的事中,想到此太後不由嘆了口氣!
說是用餐,在這種場合,又有幾人能吃得飽呢,只不過做做樣子而已!
餐食既畢,那餐後的娛樂就畢不可少了。
于是有人提議行酒令,這種酒令跟擊鼓傳花的結果大同小異,簡單而又不失風雅,只是擊的不是鼓,而是彈的琴,彈琴之人背著大家而坐,每奏一曲結束時,酒令在誰手中,誰就必須喝酒三杯,若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才藝,或做詩一首,或彈奏一曲,就可以免于罰酒,這種酒令各家聚會時經常玩,也比較得眾人心,大家一志贊同,又請示了皇後和太後,皇後和太後均表示無異議。樂師彈奏的曲子時而短暫歡快、時而纏綿悠長,沒一會功夫有好幾位夫人、小姐被逮住,其中一位小姐做了一首詩算是過關,另一位則彈了一首曲子,其余人則飲酒三杯。
新一輪又開始時,曲聲停下時,酒令正好傳至惜月郡主手中,一群人都睜大了眼楮,看這惜月郡主準備如何應對。只見惜月郡主在一曲終了時,拿著酒令不慌不忙地起身到太後跟皇後跟前道︰「論詩詞文章,我西宋自是比不上大慶人才濟濟,在西宋,人們每逢佳節必載歌載舞以示慶祝,現既逢中秋,惜月願意獻舞一支,祝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萬壽無疆。」
皇後與太後相視一下,同意了惜月郡主的提議。惜月郡主又道,自己的舞蹈還需配合她家鄉的樂曲,正好她們使團里帶了幾個樂師,她想請自己的樂師為自己伴奏,太後準了她的要求。
隨著樂師音樂響起,惜月郡主在席間的空地上翩翩起舞,動作迅捷而輕盈,絢麗的衣裙隨著身體的舞動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圈來,細長的手臂不時抖動著,宛轉裊繞,像一只姿態優美的燕子,一舞完畢,眾人都被惜月郡主優美的舞姿所吸引,半響沒有反應,不知誰道了一句︰「漢宮飛燕莫過于此吧!」方將眾人驚醒過來,紛紛贊嘆惜月郡主舞姿優美!太後和皇後也給了惜月郡主舞姿很高的評價,又各自給了賞賜。
听了大家的贊賞,惜月心里很是高興,回到自己坐位後,眼角不由得朝文玉瞥了一眼,正好被文玉抓個正著,原本因欣賞了一段美妙絕倫的舞蹈而高興的心情頓時跑得一干二淨,感情人家是沖著自己來的,不,是沖著恆王妃的位子來的,自己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呀!
酒令繼續進行,這次酒令落到了陳若雪手中。只見陳若雪緩緩起身朝太後、皇後恭敬地彎身行禮道︰「臣女不才,沒有惜月郡主那絕妙的舞姿,臣女願做詩一首。」太後、皇後點頭贊許,不一時,宮女捧來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攤開在桌子上,只見陳若雪略一思索,下筆如龍蛇飛舞,不一會一首詩落然紙上。
待筆墨干後,隨侍一旁的宮女將詩拿給太後和皇後御覽,太後和皇後看後滿口贊道︰「好字,好詩!」「寫得不錯,不愧才女之名。」又命人將陳若雪做的詩誦讀出來,眾人听了也紛紛叫好,文玉也覺得不錯,起碼跟今晚的場景很是貼合,看來陳若雪的才情並不是浪得虛名!對于表現出眾之人,太後和皇後自不會吝嗇,同惜月郡主一樣,陳若雪也得了賞賜,謝過太後、皇後的賞,復在陳若雪自己位子上坐下,做了個與惜月郡主同樣的動作,眼角朝文玉瞥了一眼,正好撞上文玉望向她的目光,陳若雪面無表情的沖文玉點了點頭,文玉回以友好的一笑,虱子多了不咬人,見了今晚這架勢,文玉心情反而很平靜,一個、兩個、三個的都跟自己對上了,這恆王妃就這麼好!既然大家都公認的好,我更不能輕易讓位了,文玉壞心地想著。
樂聲重新響起,這次酒令卻是到了杜文玉手中,看著那個玉做的小牌子,文玉想了又想,自己表演什麼好呢,寫首詩嗎?自己腦子里的詩是不少,但都不是自己做的,雖說那些作者還不存在,但總歸是剽竊,誰又能保證這世上就自己一個穿越者呢,這要一出手,豈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能寫!可琴棋書畫,自己真沒一樣拿得出手的,難道只能認罰?也就幾秒鐘的功夫,文玉腦子中已千回百轉,最後她選了最保險的一種。
眾人正期待著看文玉的才藝展示,只見文玉起身,沖太後、皇後的方向躬身施禮道︰「小女子不才,自認各種才藝沒有拿得出手的,所以,臣女認罰,只是臣女酒量潛,若酒後有失禮之去,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恕罪。」
「無妨,恕你無罪。」太後道。
「本是消遣,哪有什麼罪不罪的。」皇後笑道。
提前告了罪,文玉將面前的三杯酒飲個干淨,還好這酒是為女子準備的,都是果子釀成的,酒精濃度不大,不然,文玉真的要倒在宴席之上了。
眾人見文玉自認罰酒,不免失望,惜月郡主和陳若雪心里未免生出了一絲輕視,這樣的女人,也不知恆王看上她哪一點!就算目前有著共同的敵人,她們之間也免不了較量,暗自下了決心要將對方比下去。
謝璃也不喜歡杜文玉,相較于文玉的平凡,謝璃更不喜歡惜月郡主和陳若雪,但凡想跟她爭景哥哥的,她都不喜歡。
又行了兩圈酒令,杜文玉再沒輪到過,不禁暗呼慶幸,再來一次,估計自己真要醉倒了。
晉王妃、睿王妃、秦王妃、誠郡王妃幾位妯娌並沒有參與行酒令,畢竟身份在那擺著,看了眾位小姐們在酒宴上的表現則各懷心思,其中尤以誠郡王妃虞喬為最,她嫁給誠郡王三年有余,至今沒有所出,吳賢妃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已經給誠郡王物色了好幾個美人送去,如今大半年過去了,那幾個美人兒中還真有一個有了身孕,只是懷相不大好,隨時有流產的危險,讓劉吳賢妃擔憂不已,不知吳賢妃這會兒會不會借著這個宴席再物色美人兒送往誠郡王府,如果賢妃真有這個打算,還不如自己賢慧一些,主動為王爺選一位自己好拿捏的側妃了。
虞喬視線掃了一遍在座的眾位閨秀,忍不住在杜文玉面上多停留了下,這樣的顏色,比自己還不如,竟是選給那位爺的,不知這位以後的境遇比之自己如今如何?真有些迫不及待地看看她的結果了。善妒的女人總是這樣,明明是自己放棄不要的,卻也見不得別人好。
三輪已過,酒令自然停了,這是規矩,不然無休無止下去也沒意思。
在坐的眾位不免對席間展示過才藝的小姐點評一二,惜月郡主的舞蹈當之無愧是首屈一指,被大家贊為魁首,看著被贊美的喜笑顏開的惜月郡主,文玉不由得暗自為她嘆息,空有了一副好皮囊,卻是個沒見識的,在這種場合怎麼能以舞論英雄呢,在座的都是貴婦,是當家夫人,以端莊穩重為主,以舞示人的那叫妓子,這一舞下來,注定惜月郡主當不成正妻了,只不知是她本性如此,還是另有目的了。
宴席並沒有進行到很晚,因太後年事已高,坐了一會就覺得身心疲備,起身回慈寧宮了,臨走之時特意將杜文件玉叫至自己跟前端詳了一番,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又賞了珠寶首飾,讓那幾位覬覦恆王妃位了的小姐忌妒地恨不能咬碎了牙齒。皇後見太後走了,趁機宣布到今日宴席到此之止,讓眾位夫人小姐各自歸家。
至此文玉如釋重負地跟在梁夫人身後出宮。來時文玉是先坐馬車到的梁府,跟範八娘、範九娘一輛馬車來的宮里,如今回去,卻不好再去梁家了,因為從這里去範府再回杜府並不順路,是以文玉在馬車旁與梁夫人和範家姐妹告別,約好初六時再去杜府為文梅送嫁,各自登上了自家馬車,向各家的方向駛去。
待杜府的馬車將行至往四夷館方向的叉路口時,馬車停了下來,「小姐,前面的車駕好像壞了,將路堵了。」跟來的婆子出了馬車問明情況向文玉匯報道。
「讓車夫去看看怎麼回事,多長時間能修好?不然咱們饒路走。」文玉吩咐道,同時扯開車窗向外瞅了瞅,前面不遠處停了一駕華麗的馬車,一些人正圍著馬車敲敲打打,還有不少護衛散落在四周。又瞧了那馬車一眼,文玉心中一動,這莫不是那惜月郡主的馬車,正想著只見車夫領了兩個人過來,「小姐,估計那馬車一時半會修不好,這是那車主的兩個隨從,說是要來跟您賠禮的。」
只見那二人低垂的頭,其中一人道︰「我們是惜月郡主的隨從,只因我家郡主的馬車突然壞了,擋了小姐的去路,郡主派我二人來給小姐賠禮。」說著兩人一起向前要俯身跟文玉行禮。變故就發生在一剎那,二人中的一人突然踢開了坐在前面車轅上的婆子,另一人緊跟著將車夫踢倒,並迅速跳上馬車,抓住了馬繩,「駕、駕」,馬車掉轉車頭,朝著城門的方向駛去。
被摔得七葷八素的馬夫和那婆子反應過來,立馬大聲呼喊起來,前面那輛壞掉的馬車上的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怎麼自己這邊過去的兩個人突然將馬車劫了,這是什麼狀況,其中一個好似護衛首領的人,立馬點了兩個手下追了過去。
杜家的馬車用的雖不是寶馬良駒,卻也都是好馬,在城中饒了一圈,就將追兵甩掉了。坐在馬車里的文玉和紫滕顯然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可馬車正在狂奔,這是跳下去,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是以文玉死死抓住紫滕,一邊暗暗告誡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李辰景初時听到杜文玉馬車被劫的消息大吃了一驚,天子腳下,皇城之中,剛從宮中赴宴歸來,馬車竟被人劫持,這伙人是不要命了嗎?眼看天色將晚,一定要在天色黑下來之前將人救回,再晚一些,京都貴婦的吐沫星子都能將她淹死。李辰景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吩咐人帶馬,一邊腦子中不停地思索著,這會是什麼人干的呢,杜文玉一個大家閨秀,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定不會惹上這樣不要命的人物,那就是沖自己來的了,劫了自己將要過門的王妃又所謂所來,讓自己受他們脅迫?無論在誰看來,都不現實。未過門的妻子被劫,于自己或許顏面有失,倒不至受至于人。那這些人能從中得到什麼好處呢?
當李辰景手踫到馬鞭時,一個念頭忽地竄出腦海,是了,未來王妃被劫,自己這個王爺起碼會被影響了神志,會勃然大怒,會不惜一切代價地調動人手尋找劫人的歹人,京都府伊各處也會加派人手于這事上來,如此一來,京都勢必會亂成一鍋粥,到時就會有縫隙令這群人有機可趁,想明白這些,李辰景心下反而安定了,劫人只是個幌子而已,那文玉就不會很快有危險。一躍上了馬,李辰景將武明和衛凡招了過來,耳語幾句,兩人听了一愣,隨機點頭領命各自下去,李辰景點了二十名余名親兵侍衛隨自己親去追蹤被劫的馬車。
文玉馬車被劫持的消息也很快傳回了杜府,杜府上下大驚,阮夫人當時就暈了過去,陳氏忙著照看婆婆,杜文遠立馬帶著杜方、杜謹還有幾個護衛追了過去,在城門處與李辰景的人相遇,認出了來人,杜文遠顧不得下馬,坐在馬上對李辰景一抱手,權當行禮︰「末將杜文遠見過王爺。」
听到來人的名字,李辰景馬稍停一下趕忙道︰「禮就不必了,尋人要緊,城外有好幾個岔路口,到時我們分頭行事,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將人追回。」寥寥數句,交待了事情,一拍身下的坐騎,揚鞭而去。
杜文遠拍馬跟上去,在城門外選了條與恆王相返的路徑追了過去。
追出城外二十多里路的樣子,路上忽然沒了馬車的蹤跡,李辰景勒住韁繩下了馬,吩咐手下四下散開尋找。果然一個護衛在離主路十幾米遠的一片樹林中找到了已經被顛簸的破爛的馬車,只是馬全上人影全無,拉車的馬也不見了蹤影。
是了,拉著馬車畢竟不如只身騎馬跑得快,而且這片地方雜草叢生、樹木成林,馬車也無法通過,歹徒定是解下了馬車騎馬跑了。李辰景又檢查了一下,拴馬的繩子,是被利韌切斷的。這時一個侍衛來報︰「稟王爺,地上發現了馬蹄印,只是馬蹄是朝兩個方向跑的,而且還發現了血跡。」
听到匯報,李辰景來到侍衛發現血跡的地方,離馬車並不遠,此時天色已經發暗,又是在林子里,不仔細看的話,那血跡真還發現不了。
李辰景看到血跡,心里突然有了一種不妙的感覺,會是誰的血跡呢?吩附手下人分成兩個小組分別沿著兩個馬蹄的方向繼續追下去,自己則帶了一部分人繼續在血跡周圍尋找著什麼,突然一個亮亮的東西吸引了李辰景的注意,是一顆珍珠,這定是女子身上的東西了,會是杜文玉身上掉下來的嗎?將珍珠攥在手里,李辰景直起身子又打量了一下四周,視線在兩組馬蹄印上觀察了一下,將馬頭一拽,向著右手方那條路追了過去。
如此又順著馬蹄追出去四五里路,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李辰景命人點起了火把。
「稟王爺,前面好似有幾戶人家。」探子飛馬進前,向李辰景匯報道。
李辰景下了馬,從侍衛手里接過火把照在地上仔細辨別著地上的馬蹄印,好似就是朝著那幾戶人家的方向去的。
「走吧!去拍門問問。」李辰景重新上馬,吩附屬下道,自己提了提馬跟上。
啪、啪、啪
門被打開了,開門的老漢一看外面的架勢嚇了一跳,局促地道︰「不知各位官爺有什麼事?」
「老漢,有沒有看到兩個男子挾了兩個姑娘從這里過去?」一個侍衛向老漢問道。
老漢凝神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沒有?」端坐在馬上的李辰景眉頭皺了皺,難道他們沒經過這里。
「老漢,你可要實話實話,要是欺騙我們,你可知道什麼下場。」那侍衛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劍,將一旁一個伸出來的木頭削掉了一半,嚇唬道。
老漢嚇得一哆嗦,身後的婆娘也嚇得緊緊揪著自家男人的衣襟,「真真沒有沒有看到兩個男男子從過里過去。」
李辰景靈機一動,開口問道︰「那你有沒有看到兩個女子從這里過去?」
老漢點了點頭。
李辰景心中一喜,道︰「你看到她們往哪里去了?」
「那兩個女子騎了一匹馬,風塵僕僕的,到我們這要了碗水喝,問了去京都的路,我給她們指了方向,她們沒有停留就走了。」老漢用手指了一了個方向,答道。
「京都?」李辰景听到這兩字,猛地一轉馬頭,道︰「賞他們,馬上回京都。」
拍馬跑了一陣,李辰景又猛地勒住馬頭,「不對!回去。」
身後一干侍衛弄不明白他們王爺怎麼走了一段又調轉了馬頭,可主子下令,他們只有跟著的份。李辰景一馬當先,遠遠地將侍衛甩在了身後,果然在奔出去二三里路的時候遇到了擠在一匹馬上的二人。
杜文玉被對面來的馬蹄驚了一跳,顧不得看清來人,就想轉馬頭,忽地听到一聲喊聲︰「是我,李辰景。」
听了這聲,杜文玉懸了半天的心終于放下,救兵終于到了。
一松懈,杜文玉就覺得自己就跟散了架似的,渾身沒一點力氣,身體一點點往馬下滑去。
「小姐!」感覺到文玉的搖搖欲墜,紫滕大驚,想要伸手攬住文玉,奈何跑了這麼久,她此時也是筋皮力盡,手上的力氣根本止不住文玉的下滑。
李辰景飛馬上前,手一伸將快要落地的杜文玉撈了起來,置于自己馬前,對紫滕道︰「你能自己騎馬在後面慢慢跟上嗎?」
紫滕僵硬地點了點頭。
此時原本在後面的侍衛也追了上來,正好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想來王爺此時懷里抱著的就是未來的王妃了。
「後面那個丫頭,派兩個人護著,跟在後面慢慢走。」李辰景吩咐了一聲,又轉而掉轉馬頭向京都方向駛去。
杜文玉雖然渾身沒有力氣。但腦子是清醒的,看了看李辰景緊繃著的俊顏,開口道︰「王爺,此事不是西宋人所為。」
「我知道。」
「他們應該不止兩個人,而是一伙人,應是沖著王爺去的。」李辰景放緩了馬速,低頭望向文玉︰「你還知道什麼?」
「王爺那里是不是關押著什麼重要的犯人?這伙人應是為救此人而來。」文玉強打起精神繼續道,自己受了這麼大的罪,總不能白受,一定不能讓那些人的計劃得逞。
「你怎麼知道的?」對于文玉說的這些,李辰景早就想到了,只是對于文玉如何知道的,很是好奇。
「下馬車,解馬繩的時候,我听那兩人中的一個道,也不知老五他們得手了沒有,到時這兩個女人如何處置?另一個道,帶了是個累贅,等得了老五將人救出的確切消息再說,看老五怎麼說,反正不能便宜了李辰景。」文玉將听到的原話轉述了一遍,又道「我是憑他們的話推斷的,不知王爺是否已有了應對之策。」
一個閨閣小姐,見了兩個窮凶極惡的歹徒,不應該嚇得痛哭流涕嗎,竟還注意這些,還能進行如此理智的分析。
「你不怕嗎?」李辰景見她精神比剛才好些,怕她一個姿勢坐久了,身子麻木,扶了扶杜文玉的身子,讓她倚坐在自己身前,問道。
「怕。怕得要死。」杜文玉實話實說道,馬車被劫的那一瞬間,她真有點蒙了,從沒想過自己會遇到這種事,她原本想跳車的,可馬車疾速地奔跑著,萬一摔下去,不死也得殘廢,若是那樣,跟死也沒有兩樣。那兩人急于擺月兌後面追趕的人,馬車顛的厲害,她和紫滕被顛的七葷八素,嘔吐不止,即使這樣她也沒停止想過怎樣逃跑,當她听其中一人講要在前面一片樹林扔車騎馬時,小聲與紫滕商量了計策。在那兩人將馬繩切斷,準備將她們二人扔上馬背的當兒,紫滕用香囊里的粉迷了其中一人的眼楮,使他看不清東西,並用發簪將其中一匹馬剌傷跑開,文玉則趁另一人欲伸雙手扶自己上馬的時機,快速地抽出了那人隨身帶的匕首將那人手掌砍傷,又一把將紫滕拽上馬,沒命地騎馬快跑,才僥幸逃月兌。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一瞬間的事,一旦算計失誤,她和紫滕怕是已經成了兩具冰冷的尸體了。回想起當時的場景,文玉還是一陣後怕。
感受到了文玉的後怕,李辰景收緊了手臂,將他圈在自己懷里,「現在沒事了。」
杜文玉想問問他那里是不是已做好了防範措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听了自己的話仍這樣老神在在的,可見應是沒什麼問題的了。
「放心,定讓那些人有來無回,一個也跑不掉。」下巴蹭了蹭文玉的頭頂,李辰景許諾道。
「嗯!」文玉應了一聲。
「我有個皇莊在附近,你要不要先去那里住一晚,明日再回府去。」
「不用了,我還撐得住,我今晚要不回去的話,我娘不知會擔心成什麼樣子呢,指不定又有什麼不利于我的流言呢,我今天一定要回去。」
其實李辰景心里也明白,文玉先回城里的好,可看到她滿身的疲憊和狼狽又有些不舍。
「王爺可否先派人去我家給我家里人說一聲,免得他們掛念。」文玉道。
「好,這些你就不要操心了,打個盹歇一會吧,你精神不太好。」
「好。」文玉乖巧地應道,不再吱聲。
李辰景朝緊跟著自己侍衛招了招手︰「快馬去杜府說一聲,就說,杜小姐安然無恙,讓只是受了些驚嚇,讓他們放心,隨後本王就送她回府。」侍衛應聲而去。
將杜文玉牢牢地圈于自己懷中,李辰景加快了馬速,暗下決心道,所有參與這件事的人,自己都決不會放過。
快速回了城,李辰景先將文玉跟紫滕送回杜家。
阮夫人見女兒除了精神疲憊了些,頭發凌亂了些,其他一切安好,放下心來,一把抱住女兒,眼楮止不住地流,留在家里的依蘭也快速上前扶住紫滕,二人也相擁而哭。範夫人、文梅、鄭氏妯娌三人也在一旁抹著眼淚。文玉本來不想哭的也被她們弄得眼淚撲撲往下掉,還不得不勸道︰「我這不沒事了嗎,娘、伯母、嫂子你們都別哭了。」鄭氏一邊用帕子擦著眼淚一邊跟著勸道︰「就是,母親和嬸娘快別哭了,再過兩天就是二妹的大喜日子,三妹如今也平安無事,咱們家定會否極泰來的。」
听了鄭氏的話,阮夫人連忙擦了自己的眼淚,「再過兩天就是文梅的大婚,可不能流眼淚。好孩子,平安回來就好,平安回來就好。」又拉過紫滕道︰「紫滕也跟著受苦了。」
紫滕紅著雙眼道︰「奴婢沒保護好小姐,還請夫人責罰!」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何錯之有,能平安回來了就好。」
範夫人也道︰「就是,回家了,一切都過去了,趕快回去好好梳洗梳洗。再喝點安神湯壓壓驚。」
一群女人擁著文玉就要往里去,連給恆王行禮道謝的事都差點忘了,還是範夫人注意到了端坐在馬上的恆王,忙施禮道︰「妾身見過恆王,這次多虧了王爺出手相救。」
李辰景道︰「三小姐此次是受本王連累,既已將三小姐送回,本王現下還有事,先告辭了,等忙完再來府上看望三小姐。」說完,李辰景一撥馬頭帶著手下的侍衛走了。
阮夫人今日受驚也不小,即使女兒現下安全回來,手還無意識地抖著,兒媳陳氏在一旁扶著。文玉雖然受驚,一路上由李辰景護著,精神恢復的不錯,並不用其他人跟著,自己回到屋里洗漱整理了一番,依蘭則忙著照顧紫滕;修飾了一番重回了大廳,又在大家關切的目光下吃了好些飯食,才听說哥哥帶著杜方、杜謹他們出去找自己還未回來。而杜文浩、杜文翰兄弟在杜文遠領人出去沒多久,也帶著人出去找了,如今都未回來,阮夫人和範夫人商量著再派人去給他們兄弟三個送個信,讓他們回家,于是派了家里兩個得用的小廝去找人。
兩個小廝出去沒一會就回來了,「城里已經戒嚴,每個胡同口都有好些人把手,好像在查什麼要犯,小的們剛走出胡同口就被趕了回來,幸虧小的們帶了咱家的腰牌,說不定要被抓起來呢。」
听了小廝的匯報,一干女眷面面相覷,看來文玉被劫這事沒有那麼簡單呀,這就都剛安穩幾日,難道又要起風波嗎?
杜長信傍晚被叫回官屬還沒回來,不知是不是跟這事有關?
其實不光杜家,對于整個京都的許多人家來說,注定了是個不眠之夜!
文玉的馬車是在從宮里回家的路上被劫的事,動靜很大,很快許多人都知道了,連宮里都得了消息,慶仁帝大怒,下令京都府衙嚴查此事,相關人等一個也不許放過。其他人,有人擔心,有人幸災樂禍。初聞文玉被劫,京都一些心儀恆王的貴女初始心中都很高興,被劫了好,救不回來更好,過那麼一兩日,即使救回來,估計成恆王妃也無妄了;後又聞文玉很快被恆王救回,均又憤憤不平,那個杜家女子怎麼這麼好運,恆王真是,為什麼非要來個英雄救美!只是那個美人為什麼不是自己呢。
謝璃是在跟永平候夫人從宮里回府的路上听說的此事,當即幸災樂禍地對永平候夫人道︰「指不定,那女人招惹了什麼不三不四的人,真是活該!」言語極是刻薄,被一向寵她的永平候夫人一把捂住了嘴,這在馬路上呢,被人听了那還得了。回到家好一頓訓斥,不管原因如何,事情未有定論之前,謝璃還是三縝其口的好。等到了晚間,听聞文玉被恆王救出,更是對女兒耳提面命,以後還是謹言慎行的好,身為女子,若言行有失被傳了出去,一輩子也就栽了。謝璃則滿心的怨氣無處發做,將自己屋中的擺設摔了一地,景哥哥為什麼要去救那個女人呢,不然自己就有機會嫁給他了。
陳若雪听到文玉馬車被劫的消息時,她跟蔡國公夫人也在從宮里回家的馬車上,母女兩個面面相虛,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住了,從皇宮出去、光天化日之下,竟被人劫了馬車,什麼人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呢?于是急忙派了下人去打听。
回到府里時,派出去打听的人正好回來,不知劫匪什麼來歷,混在了惜月郡主的隨從里面,如今已逃至城外,恆王已親自帶人追了去。蔡國公夫人聞言喜憂參半。若是那杜家姑娘就這麼一去不回了,阿雪就有希望了不是!女兒有個好姻緣,是蔡國公夫人夢寐以求的事,雖然那個女孩有個這樣的結局很可憐,可在她眼里自己為情所困的女兒更可憐。真希望那姑娘不要這麼快救回來!說不定這就是老天給若雪的一個機會呢。
陳若雪倒沒有幸災樂禍,她覺得此事肯定不是普通賊人所為,一般人還沒那麼大膽。一個普通的低級官家的女兒怎麼會惹來這樣的禍事?是了,如今她並不是普通的官家小姐了,她現在是板上釘釘的恆王妃了,十有**是恆王妃這個身份給她惹來的禍事了!只不知恆王得罪的什麼人?不得不說,陳若雪比謝璃和國公夫人想得多、想得深!
當听聞文玉被恆王所救,並親自護送回府的消息時,蔡國公夫人大失所望的同時,又心存僥幸,被救回來又如何,恆王難道就樂于娶個有可能被污了名節的妻子?陳若雪則悵然若失!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是自己的。
與文玉交好的鄭五娘、範八娘、範九娘、陸如嫣等人也時刻關注著文玉的消息,得知文玉被救回的消息,均松了一口氣,人沒事就好,尋思著改天去探望文玉。
太後也沒休息,听太監來報了文玉被恆王救下送回府的消息,對身邊的伺候嬤嬤道︰「是個有福的!」
那嬤嬤道︰「恆王爺龍章鳳姿,能嫁給王爺,可不是個有福的。」
「我說的不是這個。」太後笑著搖了搖頭,「按理說遇上這事,女子的清白總是被人質疑,如今老六這麼快將她尋回,又親自護送她入府,只要大婚正常舉行,她這個王妃還不一樣穩穩的。經歷了這事,老六心里定會對她有所愧疚,男人的愧疚有時也是女人的護身符呀!」
「又不是王爺派人劫的,王爺為什麼要愧疚?」嬤嬤問道。
「此事定是因老六所起,不然哪個賊人會在皇城根下打一個四品官家女兒的主意。這事老六肯定心里有數。」太後笑道,「從今天宴習上的表現可以看出,那姑娘是個聰明的。不急不躁,舒展大氣,倒也不辱沒了王妃的名頭。」
「好長時間沒听娘娘這樣贊過哪家的姑娘了呢!剛才宴習上,那姑娘表現出平平,老奴愚昧,真看不出那姑娘的聰明之處。」嬤嬤驚奇地望向太後,太後很少這樣夸人呢,看來那杜家姑娘真的很入太後的眼呢。
「就因為她表現不出眾,所以哀家才說她聰明呀!以她那樣的家勢,到了這樣的場合,要麼戰戰兢兢,要麼急于表現自己,她去沉得住氣不出頭,知道靜觀其變。無論其他女子表現的多麼優秀都安之若素。也是啊,她跟恆王是聖上指婚,無大的變故,她就是板上釘釘的恆王妃,在那種場合,她哪需要與其他人比什麼才氣,尤其有那惜月郡主之流在那橫著,那就是個注定為妾的,若真與她比試,哪怕最後贏了,也是自降身段,等日後坐上王妃的位子,別人也會因此輕看她幾分,試問哪一家的正妻會與一個妾室在那種場合比才藝,說出去都怡笑大方。可見她定是想明白了這點,她這個年紀閱歷,就能看透這些,所以哀家說她聰明。且她自罰酒三杯,更得她的大氣。」
「還是娘娘慧眼如矩!」
對于那嬤嬤的恭維,太後只是笑笑,並沒有多言,到了她這歲數,還有什麼看不透的。
皇後听了宮女的回報,只是笑笑表示自己知道了,顯然並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老六娶誰不娶誰跟自己又有什麼關系,這一切自有皇上關心,自己不冷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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