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任盈盈。不過繼而更大的疑惑也便來了,盈盈是怎麼知道她的號碼的?
秦然的緣故?
她「嗯」了一聲,問,「盈盈?」
盈盈顯得很高興,她說︰「我還怕你听不出來我的嗓音呢。高宜臼先生昨晚讓我轉交給你的東西,苗苗接到了吧。」
她這才恍然大悟,盈盈既然做了高宜臼的二等生活秘書,昨天又親自送東西給她,拿到了薛苗苗的電話號碼也不算奇怪啊。可是她昨晚根本沒有回去,不過已經接到了管家電話,就算簽收了吧。
薛苗苗猶豫了一下,才說︰「是。接到了。」
但薛苗苗心里已經在尋思著事情真是極不尋常,本來無關緊要的小事一樁,盈盈身份又是高宜臼的私人秘書,為何要親自打來詢問呢?可單听語氣她又不像僅僅敘舊情的意思。
「盈盈?」她想了想說,「回國來後,工作什麼的,一切還都方便吧?听聞志高集團向來不雇佣女秘書的,你在一群男同事里任職會不會很辛苦?」
任盈盈笑聲瑯瑯,是薛苗苗這輩子都不會有的那種通透真誠,「苗苗說的是高湛程先生吧。高宜臼先生,他身邊哪,可全部是清一色的女秘書啊。全是出類拔萃的女孩子,其實無趣極了。我原本還日夜盼望著那種萬綠叢中一點紅的效果呢。就像電影里演得那樣,轉個身就見男閨蜜,那該有多好。」
她也就笑了,高宜臼果然處處標新立異,甚至可以說處處與他父親唱反調。高氏父子關系從小小的側面便可見一斑。也難怪高湛程先生會願意派出知情識趣的女公關來緩和僵硬的父子關系。
看來,薛苗苗對高氏一族的豪門之內確實知之甚少。
她就順著盈盈的話茬接下去︰「那你得小心。上城的女孩子個個都不簡單的。」
盈盈清脆的聲音從听筒里傳出來,她說︰「苗苗的號碼是高宜臼先生給我的。他似乎對我們以前的關系有所了解,特意叮囑我今天一定要陪你喝個敘舊的下午茶呢。怎麼樣,一會兒我們見面吧。」
薛苗苗怎麼能夠推辭一位久未見面的好朋友的邀約呢。
從高宜臼公寓回家的路上,她特意去了花店一趟。臨近中午的花材正好處在新鮮而且品質最高的巔峰,薛苗苗買了幾樣適合盈盈氣質風格的花卉,準備帶回去自己包扎,以此手制薄禮作為見面禮物。
等到達徹夜未歸的公寓,她剛把鮮花放入保鮮的營養水里,宣告清明假期即將結束的密集來電就一個接著一個打了進來。
先是俱樂部的同事易豆豆提醒她,明天是節後開店第一天的新衣日派對,要她一定不要忘記了購置當季禮服。她還陸陸續續跟薛苗苗說了俱樂部收入和身家排名第二名的女公關程絡繹選了哪個牌子的裙子,囑咐她千萬要注意撞衫的事宜。
她這樣受著同組同事的愛戴和關懷,當然因為身居頭牌的關系。
俱樂部女公關雖然實行指名制,每個女公關一般都有自己固定的客人群體,但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算團隊合作。
雖然美晴老師會按照個人業績和指名率決定女公關們的獎金數量,但基本的工資卻取決于各組總體的營業額,比如,志高3組的薛苗苗和組內其他成員的基礎收入就是相同的。但薛苗苗所在的3組和其他組員之間的基礎收入如無特殊情況,是極少出現一致的。
有無職業陪酒女公關是高級俱樂部區別于一般夜店的顯著特征。公關人員也是俱樂部的酒水實現價值最大化的人文資源,俱樂部公關組算得上一家俱樂部的核心部門。
美晴老師領導之下的志高俱樂部,全職女公關一共分為4組,每組之間競爭尤為激烈。薛苗苗所在的3組,自從成功獲得了高湛程先生這位上城一流的企業家指名後,一躍成為了基本工資最高的組別,也由此奠定了我通往頭牌的職場地位。
同事易豆豆口中的程絡繹屬于4組,她的實力也倏然不俗,上個月程絡繹三言兩語就憑借個人魅力收服了初來俱樂部消費的擎濤集團董座白秋濤,一下將3組和4組曾經拉開的收入差值追趕到所剩無幾。
薛苗苗坐到沙發上,思考著禮服的款式的同時似乎又再次呼吸到了職場微釀的血腥氣。她有些體貼而盡職地想,作為掌管志高旗下四家上市公司的總裁,高宜臼此刻想必也在經歷著商場上的險象環生吧。
她有一搭無一搭地翻著當季禮服的手冊,正在分神考慮職場人事紛爭的時候,程絡繹的電話就撥了進來,雖然她們存在著激烈的競爭關系,但從某個視角來看,薛苗苗和程絡繹也算作信息交流層面的好姐妹吧。
程絡繹果然給薛苗苗帶來了業內的最新八卦走向,她甫一開口,語氣里便充滿了鋒芒盡露的強硬︰「有人向美晴老師檢舉告發薛苗苗,為了3組業績,不惜陪睡志高公子,這是千真萬確的吧?情況如若屬實,薛苗苗,你可丟盡了志高俱樂部的臉面!」
私下****客人和潛在的準客人,這是頂級俱樂部行業最大的不正當競爭。薛苗苗沒想到短短幾個小時內,她和高宜臼尚未確定下來的關系竟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剛剛從破壞高湛程與高宜臼父子關系的緋色新聞里勉強月兌身,居然又立刻掉入了這樣身敗名裂的陷阱之中。
一瞬間,她握著手機的手指都在氣得發抖,但她只能強作鎮靜,用平和如常的口吻問程絡繹︰「你從哪里得到的消息,這個源頭是不是太無聊了一些?難道聰明如程姐姐,听不出放消息的有心人正在對苗苗進行故意陷害麼?」
「是麼?會有這樣的好事者?」程絡繹面對薛苗苗從來沒有過客氣的時候,她們之間的互相敵視從她雙腳踏入志高俱樂部的那一刻便開始了,她冷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薛妹妹做過什麼,自己想必最清楚不過啦。我也不過道听途說,奉獻關心罷了。哦。對了,姐姐我也有請求。作為今天提醒苗苗你要走職場正路的報酬,明晚苗苗就主動放棄kaelen白色薄紗的那款禮服吧,因為我已經決定穿啦。即便平心而論,肌膚更白皙一點兒的我,穿起來效果才會更加自然,更加有說服力,對吧?」
薛苗苗垂頭一看,自己的左手可不正停留在這件白紗禮服上?
通話那頭的程絡繹大約已經猜測到了自己的料事如神,在薛苗苗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她便咯咯笑著按下了結束鍵。
放下手機,薛苗苗不由得怒火中燒。
她生氣,當然不只是因為心愛禮服的一款被競爭對手率先看中錯失了先機,更多因為她弄不清楚,有關昨晚留宿在高宜臼公寓的消息究竟是如何傳到程絡繹的耳中的?
薛苗苗原以為靠近高宜臼,只是她與美晴老師,與高湛程先生三人之間達成的私下交易。怎麼會有這麼多雙眼楮對準了高宜臼的公寓大門和窗戶?
這個險惡的世界。究竟誰是誰的朋友,誰是誰的敵人。薛苗苗在危機的焦灼感中已經開始分辨不清了。
她只知道自從薛苗苗成了志高俱樂部風頭無兩的頭牌女公關之後,她的各種利用價值便開始凸顯,身邊潛伏的各種利益關系便不斷地蠢蠢欲動。
薛苗苗越想越感到在社交界名聲大震後的人心可怕。
如果今天的消息還是由秦然這樣的俱樂部外圍相關人員傳遞進她的耳朵,她倒可以坦然認為,對方的意圖雖非善良,但也在正常可以協商的範圍之內。
但這次,程絡繹,她是我在職場上最有力的競爭對手,率先挾持著重磅煙霧彈向薛苗苗發難,也就是說,薛苗苗最大的職場敵人距離這個消息源最近,那麼她就不得不審慎地考慮好事者到底姓甚名誰了?
當然,無論那個放風人是不是拿到了確鑿的證據鏈,薛苗苗都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來面對自己和志高公子之間今後的關系。
而眼下最緊要的問題是,如果美晴老師迫于壓力,當眾追問起來,她究竟該怎麼做出解釋呢?有人絕對的陷害麼?
薛苗苗的思路還沒有梳理清楚,美晴老師的電話也打了進來。
「苗苗。昨晚的事情是不是做得太草率了?怎麼可以連累志高公子被拍。」
「被拍?」志高公子麼?她暗暗舒了一口氣,只要美晴老師願意開口批評,至少可以證明一切都存在挽回的余地,她小心翼翼地問︰「美晴老師。您手中的證據是照片麼?」
美晴老師停了停,才說︰「我手里拿到的照片,只算無關緊要的幾張,但情況不妙的是,他們從頭跟蹤到尾。」
「從頭到尾?」薛苗苗倒吸一口涼氣,「哪里到哪里呢?」
「當然是你在清明節的一舉一動。你和什麼人見了面,全部都有。看來對我俱樂部頭牌感興趣的人可不只高氏父子一對。」
她能听見美晴老師那邊傳來清晰的磨牙聲。她一定也對這件事怨恨到底吧。無論如何,薛苗苗是俱樂部當紅的搖錢樹,有人能在她之外,對自己不計血本的遠程監控,難道不可怕麼?
她沉默不語,暗暗在想,也不知道現在通話有沒有處在有心人的掌握之中。她緩緩開口說︰「程絡繹最先告訴了我這個消息。如果有人當眾給您施壓,美晴老師準備怎麼懲罰我呢?」
美晴老師顯然已經想好了對策才打電話給她的︰「事到如今,完全取決于高宜臼先生的態度。你知道的,只要他願意為你們的關系負責就沒有問題。女公關不能與俱樂部的會員和準會員戀愛,但高宜臼先生他長期與俱樂部刻意保持疏離。只要他能為你的留宿找到恰當的理由,我就能夠在眾位員工面前為你主持正義。這一點,苗苗能夠在明晚之前做到麼?」
「明晚?」
美晴老師真的過于高估薛苗苗的魅力了。
所有關于謀略,關于智慧的書中都說︰禍患常積于忽微。在所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事態之前,一定有小小的苗頭和征兆曾經預示過大難的來臨。
薛苗苗不知道自己曾經錯過了什麼,讓自己忽然又陷入了人生的險境之中。她坐在原地想了一會兒,到底沒有狠下心來去求高宜臼為她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