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芳菲離開後的書房里還飄蕩著似有若無的食物香氣。高湛程卻沒有了任何品嘗宵夜的心情。
高宜臼執起湯勺,漫不經心地送到嘴里一口,他勸慰父親說︰「美晴老師的去世——您一定是最傷心的一個。但身體要緊。」
既無子女,也無名分與父親相守這麼多年,高宜臼大約能夠站在男人的立場來看待父親這場有悖家庭倫理的婚外戀情。當然這種理解純屬從男性的視角來彼此惺惺相惜。
高湛程臉露星星點點的疲色,在听到兒子的鼓勵後,這才有些容光閃耀的後知後覺,他問高宜臼,「端著幾千名員工飯碗的人,怎麼把自己的腳弄成了這樣?」
高宜臼當然無法向父親明言,那是因為他在自家浴室撒潑瘋狂打砸的緣故,但他又擔心父親把他的受傷牽扯到薛苗苗的照顧夫婿不力上,所以只是從容地咧嘴一笑,保證說︰「我以後會注意的。」
夜宵雖然就此被擱置了下來,但高宜臼察言觀色明顯感覺到在和父親聊了些體己的話之後,兩人之間不再是冷冰冰地探討著目前商界和社交界的形勢。
有一種溫情的暖流開始在書房內涌動。
兩個男人均是沉默了片刻。高宜臼隨著父親凝神的地方望過去,見高湛程正將眼光落在桌面擺放著的地球儀上的某一點。
他深知父親長期以來謹小慎微的性格,志高集團商貿業務遍及全球。堂堂志高董座的書房里即便懸掛著標識有世界各地分公司的巨幅地圖也不為過。
可高湛程便是在如此的細節上都不肯向外界示強。他小心翼翼地隱匿著自己的雄心,不肯在任何一點上授人以柄。
高湛程盯得入神的這枚地球儀是前妻葉寧林婚前環球旅行時贈給他的度假禮物,一晃三十幾年過去了。他們之間唯一的兒子已經可以獨當一面,高湛程心中柔軟的一方被回憶輕輕地撫模著。
已經有兩個女人相繼從他的生命中以不再回頭的方式殘酷剝離,此時此刻的高湛程非常想知道兒子究竟是如何看待女人與商場角力的。
他會因為母親的前塵往事而對自己懷恨在心麼?
高湛程深深地望了高宜臼一眼,見他對母親的舊物殊無特別的記憶,臉上的表情也極為平和,登時也就心頭大寬,他問︰「剛剛我們說到哪了?」
高宜臼並不知道這尊書桌地球儀的來歷,權當父親在思索商場上的布局,所以再被問到時,明顯怔了一下,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答復說︰「美晴老師的葬禮交給哪里治喪比較妥當。」
高湛程點了下頭,「依照你的意思呢?有沒有得力的人選。」
高宜臼當然知道其中的厲害關系,事到如今,美晴老師的死亡已經不再是刑事問題,是誰殺死了美晴老師當然需要一個回答,但更迫在眉睫的志高後宮終于迎來了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洗牌。
誰掌握了此次的社交權爭奪的先機,誰當選了這次治喪委員會的核心人物,誰將會在志高俱樂部里佔據高位。
高宜臼不知道父親讓自己參與討論他的社交私事有何用意,作為兒子,他更不能夠如同一般的人物完全置身于事外。
他只得從側面點評說︰「漫卷俱樂部的劉陵卷老師一定從外部虎視眈眈著志高俱樂部多年來凝聚的一流客源吧。」
高湛程似乎並不驚訝兒子會這麼說,他也不避諱問題的關鍵,問高宜臼,「不想讓薛苗苗成為接掌美晴阿姨位置的人嗎?」
高宜臼聞言心髒差點漏跳一拍,薛苗苗與美晴老師在外界眼里就如同自己與高湛程爸爸的關系一般。父親難道對他產生了存心敲打之心,還是想借此考驗他的應對能力要委以重任呢?
他當然明白父親並不是一個沉湎兒女情長的商人。也一定不會選擇花費巨額的時間只為與自己談一談志高俱樂部的繼承人。
高宜臼躬身說︰「爸爸,薛苗苗她還什麼也不懂。比起在俱樂部生涯中取得成就,我更願意讓她多在未來孩子教育上花心思。」
志高公子一番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他想盡力摘除薛苗苗被卷入利益漩渦的任何可能性。
高湛程一笑,這才拿起手機接听了來自集團秘書室的電話。
眼見通話中的高湛程神情越來越肅穆,高宜臼很知趣地從書房里退了出去。
後半夜下起大暴雨來,睡在恆溫恆濕的高家客房里,薛苗苗被窗外隱約的雨聲驚醒了。
原本便是枕著滿月復心事的囫圇入睡,連綿起伏的夢境一直纏繞著她。憂心忡忡中成眠的結果便是身心的負擔比之前並無放松。
薛苗苗這一覺睡得並不好,所以醒來後,也沒有將錯就錯,繼續賴在床上。她去浴室淋了個澡,繼續沿著睡前的思路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