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沈靜璇起身,戴益鵬已然摁住她的肩,看向長公主道︰「您和小娘子們在這里就行,卑職出去會一會那潑猴。」
孟可娟點點頭,輕輕甩了下酸疼的手臂,起身坐到靠近船舷的位置,將兩個小娘子護在了里面,又命兩個丫鬟攔在了她外側。
秋芬本欲拔出軟鐵劍,卻叫秋香給及時的制止住。
隨著秋香抬起的下頜一看,秋芬倒吸一口涼氣︰哎呀,長公主在這里,怎麼好拔劍?她便老老實實的將手摁在劍柄上,戒備的看向外面。
這麼一番動靜下來,船身自然是要晃一晃的。
尚未起身、本就七葷八素的沈靜璇,就著船身側傾的趨勢,一咕嚕撞向了船板,發出哎呦的吃痛聲。
孟可娟掩面噗嗤一笑︰「你這個傻丫頭,抓住如霜不就好了。」
孟如霜忙起身去扶小表妹,卻見她擺擺手,自顧自的掙扎著起身。
垂眉頷首,沈靜璇整理好裙裾,隨即給長公主行了個大禮。
「多謝長公主救護之恩。」這一遭,沈靜璇設計方家不成,反受暗算,實在是籌謀不周所致,她心中後怕,更是憤恨。
若不是踫巧叫長公主遇上了,只怕她已經一命嗚呼了。
誠然,解藥是戴益鵬給的,但是沒有長公主的身份壓著,方詩雅怎麼會輕易罷休?
鬼門關前又逛了一遭,她對方家又多了幾重怨恨與仇視,對孟可娟多了幾分敬重與感念。
救命之恩,一個大禮雖不足以表達謝意,卻是她唯一能做的回應。
孟可娟忙叫孟如霜扶小娘子起來,嗔怪道︰「傻孩子,這有什麼?難不成你的表弟表妹們踫上麻煩事,你會袖手旁觀?本宮是你的二舅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起來。」
沈靜璇不再糾|纏著此事不放,她咬牙切齒的想︰當務之急,是切切實實的懲治方家之人。
謙恭的點頭答一聲「靜璇記住了」,她向船舷處喊道,「秋香,準備好東西,見機行事。」
秋香凝視船外,努力點頭︰「奴婢明白,表小姐請放心。」
長公主一臉疑惑的看向小娘子,國色姿容因憂慮而平添幾分威嚴之感,她沉聲命令道︰「靜璇,你可不要做糊涂事。這里到底是方府!」
「長公主,您不知道,半個月前,表小姐曾被方家大公子推下水。如今方公子見表小姐依然康健,又唆使方家大小姐加以毒害,這仇怎能不報?」秋芬嘴快,轉身跪拜在地,為自家主子辯解。
孟可娟一愣,柳葉眉擰成了疙瘩。
她托腮思量片刻才道︰「靜璇,你這丫鬟得好好管教管教。別人可不像本宮這般好說話。不過,關于落水的事,本宮倒是頭一次听聞。」
丫鬟在場,孟可娟不再堅持自稱舅媽,身份端著,姿態擺著,絕不自輕。
沈靜璇頷首上前,蹲在孟可娟膝下,抬起頭認真的看向她的雙眼︰「長公主,靜璇回府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教訓秋芬。但是今兒個,靜璇若不報落水沉溺之仇、撞山下毒之恨,實難解心中怨念。」
孟可娟聞言,想到這小小的人兒,打小被養在舅舅家,又遭人陷害,確實委屈,只好搖頭嘆息道︰「靜璇,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何苦如此急切?萬一你失手呢?又有誰來護你?這樣吧,本宮會出面教訓那個方家小子,你且好好等待機會,不要自亂陣腳。」
「長公主——不,靜璇不能等。」沈靜璇起身,緊握的拳,顫抖的肩,狠戾的眼,無不表明著她的決心。
「靜璇你!」孟可娟無奈,只好自顧自板著臉生氣。
隨後,不等湊過來的孟如霜給小姐妹幫腔,她便冷冷命令道︰「如霜,看好你的表妹,不要讓她胡鬧,外面的事,本宮自有主張。」
孟如霜話到嘴邊,只好咽下,乖乖的拽住小姐妹的胳膊,撅著嘴,同仇敵愾的看向外面。
孟可娟說完,已然起身向外走去。
畫舫外,鏡湖湖畔,方名顯命人將戴惜羽送上前來。他輕浮地摟著落難的小娘子上下掃視,挑釁般看向黑著臉的戴益鵬。
「久違了,飛蓬大將軍。沒想到你如此心疼小弟,竟然將自家妹子送給我解饞,嘖嘖,可真是美味啊。」方名顯說著,抬手挑起戴惜羽的下頜,湊過臉去,色眯眯的嗅著。
戴益鵬逼近幾步,發出最後通牒︰「潑猴,不要找死!你做的孽事還少嗎?」
「呦,這有什麼?小弟既然敢將你的靜璇妹妹推下水,自然也敢將你的惜羽妹妹開了苞。你不信?你看看她這凌亂的頭發,這破碎的衣衫——」方名顯yin相畢露,伸出舌頭,舌忝在昏睡過去的戴惜羽臉上。
戴益鵬忍耐到了極限,當即握拳,大踏步向方名顯逼迫而來。
偏在這時,人群後被綁著的一個少年郎忽然睜開眼,奮力一掙,擺月兌了麻繩的束縛。怒喝一聲,那人已揮拳沖上前來,揪住方名顯,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的面門。
方名顯豈是吃素的?當即矮形,閃過一拳的同時,將對方一拽一甩,丟向了惡虎一般撲來的戴益鵬。
一臉鄙夷的看向那兩人,他狂笑不止︰「哈哈哈,這等雕蟲小技,也敢自稱將門之人!」
沖上來揮拳相向的,是被他灌了**散的莫啟安。
一早防備著方家的莫啟安,來之前已經服用過解藥。本著好好瞧瞧方名顯到底搞什麼鬼的意圖,他便將計就計的裝睡,靜待其變。
方才在人群之後,他曾偷偷睜開眼,一眼瞧見自己崇拜的大將軍,這才知道方名顯惹上了太歲。
戴益鵬是誰?十三歲便熟讀所有兵法,精通沙盤演兵,十五歲便摔跤摔贏了大將莫等閑,十八歲便親自領兵上戰場的殺神是也。
若不是老皇帝這幾年被西國進貢的美女和財寶迷花了眼,只許戴益鵬堅守陣地,又下旨命他無金牌諭令不得擅自開戰,那西國還能苟延殘喘到今天?
方名顯居然敢惹殺神?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待莫啟安樂呵,卻听那廝居然口口聲聲地提到了他的表妹月兒和惜羽,這還了得?
一睜眼,便看到了那奸賊褻瀆小娘子的舉動,他哪里還肯再裝睡?自然是揮拳而上!
誰知他被綁的時間長了,手腳發麻,使不上力氣,丟了自家臉面。
被戴益鵬一把托住,莫啟安很是羞愧,他不但沒有幫上忙,反倒是成了拖後腿的。
一聲「鵬哥」沖口而出,他身姿筆挺的站好,敬畏的看向對方。
「老弟,救人要緊,稍後再敘!」戴益鵬撇下莫啟安,再次向方名顯沖去。
方名顯知道激將法對戴益鵬最管用,自然是更加囂張的捏著戴惜羽的臉,張嘴就要親下去。
「都給哀家住手!」一個沉著冷靜的老婦人聲音,恰在其時的于湖畔上方響起。
在場眾人莫不是心中一顫,當即停下各自的動作,轉身面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山呼︰「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但見一個上身著織金纏枝蓮妝花紗繡「玉兔萬壽」補方領女襖,著暗黃色雙膝馬面裙,梳著圓髻,簪了根赤金餃紅寶石鳳釵的老婦人,威儀萬千的站在了秋風中。
圓月臉上溝壑少見,保養的極好,一雙老眼似乎能洞察一切,端的有著當朝皇太後的絕代風華。
「淵兒,這就是你說的游園會盛況?」老婦人冷下臉訓斥著長孫,冷哼一聲,掉頭就走,罵道,「一群斯文敗類!」
「母後——」孟可娟正好走了出來,一眼瞧見眾人滿地叩拜的盛況,心道︰這下靜璇的事就好辦了。
匆匆步上前來,孟可娟示意虛扶著太後的柳嬤嬤讓開,親自攙住了太後,親昵的將腦袋枕在了對方肩上。
太後臉色稍霽,伸出戴著護甲的手,在幼女鼻子上點了一下,罵道︰「你這小東西,怎麼也在這不干不淨的地方?」
「母後——人家是貴賓,來主持拜織女儀式的。」孟可娟攙著太後緩步離開,不住的撒嬌。
太後奇道︰「那你不去主持儀式,在這里做什麼?跟著這些紈褲子弟瘋,好玩嗎?小心駙馬知道了,一早看清楚你的真面目!」
孟可娟嬌哼一聲,只得站好,轉身指著跪在地上的方家兄妹道︰「母後,這兩個孩子過于頑劣,害得安國公府的小娘子身中劇毒,險些命喪黃泉。女兒恰好遇上了,不得不管,因而才從畫舫上出現。」
「哦?還有這等怪事?到底怎麼個經過,待會可得給哀家說清楚。對了娟兒,那小娘子可醒轉了?不會讓安國公府有什麼鬧騰的理由吧?」
太後皺眉詢問,焦心的只是功勛之家會不會借此胡鬧,而不是小娘子到底好轉與否。
孟可娟稍稍提高聲量道︰「那小娘子剛剛服了藥,尚在昏睡之中,怕是不便出來叩拜母後了。」
太後聞言倒是沒說什麼,反倒是讓方家兄妹先平身,隨後下令移駕方相府上的正院,意欲親自審問後再做定奪。
孟承淵聞言眼神一暗,站在烈烈西風中的他,下意識的向不遠處的畫舫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