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白為霜又提點了對方幾句後,便放那人離開了。回到自己的住處,莫然推開門,就見自己的床鋪不知何時被人用墨汁涂上污漬,上面還寫著警告的話語,他愣了一秒,便注意到那字寫的漂亮,若是不看內容,倒還有幾分欣賞的價值。事到如今,傻子都該想到是誰在整他,微微一笑,青年伸手將床單被褥全部丟在地上,躺上光禿禿的床板,閉眼睡去。
之前食堂的一幕徹底惹惱了楚湘,那位大小姐怎麼甘心自己被人這般挑釁,三天兩頭的找茬,還暗地里玩些放不上台面的小把戲,在莫然眼中看來就與那小女孩過家家似的,幼稚得很,自然不會與她計較,干脆整天呆在房間里,修煉那本白為霜給他的心法,一月過去就突破了第三重。
這速度不可謂不快,白為霜知道後也是驚訝非凡,要知道以他的天賦根骨,整日苦練修行近半年多,也不過是堪堪到達五重……而這人的根骨極為一般,這才一個月,竟然這麼快就……
面上一語不發,心中卻早已敲響警鐘。要知道這練武一事,想要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但若是在短時間內達到速成,也是有辦法……這其一,便是那人根骨天賦極佳,又勤學苦練,而這其二……就是他本就內功深厚,有很好的底子,修煉起來也會加快速度。
他反復確定了數次,對方根骨極為一般,而且脈象相當詭異,除了心法三重的內力外,完全探不到別的。
莫非,這人真是深藏不露?以自己現在的修為還看不出什麼?
越想疑慮越重,白為霜輕輕皺起眉,開始思考如何加深對他的控制。
莫然在一邊逗著小蛇玩,見他眉頭深鎖,便轉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比劃了著︰「怎麼了?」
「……沒什麼。」淡淡敷衍著回應,白為霜從懷里掏出幾個饅頭丟給對方︰「吃吧。」
「謝謝。」
「……」
看著那熟悉的手勢,白為霜眯了眯眼。
莫然似乎特別喜歡說謝謝,仿佛生怕欠了什麼似的……真是有趣。
他模著下巴,細細端詳起面前的人來。
憑著身高和露出在外的喉結,白為霜可以斷定對方已經過了及弱冠的年紀,這樣的人出現在‘祭品’之中,除了刻意為之,根本想不到別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敢大膽猜測嚴列臨走時那意味深長的話,是不是就是指這個人會跟他一樣,被收入內門?
右護法很少收人為徒,自己便是那最小的一個,正因如此,他才會動了拉攏勢力的心思。可是這無情教雖大,但能信任之人卻太少太少,唯獨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才算可信。
將《蠱毒心經》提前給他,便是自己的仗著嚴列的提示,自作主張,求得就是人情。
莫然不喜歡欠人東西,他就偏要那人欠他,只有徹底買通了人心,才能讓那人替他辦事。
想到這里,少年的目光似是又柔和了些,透亮的瞳孔上浮著一層水光,掩蓋幽黑之下波濤翻滾的情緒。
「吃完了,我給你換藥。」
飼養那小蛇需以鮮血,雖然它胃口並不算大,可每次用食,都得咬個口子。這一個月下來,莫然的手指已經纏滿繃帶,雖然都只是小小的皮外傷,看著也怪嚇人的。
不過這人傷口好的也快,大概是和他奇特的體質有關。
而且按理來說,任誰被這般對待,心中都會有不滿,可這人完全不在意,與那小蛇相處和諧,還拉著白為霜給它起名字。白為霜自然不會搭理,他就一個人想了半天,最後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寫出一個淬毒的‘淬’字。
又想了想,往後再寫了一個。
于是在某人的堅持下,白蛇淬淬就這麼誕生了,這名字寫出來還行,念出來卻是土了吧唧的,每回白為霜喚的時候,莫然都會無聲的笑到肚子疼。
兩人間的相處愈發地和諧,對此白為霜除了慣例的警惕外,心底也漸漸滲出了一絲別樣的情感……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從前。
少年黑色的瞳孔閃過一絲迷茫,又很快被冰冷的現實逼迫著清醒。他深深吸入一口氣,閉上眼盤坐在床上,雙手掐指,按照《蠱毒心經》上的說明運氣功來。
今天他即將突破第六重,這本心經一共八重,六重是個坎,很多師兄師姐便一輩子卡死在這個坎上,最終變成了師傅的藥人……他不想成為那樣的下場,只有卯足了勁兒往上爬。
只要爬得比誰都高,就能將一切踩在腳下。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道理。
……
楚湘睜開眼楮,嬌媚的小臉上露出一抹明顯的喜色,她根骨極佳,又受了刺激瘋狂修煉,如今這本一共七重的《修身心法》已經被她突破了第四重,這個成績放在所有新弟子眼里,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可是盡管如此,有一個人與她來講,卻是遙不可及的存在……想到這里,她咬著下唇,露出怨恨的神色來。
她並非表面上的那般愚蠢,心中知曉那莫然之所以能來到這里,肯定是開了後門的,不然為何就他一個年齡大了的啞巴,又憑什麼與其他年輕的同門一起練功學武?有一身上好的輕功又如何?還不是個口不能言的殘疾,這種人在這里,就算是有白師兄護著,也活不久。
楚湘的母親出身低賤還死得早,她又身為女孩,在家中備受歧視。當時仇家來屠時她恰好被那惡毒的後母遣去河邊洗衣裳,這才逃過一劫。而她流落街頭後千辛萬苦的來到這里,為的就是得到力量,足以改變命運的力量。
她不甘一生低于人下,在這里的所有師兄弟都是這麼想的,既然大家都是一樣的出身,又憑什麼就那莫然獨獨受到最好的待遇?
她不服氣。
杏眼被妒火滿載,楚湘抓皺了袖口,此時一股奇特的力量在她身體中亂竄,所過之處燃起熊熊熱度;剛剛修成的心法猶如一把不會熄滅的火,在她體內瘋狂的燃燒,灼烤著情緒沖動。
楚湘不再猶豫,她轉身出門,目標是白為霜的住宅……
……
白為霜的突破,正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少年坐在床上,眉頭緊蹙,嘴唇蒼白;他為了控制不斷亂竄的內力,卻是用硬來的方式將自己逼到了極限,調動全身的真氣,全力牽制內力的動向……額頭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衣裳下的身軀在微微顫抖。這樣強行運功的代價就是渾身經脈如凌遲般疼痛,手腳都仿佛不再屬于自己似的,唯有腦海中掙扎的那點意識……
內力順著經脈淌過全身,猶如鋼刀劃過骨頭,他甚至能听見那刺耳的聲響……再堅持一下,他這樣告訴自己,眼前綻開一陣白光,隨之而來的是無數破碎的片段……似乎是受了刺激,他一狠心,在全力的基礎上做最後一搏……
這個時候,敲門聲忽然響起。
一口鮮血噴出,白為霜的身子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軟倒在床榻上,他臉色慘白如紙,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空洞,很快又泛起一絲驚愕……
「誰?」他拭去唇邊的血跡,嗓音嘶啞的不成樣子。
「師兄,我是楚湘啊……」
「……滾。」
話音剛落,他又噴出一口血來,第一次動了如此強烈的殺意。
「你說什……」門外的楚湘一陣顫抖,女人的直覺讓她瞬間感受到了什麼,僵硬的站在門外,她只覺得此時猶如鋒芒在背,突如其來的寒意冷卻了燃燒的沖動,頓時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一直感到別人的氣息徹底消失之後,屋內的少年才緩緩吐出第三口血。
他現在渾身無力,丹田處更是空蕩蕩的,好在內傷並不算太嚴重,只是這半月下來都不能再動武了……那個該死的女人。
白為霜眼神冰冷,他正想著如何給對方一點教訓,忽然發現被他收入盒子中的淬淬自己爬了出來,這會兒正蹭在他那張染了血的床單上,信子 的吐著,像是在舌忝舐什麼。
白為霜先是一愣,隨即整個人猶墜冰窟,一個想法從心底深處冒起……他不顧發麻的脊背,翻身抽出枕頭下的匕首,對著自己的手臂就是一刀。
鮮紅的液體順著傷口瀝瀝流下,暴露在空氣中發出腥甜的氣味,小蛇晃著腦袋,滋溜溜的游到他手邊,張開嘴吞噬著落下的血滴。
「……」
屋內一陣死寂般的沉默,少年的眼神由最初的驚愕緩緩化為苦澀,最後徹底凝結成冰。手腳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白為霜知道那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恨——
他的血液里有毒。
是誰給他下的毒呢?平日里的所有食物,自己都要一驗再驗才敢下口,更別說什麼旁人下毒了……他向來小心謹慎,除去中毒的可能,唯一的解釋便是那每天修煉的《蠱毒心經》。
自己方才內力耗盡,沒了內力的掩護,潛伏在經脈滲出的毒素滲入血液,所以那小蛇才會突然對他的血感了興趣……白為霜發現自己異常冷靜,他甚至可以不帶任何感情的伸出手,搭上脈搏進行最後的確定。身體已經不再顫抖,依舊有一股寒意順著呼吸流向全身,猶如此時蔓延在他身體中的毒素般,吞噬著每一個角落。
為什麼那些沒有突破第六重的師兄們會被做成毒人?因為這功法本就是為了煉制毒人,第六重以下都是低級的毒人,他們會在不知不覺中遺忘過去,喪失記憶……最終變成行尸走肉的傀儡。而一旦到了這個時候,師傅……不,嚴列就會將他們收集起來,其一為了掩人耳目,其二便是……將最後一點價值壓榨的干干淨淨,半點不留。
至于六重以上的,估計已經突破了‘低級’的門檻,成為真正行走的‘毒’,功法中的毒素會慢慢侵蝕大腦,等內在被吞吃干淨後,留下一具听話且光鮮的外殼,他們一生都不會發現自己早已被煉成毒人,即使察覺了身上的異變,也會很快被嚴列‘修改’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想到這里,白為霜不知怎麼地就笑了出來,漂亮的臉上帶著扭曲的快意。那些欺負他、試圖殺死他的師兄們,竟然個個都是毒人!他們會在無形的控制中度過余生,直至死亡都不會發現,他們最最最敬愛的師傅,將他們煉成一具有毒的傀儡!
——這是何等的悲哀?
他與他們不同的是,他發現了,他發現了這個可怕的秘密,因為有人干擾,他沒能突破第六重……
他才練功半年多,毒素扎根不深,他還有機會回頭。
這是上天的眷顧,少年想著,笑的更開心了,可這笑聲中,卻染上了一絲的悲涼。到了後來,他笑累了,渾身是血的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著腥甜的空氣,仿佛想要借此記住什麼。
那是仇恨的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打了個大綱花了一點時間__不得不說劇情被延長了……因為大綱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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