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我被豹子踹下了龍床。
我光著腳迷迷糊糊的抱著什麼東西坐在門外的石階上打盹時,寧妃趾高氣揚的從我身邊走過,差點又把我踹倒。我保證,當時如果我再摔倒,我會爬起來痛揍寧妃一頓。可是我沒摔倒,我也沒揍寧妃,但我卻暗暗發誓,再也不會爬豹子的龍床。
夜深人靜,龍床上傳來的某種不和諧的聲音擾得我無法入眠,只得抱緊懷里軟乎乎的一團走進了黑暗中。
我喜歡黑暗,休曾經說過,黑暗中的我,就像黃泉路上的彼岸花,又像幕色中的罌粟,帶著死亡的誘惑,是心血沸騰後的噴灑,絢爛了永恆的剎那。
我居然被懷里掉到地上的一截袍角絆倒,太不幸了。豹子的睡袍,什麼時候跑到了我懷里?原來我抱的不是枕頭!
夜黑,風涼,我冷,豹子的袍子正好幫我擋風。
我漫無目地的走,哪兒陰森往哪兒鑽,居然鑽到了冷宮。冷宮很冷,別的宮門上是金匾紅字,唯獨這里是黑漆涂成的門匾,上面還滴著水。晴空皓月,哪兒來的水?
真的是夠冷,連一個守門的兵都沒有,萬一冷宮里面的人跑出去怎麼辦?這里難道不像現代的監獄嗎,得了空總是想逃出去的吧?
走過空寂的院子,我推開了一扇大門。是房間嗎?模索了一會兒,我居然找到了一張床,還有被子,也沒有什麼異味。太好了,當瞌睡遇到枕頭,下面是呼呼呼。
任誰也不會相信,我會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一覺睡到天亮,連我自己也不相信。要不是眼前這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瞪著一雙核桃大的眼楮直勾勾的盯著我,我會以為我在夢游。
我的心猛的一沉,伸手把她從床上推了出去,干巴巴的問︰「你哪位?」
她爬起來,不哭不鬧的走到床邊坐下,固執的看著我,用兩只快出竅的眼楮盯著我,漠然的答︰「我的床!」
看她眼圈上濃重的黑眼圈,我仿佛明白了什麼,試探的問︰「這是你的床?你昨晚一夜沒睡?」
「你睡了我的床。」她漠然的又答。
「你怎麼不喊我起來?」我有點小小的心虛,莫名其妙堂而皇之的霸了這個女人的床,害她一晚上瞪著眼看著我,愣是沒把我 嚓了。要是別人佔了我的床,這事兒我干的出來。
「陛下,陛下,陛下……。」女人突然緊盯著我的袖口喃喃的念著什麼,眼里有一掃而過的哀與痛,很快又恢復了呆呆傻傻。
我低頭看了看袖口繡著的一只金龍爪,想了想,低頭問她︰「你是豹子的皇後?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眼皮也沒眨一下,順著我的提問乖巧的回答︰「青玉。」
我把腿從床上挪了下來,只留了個**在床上,拍著床板里面的枕頭說道︰「你的床還給你,上來睡吧。」
青玉爬上了床,兩眼直勾勾的望著我。看的出她很困,卻倔強的不肯入睡。是個脆弱而又無害的女人,豹子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把她打入冷宮的呢?
听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我知道這個女人已經睡了,可我還是不想動。我該去哪兒呢?豹子不會讓我離開,我也不想去他的寢宮找不自在,難道讓我套著他的睡袍在皇宮里到處轉悠?指不定晚上我就被人送到這兒來了。
還是先解決生計吧。我站起身,袍子卻被那女人緊緊攥在手里。我的心微不可見的動了一下,為著這個女人對豹子的情意和她的執著。
我決定不走了。我把青玉往床里面擠了擠,躺在她旁邊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好大、好空蕩的一個宮殿,四百個還是五百個平方?有一些陳舊的桌椅,擺設也很簡單,卻很干淨,符合這個女人表現出來的味道。
突然,我看到了一個能睡覺的好地方!這個女人的房間有兩根寬大的橫梁,寬度絕對超過一米,足夠我躺在上面睡個安穩覺的。把這個女人哄好,哄一床被子,哄的她乖乖的不吵不鬧,我就可以任性幾天了。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反正是被尖叫聲驚醒。和我一樣被驚醒的還有那個女人,青玉。
「你是誰?你怎麼會在冷宮?」一個婆子見鬼似的瞪著我,伸手去抓我旁邊的女人。
青玉本能的往我身邊躲,婆子又抓,臉都扭曲了。我看著礙眼,伸手扣住婆子的手腕輕輕一翻,折了她的肘關節,然後就听到她的慘叫。
「再叫小心我剁了你!我沒地方住,過來找個窩睡覺,再吵的話我讓你一輩子開不了口!」我威脅了婆子幾句,把旁邊桌子上的一碗飯端了過來遞給青玉,然後拉住婆子的胳膊用力一塞,又是一陣鬼叫。
好寒磣的飯菜,青菜豆腐,豆腐貌似還有股味兒。
「你吃。」青玉小心翼翼的把碗朝我面前伸了伸,大大的核桃眼令我心悸不已。
「別吃了,你等著我,我給你拿好吃的去!」
我瘋瘋火火的跑回豹子的寢宮,被蘇蘇和豆豆一把拉住。
「江姑娘,昨兒一宿你跑到哪里去了,急死我們了!陛下還沒有下朝,他臨走的時候讓我們一定要找到你,否則他說會活剮了我們!」
呃,豆豆的手勁兒真大,不折不扣的石豆子!我拍拍她緊繃的臉,溫柔的說︰「豆豆,我餓了,快去幫我弄點吃的回來,越多越好!」
其實房間里已經有一桌她們幫我備下的早膳,我打發豆豆去膳房也是不想跟她正面起沖突,那傻妞太死心眼。豆豆不在,剩下一個蘇蘇根本不在話下。我找了一張油紙把糕點包好,又端起桌上一碗不知道什麼羹還是湯的,撒腿就跑。等蘇蘇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跳上城牆翻到了另一個院子。
叫吧,跳吧,蘇蘇,地球太圓,皇宮太大,你丫是攔不住我的。
我從冷宮的牆頭上跳下來的時候,青玉伸著脖子站在門口張望。素雅的洗得發白的衣衫,垂直披散的墨發,營養不良的青白臉色,核桃似的大眼,在看到我的那一剎那一切似乎都變得有了顏色。青玉,是喜歡我的。
我拎著她縴細得和兒童無幾的脖子,把手上微熱的姑且叫做營養羹的東西遞給她,命令道︰「吃干淨,還有這些糕點,吃掉它們!」
青玉的眼楮里像投進了石子的湖水,漣漣爍爍。她喝的很慢,每喝一口都像在品味世間極品,每吃一口糕點都像在回味一段故事。青玉有故事,能夠做豹子的皇後怎麼可能沒有故事?一夕之間身處冷宮又可謂一段傳奇。我對別人的故事沒興趣,對傳奇也不感冒,我又犯困了。
我輕飄飄的躍上橫梁,月兌下豹子的睡袍把上面一層厚厚的浮灰擦掉,立刻,下面傳來了咳嗽聲。
橫梁上面擦干淨了,就差一條被子,青玉估計沒有多余的被子,那老婆子也不是個善類,晚上還是把豹子龍床上的被子抱過來吧。
咦,橫梁的中間有幾條極淡的細痕,似乎是個暗格。我對這個比較有興趣,我準備打開這個暗格。
「什麼人擅闖冷宮,出來!」一窩侍衛從外面涌了進來,把門口堵的嚴嚴實實。我把頭探出來,看見青玉明顯的抖了起來。
「皇後娘娘,有刺客闖進冷宮,小的奉命追查,皇後娘娘,得罪了!」幾個人上前把青玉架了出去,拿著長槍在床上亂捅亂刺。
可惡,不分青紅皂白就定了死罪,哪個王八羔子這麼囂張?我裝作受驚嚇的樣子從房梁上「掉」了下來,趁他們不備鑽了個空子跑到門口,然後,我看見青玉淚流滿面的跪在地上,兩個侍衛驕橫的拿長槍抵在她的後頸上,令她不得不低頭。
我記得,青玉現在還是皇後吧,怎麼會被幾個小小的侍衛欺負成這樣?我冷眼走上前,把豹子的睡袍抖了抖,在灰塵的彌漫下輕言慢語的說道︰「皇後,你怎麼這麼窩囊?你可是皇後,怎麼能讓奴才爬到你頭上作威作福?這些人冒犯了你,要打要殺你給句話吧,事後我會把你的話帶給陛下,由他定奪。」
青玉臉色發白,艱難的抬起頭,緩緩朝我搖了搖頭,眼里有驚恐,有痛苦,有無奈,有認命。這女人,怎麼這麼蠢?
「大膽,敢到冷宮放肆,把她拿下!」原來冷宮不是沒有人看守,而是都隱在暗處。
有人拿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就像前世我被人用槍指著腦門的樣子,好刺激。我潛藏在骨子里的叛逆開始喧囂,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連毛孔似乎都在蘇醒,在吶喊。
「青玉,閉上眼楮!」我掃過青玉的眼,她的眼迎上我的眼,那雙核桃眼迅速隱進了一片黑暗之中。
偏頭,鎖喉,奪刀,刺人,分分鐘不到的事,三個侍衛在我腳下抽搐。被割斷喉管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你你,你是什麼人?來人,快去通知寧大人,有刺客,有刺客!」為首的侍衛一邊後退一邊喊,青玉倏的睜開眼,瞬間面如死灰。
看青玉的反應,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個寧采元會是個大麻煩。一不做,二不休,全做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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