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夜游宮」死人失火的消息便不脛而走,在秦州的大街小巷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是同行嫉妒,買通了江湖殺手實施報復;又有人說是老板,*了沈大將軍的情人,遭沈大將軍報復;還有一種說法更是有趣,說「夜游宮」的老板是西蕃國安排在南朝潛伏多年的奸細,其目的是為刺探軍情,為不久的南侵做準備,不料卻被景佑公主識破,秘密派了大內高手進行誅殺。
伊姝听得不禁暗暗好笑,這三種說法,沒有一種是靠譜的。
其實海棠院早對這個酒樓進行過深入的調查,卻什麼也沒查到,就像它的店面裝飾一樣,一切都干干淨淨、正正當當的,找不出一點不正常的地方。如果真是要說它不正常的話,便是一切都太正常了。
別的酒家或多或少,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而在「夜游宮」,卻是什麼問題也沒有。在這次死人失火案以前,這里什麼也不曾生過,大掌櫃謙和,小伙計熱情,少女們溫柔,菜肴永遠是最新鮮最完美的,令人挑不出一點錯處來。別說打架斗毆,就連小口角也從沒生過。
這樣一家堪稱完美的酒樓,卻在一夜間名存實亡。昨夜的那場大伙,把整個酒樓燒得面目全非,今早從廢墟中抬出來的燒焦的尸體,多達二十具。此案已經驚動了秦州知府袁天倫和輔國大將軍沈邦彥,兩人親到現場督促辦案。
無疑,伊姝對這個案子也相當地感興趣,一時之間卻也找不到突破口,只得靜觀其變。
四人吃過早點,坐在小花園里下棋。當初入住這家江南客棧,便是看中了房間外面的這個小花園。花園雖然不大,但勝在幽靜,四周鮮綠色的草地上。散布著星星點點的白色小花,幾株高大的玉蘭,亭亭玉立,純白粉紅淺紫。各爭紛芳,香氣四溢。
對面地字號房昨晚亮過燈,應該是有人住了進來,不過直到此刻也沒見到半個人影。伊姝又一次抬眼望了望那邊,心不在焉地落下棋子兒,離冬立馬拍著手笑道︰「哈哈,公子,你輸啦!」伊姝低頭一瞧,不禁恍然,隨即也跟著笑了起來。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些什麼。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隨即又快速地從里面關上,走出來一個面色蠟黃的中年漢子,一身短衣勁裝打扮。額上太陽穴高高突起,看樣子應該是長年在道上行走的江湖人。那人瞥了她們一眼,徑自匆匆下樓而去。
伊姝看得心中又是一動,隨即朝旁邊的晚秋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尾隨著跟了去。
從昨晚住進這個房間開始,她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一種焦急得讓人壓抑得快要窒息般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一宿未曾睡好,半夜起來小解,卻意外現對面房間亮起了燈,透過窗戶看過去,有幾個模糊人影在不停晃動,雖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她還是听到了一些令人震驚的支言片語,比如嶺州府衙起火,太子失蹤等等。
嶺州府衙,太子……那不就是太子哥哥出事了?伊姝臉色忽地一變,雙腿不自覺地有些抖。嶺州偏遠。還沒來得及設立海棠院分院。雖然年前派了旋風衛過去,但至今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伊姝頓時心爭火燎,回房後急忙將睡夢中的喜春拍醒,然後果斷命令道︰「春兒,馬上通知煙月,讓她無論用什麼方法,必須盡快查出嶺州的事情,速速回報。」
喜春看著她滿臉的凝之色,知趣的沒有再問。
直到晌午,地字號房里再沒有任何動靜,正巧有伙計送飯上來,伊姝及時上前打听,伙計先是不肯說,不過銀子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伙計終是吐露了他所知曉的皮毛。
原來,先前出去的中年漢子,是此地最有名的「龍威鏢局」總鏢頭王振東的大弟子項官龍,此人不但武藝非凡,而且待人熱忱仗義,在江湖上的名聲不錯,就連綠林道上的好漢也都會賣他面子。王總鏢頭年事已高,近幾年已很少出門,因此「龍威鏢局」的大小事務,都由項官龍出面打理。
看起來,他是個精明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哪方面的人,而房里的那幾位又都是什麼身份。據伙計說,他們是昨晚亥時,由項鏢頭領著住進來的,並付了一個月的房錢,顯然他們要在此地呆上很久。
想到這里,伊姝忽地一喜,難道——他們口中失蹤的太子,已經來了秦州?隨即又搖頭,這怎麼能?嶺州離此地,不遠千里,太子哥哥如果真出了事,也會直接回京城,怎麼能來秦州?
正思忖間,晚秋忽地闖門進來,只見她絲凌亂,臂上隱有血跡,神情亦是狼狽。伊姝不禁皺眉,淡淡地問︰「怎麼回事?」
「奴婢奉命跟蹤那個家伙,沒曾想被他現了,誘我入了一條死巷,隱在暗處猝然出手,奴婢無能,被他打傷在地,這家伙趁機溜掉了。」
伊姝听了,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吩咐她下去料理傷勢。
桌上的飯菜雖然豐盛,伊姝也僅僅是淺嘗輒止,一連串的變故,讓她根本沒有心思去品嘗特色美味,眼下也只有期待臨夏能夠帶回一些線索了。
秦州的海棠院雖然建立得早,但所得的情報並不怎麼給力,比如沈邦彥在上次王棠棣圍困皇城後的動靜,還有那個深夜入宮帶東西給沈淑妃的蒙面男子,以及昨日叫她們了解的「夜游宮」主人的情況,無一使她滿意。
這讓伊姝不得不疑心是否是內部出了問題。情況未明之前,她不敢輕易露面,但願臨夏這一次去,能夠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
說曹操,曹操到。
臨夏像一陣風似地卷了進來,嘴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茶也來不及喝一口,便急急地說道︰「公子猜想得不錯,咱們內部果然出現了叛徒,就是秦州分院的怡紅,去年湘雲姐突然暴斃,煙月姐命她暫代管理此地事務,沒曾想這賤人早就被人收買了,傳回京城的都是假消息。」
「當真?」伊姝陡然一驚,盡管心中早已有了猜測,但此刻听臨夏親口說出,仍然覺得不思議。這些分院的負責人,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絕對忠心靠的人,每年的分紅並不少,相當于一個五品官員的俸祿,想要收買她們並不容易。
這究竟是誰?是誰有那麼大的能耐收買了她?
只听臨夏接著又說道︰「而且昨日在夜游宮跳舞的牡丹原本就是我們的人,不知為了什麼突然離開了海棠院,現在夜游宮被燒,牡丹也不知去向。」
伊姝不禁疑惑起來,「你這些都是打哪里听來的?」
「因為奴婢見到了公主想見的人。」
「誰?」伊姝不禁愕然。
臨夏點點頭,笑得很神秘,「公子見了就知道了,奴婢已經替公主做主,約了他晚上在夜游宮的廢墟見面。」
臨夏故意賣起了關子,不過伊姝已經想到他會是誰了。
好不容易捱到掌燈時分,伊姝換了一襲夜行裝束,又從窗戶瞅瞅外面並無監視之人,這才與臨夏兩人悄然離開客棧,直往夜游宮廢墟而去。
朦朧夜色下,夜游宮一片蕭條寥落景象,漆黑的煙灰四處紛飛,燒焦的房梁散落一地,斷樓殘檐搖搖欲墜,除此外便是一片死寂。
轉角僻靜處,一條黑色人影臨風而立,大風掀起他衣帶飄飄,臉上笑容飛揚。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了,伊姝忍不住一陣激動,雖然分開不過數日,卻覺得恍若三年五載般那樣長遠。當下也顧不得矜持,急速飛奔過去,兩人抱個滿懷。
來人正是白依凡,她心心念念的男子。自除夕夜後,不幾日他便被文淵帝派了差事,陪著聶宇去了定風坡軍營接管京畿軍,兩人竟來不及話別。
良久,伊姝才從他的懷里拱出來,嬌嗔道︰「你怎麼也來了秦州?」
白依凡寵溺地刮了她下鼻子,又替她理好拂于臉上的絲,眸子里笑意濃濃,「自然是有非來不的理由,比你早到了三天而已。」
伊姝隨即反應過來,「那昨晚跟沈家公子一起出現在夜游宮的人真的是你?」
白依凡點點頭,眸子里忽然露出深思的神情,「沈邦彥,他隱藏得夠深的。」
伊姝悚然一驚,「你查出什麼來了?」
白依凡再次點了點頭,「嗯,如果我猜得不錯,伊琰應該在他手里。」
「你是說他收留了伊琰?」
「是啊。沈淑妃沒有子嗣,他們要是想有所圖謀,必須得有個由頭才行。想必伊琰早在之前就跟他們達成了協議,不然也不會冒然逃來秦州。」
「他又有什麼理由造反?」伊姝雖然在問白依凡,其實心里早就知道了答案。此次王棠棣叛亂,他作為輔國大將軍,居然沒有進京勤王,自然害怕文淵帝的事後清算。人總是貪心的,握在手里的權力,又怎麼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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