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男子看起來很是虛弱,每走一步都是那麼地辛苦,好在沒多久沈府的下人們抬來了軟轎,攙扶他的大漢急忙將他抱到軟轎上安置好,這才舒了口氣。
伊姝聞訊趕來的時候,軟轎已經抬進了廂房。顧不得多想,問明了方向,再次朝廂房里跑去。
當她看到半躺在床榻上容顏憔悴的熟悉面容時,心里不由得悲喜交集。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床榻,嘴唇微動了動,卻沒有出聲來。
伊琪也在望著他,目光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顯然,他一時沒有認出她來。
這也難怪。當年,他們分開之時,伊姝才只有七歲。女大十八變,更何況她如今還身著男裝。
終于,伊姝走到了床榻前,隨即半蹲在地上,用力握住他的手,嘴里亦是哽咽地道︰「太子哥哥,我是姝兒,我是姝兒啊!」
「你是姝兒?」伊琪激動地坐了起來,卻又因為身體的不支而又躺了下去,眼楮里陡然涌上明亮的神采。
伊姝忙不迭地點頭道,「我是,我就是。太子哥哥,你終于回來了,姝兒想你想得好苦哇!」
久別重逢的喜悅,讓伊姝暫時忘記了一切。而伊琪歷盡千山萬水之苦,八年前終于見到了親人,自是激動不已。兩人久久的擁抱,半天才分了開來。
沈邦彥不知何時進的廂房,這會兒突然跪下行了大禮,嘴里連連道︰「末將拜見太子千千千歲!」
似乎很久沒有受過如此的大禮了,伊琪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半天才緩過神來急忙道︰「沈將軍快快請起!我已被貶多年,擔不起這樣的大禮!」
沈邦彥卻正色道︰「殿下千萬別這樣說,只要皇上一日沒有廢您,您就一日還是我們的太子,禮不廢!公主。您說是吧?」
沈邦彥隨即將目光看向旁邊的伊姝。
不知怎麼地,伊姝總感覺他這句話另有深意,一時間卻又想不出來,只得含笑點點頭道︰「是啊。太子哥哥,父皇和母後一直都很擔心你呢,當年將你貶到嶺州,也是不得已的。父皇也有他的苦衷。前些天我出京的時候,父皇就已經打算下旨讓你回京了,也不知聖旨到達了嶺州沒有!」
當然,這話里一半都是水份。但伊姝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扶持太子哥哥登基,雖然這些話里有假傳聖旨的嫌疑,不過她也是不怕的。
「但願公主能記住您今日所說的話!他日太子的登基。還希望您全力支持!」
伊姝越听心里越不是味兒了,這沈邦彥什麼意思啊,這話里話外地擠兌她,當下便沉了臉道︰「大將軍這話說得不對了,如今父皇健在。就算要傳位,也還得好些年呢。本宮不過是女流之輩,朝政大事什麼的根本管不了。但本宮與太子哥哥一母同胞,不支持他支持誰呀?大將軍,你實在想得太多了!」
沈邦彥似乎沒有听出她話里的不悅,依然淡笑著問道︰「听說皇上有意立公主您為皇太女,如果真是這樣。那太子殿下在這個時候回京,就顯得太不合適宜了!」
伊姝一听,頓時怒了,這廝擺明了是故意挑撥離間,讓他們兄妹不合哇。先前還以為他真的好心,讓他們兄妹重逢了。卻原來是這等心思。
「大將軍,請你慎言!擅自揣摩聖意是大罪!這種謠言還是不要相信的好,否則,終會害人害已!」
沈邦彥見她神情這般憤怒,又偷眼看到伊琪的臉色微變。總算知趣了一點,沒有再就這個事情說下去,趕忙朝伊姝拱手道︰「末將口不擇言,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伊姝審時度勢,在別人的地盤上,不得不服軟,當下只是冷哼了一聲,便岔開了話題,「對了,太子哥哥,剛才只顧著跟大將軍閑聊了,還沒來得及問候你呢?太子哥哥,你身體看起來很虛弱呢,到底怎麼了?又怎麼會來秦州?」
伊琪一听這話,臉色頓時再次黯然了。
一旁的沈邦彥卻代他說道︰「公主有所不知。兩個月前嶺州生了大事,一伙蒙面之徒闖入府衙,殺死衙內差役共計五十多人,然後放火燒了府衙,挾持了太子殿下,幸得末將手下的副將張大虎回鄉探親,現得及時,這才救下太子。當時太子就已重傷昏迷,張大虎好不容易才將太子救醒,又將養了好些時日,隨後請示了末將,末將便想著嶺州既已不安全了,便擅自做主讓張大虎將太子送來秦州,然後待末將稟明聖上,再送太子回京。」
一席話說的伊姝眉頭皺得更緊,連番疑問瞬間涌上腦海,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再次握了伊琪的手嘆道︰「太子哥哥,你受苦了!」
伊琪咧著嘴角,勉強笑了笑,右手動了動,終于還是撫上了伊姝的頭,隨手又長長嘆了口氣道︰「妹兒,你的事我都听說了——比起我來,你是強太多了!」
「太子哥哥,別這麼說,姝兒不過是做了我該做的,這江山天下,既是咱們蕭氏的,也是全天下百姓的,每一個子民都應該盡她最大的努力,守護好自己的家園。太子哥哥,將來你做了皇帝,也一定要這樣想,這樣做,好麼?」
伊姝直覺,這太子哥哥變得太多了。這樣的太子哥哥她不喜歡。
此時的伊姝特別盼著沈邦彥那老家伙趕快走,是這廝卻一直陪著,讓伊姝很多話都不方便問出口。
好在不久後,有丫鬟端了參湯過來。伊姝急忙接過,小心地喂著伊琪喝著。然後一個小廝走近,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便見沈邦彥的面色一變,隨即對他們說了幾句場面話後,就匆匆地離開了。
顯然,剛才那小廝的話很重要。
這下終于清靜了。
伊姝知道沈邦彥剛才的話,已經成功讓伊琪對自己產生了幾分懷疑,趁著四下沒人,她急忙附到伊琪耳邊低聲道︰「太子哥哥,你別信他的鬼話,這姓沈的沒安好心,父皇此將派我來秦州,便是查他的底細來了!說不得,他還跟王棠棣是一伙的!」
「不會吧?」伊琪皺了皺眉,「那他為什麼救我?」
這個問題,也正是伊姝心里的疑問。
如果今天沒有走這一趟,她或許還會對沈邦彥存有幾分奢望,但是現在看來,他早就背叛了皇室,做了不忠不誠的臣子。
就沖他剛才說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又哪有一絲將皇室放在眼里了?明著看是對太子哥哥尊重,實則是讓她看清實質。
只怕這太子哥哥進了沈府,就很難走出去了。
或許,這還是她跟他最後談判的籌碼。
是這些,太子哥哥又怎麼會懂?
果然,伊琪見她不答,便又問道︰「難道姝兒不願意我現在回京?」
伊琪頓時頭痛。
這太子哥哥,終究是中了沈邦彥的圈套。即便現在她想帶著他一起離開,只怕他自己也是不願意的。
不是不郁悶的,沒想到八年未見,他對沈邦彥的信任,居然多過了她。
唉,也只好暫時先這樣了,回頭跟白依凡好好商量一下,再想辦法好吧。
伊姝打定了主意,當下又好好安慰了伊琪一番,便走出廂房,與在門外守候的喜春等人會合後,也懶得跟沈邦彥打招呼了,徑自出府而去。
當她回到江南客棧的時候,白依凡早已在那等著了,臉上的焦急之色待看到伊姝的身影後,才終于緩了過來。
伊姝抱著桌上的冷茶,喝了好幾大口,才壓低了聲音道︰「我見著太子哥哥了!」
「什麼?」白依凡听得又驚又喜,直接站了起來。
隨後伊姝將所有的事情一一講了個遍,白依凡也是越听越迷茫。他實在搞不懂,這老家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如果真要說他是為了圖謀大位,那他就不應該救太子回秦州;但要說他沒什麼圖謀,鬼才會相信?他手下的那個副將,不會那麼湊巧會在那個時候回家探親,更不會湊巧到救下太子。
也許這一切都是沈邦彥故意做的局呢?
其目的就是為了逼太子來秦州,那這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當白依凡將這個想法一說,伊姝頓時就想明白了,再想到他後來說的那些話,就更加明白了。
沈邦彥,他的確會支持太子哥哥坐上皇位,因為太子哥哥軟弱,好掌控,。一旦太子哥哥順利即位,他便以擁立之功,繼續當他的輔國大將軍,同時,他還會讓太子哥哥娶他的女兒沈壁君為妃,更有能,還要讓她景佑公主下嫁于他的獨子沈默揚。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保護沈家,不但不會被問罪,還會讓沈家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沈壁君,那的確是個優秀的女子。
八年了,我的朋友,你還好麼?
如果不是因為沈邦彥,她幾乎已經忘了,這女子居然是她的朋友。
因為,一切都隔得太久了!宮變,重生,然後又失蹤了八年。當年也不過泛泛交情,自然容易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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