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最近這半月在干什麼呢?正如戚升所說,每日一早便扛起自制漁具,來到東門外的江邊巨石上垂釣。一直釣到日暮西山才收竿,不管有沒有收獲,布丁日日如此。近年來,隨著他得罪的人越來越多,家里的裁縫活也就越來越少,布毛自己一人完全可以勝任,所以布毛也懶地管他。布丁運氣好的時候,最多一天能釣到四十多斤,其中多為草魚和鯰魚。回城時路過西門橋,就將魚低價——幾乎是半賣半送給西門橋的「泰來酒家」。
「泰來酒家」的老板姓吳,叫吳仁浦。吳家雖不如袁家,但也是西門的大戶人家。跟其他大戶人家不同的是,吳仁浦心腸極好,是少數為富而仁的好人。往年凡是遇到天災*,第一個沿街施粥的必是吳家。吳老板的好人緣使得他
的生意成了街上四家酒樓中最火的,就連布老爺有什麼喜事,也會特意來捧他的場。
布丁跟吳老板非親非故,卻為何要將魚低于一半的價格賣給泰來酒家呢?並非是魚價下跌,剛好相反,最近這段時間鮮魚收購價格飛升。
原來,由于泰來酒家買賣越做越火,而招牌菜都是以魚為主,這就需要大量的魚。而眼下淄江里水鬼河神鬧得正凶,衙門不許十六歲以下的未成年人靠近河邊,許多漁民也都收網不敢去捕撈了,市場上的活魚銳減,供不應求。所以
,吳老板撒出話去,大量並且高價收購新鮮的魚鱉。
許以高價仍然沒幾個人敢去捕魚。布丁不信這個,他釣魚賣錢並非為了補貼家用,他是有自己的目的——要籍此機會常常光顧酒樓。布丁來酒樓不是饞酒食,而是希望在這里能看到一個人。自打前些日子無意間見過那人一面後,布
丁只覺三魂七魄被勾走了一半,從此渾渾噩噩的整天就只想著再看她一眼。正所謂豪門院落深似海,那人一進闊宅大院,從此便從世上消失了一般,再也無從尋覓。沒辦法,只得寄相思于泰來酒樓,希望她能偶爾光顧下自家的產業。說
到這里,看官似乎都明白了,布丁是遇到人生中的初戀了,而這個被他朝思慕想的女子便是泰來酒樓的老板吳仁浦的獨生女兒吳翠蓮。
說起這個吳翠蓮,和布丁同齡,生在富裕人家,自小受夫子教誨,足不出戶,知書達禮,深得吳仁浦寵溺。前些日子在家憋得煩悶,趁著父親不在家,偷偷帶了婢女出來買些女兒家的用品。正巧被布丁看到,只一眼,便將其視為天
人。布丁自以為小城四門十三條街沒有他不熟悉的,豈料,竟有個天仙一般的可人在眼皮底下未曾發覺。布丁暗暗尾隨,才知道她是吳仁浦的女兒。回家後,布丁像是掉了魂。他這個年紀也正是情竇初開的時節,加上被唐釹歧的數次挑
逗,更加速了內心的早熟。
布丁想起了周夫子教他的書中的一句話︰「做官要做執金吾,娶妻當娶陰麗華。」仕途上的志向布丁還沒明確,目前只是看著縣衙專事逐捕緝拿的快班捕快很是威風,但娶妻他已有了明確的目標,那就是——娶妻當娶吳翠蓮。
奔著這個目標,布丁行動了。最近江邊老死人,沿江一帶,縣丞已派人定期巡視,不準孩童靠近。布丁決定「冒死」也要為未來的岳父排憂解難,而冒險釣來的魚為何又要低于一半的市價賣給泰來酒家呢?他正要要籍此來引起吳仁
浦對他的注意。布丁鬼心眼子多,在那年月,婚姻大事須由父母作主。布丁先搞好跟岳父的關系,日後則可水到渠成。
布丁沒有白努力,他成功地引起了吳仁浦的注意。因為布丁多次讓錢,吳仁浦有一次還十分過意不去特意差人給布毛送了回酒店名吃——「紅燒獅子頭」。
今天,布丁早早收工回來,手里拎著五六條魚,來到泰來酒樓門前,店小二楊三慶跑過來。因為這小子一張嘴靈巧得很,能吹能拉,所以得了個「楊拉子」的綽號。也因此才被吳仁浦看中,聘作店小二。楊拉子和布丁相熟,他比布丁大兩三歲,但絲毫不敢在布丁面前充大。老遠看見布丁,喊道︰「布丁,今兒收成如何?」
布丁有氣無力地說︰「就這些,十來斤。」
楊拉子也有些失望,「女乃女乃的,河里的魚都被河神吃了,再這樣下去,漁民們都得餓死。」說著去接布丁手里的魚,布丁只給他手里那兩條大的。說︰「還是老規矩,這兩條給你,買一送一,剩下的這幾條小的我拿回去自己吃。」
楊拉子說︰「好的。」拿去櫃台過了秤,轉身手里拿著三十文錢遞給布丁,忍不住低聲說︰「有六十文不拿,你小子這是在干嗎?吃飽了撐的,做善事去給要飯的也行啊,吳老板家財萬貫還差你這點?」
布丁不答反問︰「吳老板不在嗎?」
楊拉子道︰「在樓上陪客人呢,今天來了幾位貴客。你送來的這兩條魚馬上就去刨肚挖腸,待會兒就給端上去了。別說,你從哪釣魚?衙門不是不許孩童靠近河邊的嗎?」
布丁道︰「你睜大眼看看,本少爺是孩童嗎?」
「嘿,小樣,人不大,還人五人六的你。」
「拉子,我問你,吳……算了。」布丁是想問他,吳翠蓮在不在樓上,但想起他嘴漏,怕他說出去。干脆不問了,轉身走人。
不一時,布丁來到大牙家巷子前。老遠就听見大牙呼哧呼哧的喘氣聲,近前一看,只見大牙正在院子里,擺弄著挑鐵桶的扁擔,舞得虎虎生風,頗有股子大殺四方的氣象。
布丁問︰「大牙,你干嗎呢?」
大牙看見布丁,連忙迎過來,道︰「布丁啊,你瞧我自創了幾招扁擔神功,將來若是再遇見壞人我就不怕他們了。」
布丁把魚遞給曹氏,坐在院子里看大牙舞扁擔,結果大牙一不小心,將扁擔掄到院子里的梧桐樹上,扁擔裂了道口子,眼看是不能再用了。大牙立即哭喪起一張臉,這副扁擔本就是為挑鐵桶特意加固了的,不好再買了。曹氏過來擰
著大牙耳朵罵︰「你這個敗家仔,上哪再去弄一樣的扁擔去?咱們以後還怎麼營生?」
布丁模了模兜道︰「反正大牙有的是力氣,干脆明天去王鐵匠那里打一副鐵扁擔,鐵桶配鐵扁擔才是正配。」
大牙道︰「那得多錢啊?」
布丁算計道︰「二錢銀子應該足夠了。」一提到錢娘倆都蔫了。
布丁拍拍大牙肩膀道︰「明早我來找你,我最近釣魚有些私房錢。」
不等曹氏娘倆說啥,布丁快步走出院子。
夏天天黑得晚,此刻已是晚餐時間,但太陽仍留一抹余輝在天際。
谷昭一進房門,就見門前停著幾匹馬。心里不由嘀咕︰難不成又是衙門找來了?
進得屋內,只見廳里的八仙桌兩側各坐著一名跟自己年齡相仿的華服闊少。而布毛背對著門口,手里剪刀針線不停地忙活著。布丁才要跟他們說話,陡地膝蓋窩一麻,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便听那其中一個華服闊少哈哈大笑︰「這
誰家的孫子,見了人就磕頭認爺爺,哈哈哈。」
對坐的少年對布丁道︰「孫子快快平身,爺爺這就給你磕頭禮。」說著,抖手丟出一枚銅子,正砸在布丁的腦門上。
布丁先沒理前面這倆人,回頭看了眼,身後站著名書童打扮的下人。心里明白了,這是為了取悅主子歡心,藏在門後跟他搞惡作劇。連書童都這麼囂張,布丁不由火起,心說,搞惡作劇爺爺是祖宗。正要發作,卻听布毛說︰「布丁
啊,快來幫把手,這兩位公子等著穿衣服走人呢。」說著,朝布丁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布丁明白,自己以前無論怎麼搗蛋,老爹都沒干涉過。這次,老爹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誡他——這二位惹不得。
說起這二位是誰呢?其實前文已陸續交代了,臨淄小城內勢力最為雄厚的三大家,分居東南西三門。他們分別是︰東門的孫家。孫家結交黑白兩道,也是尋翠坊的幕後老板之一;南門的王家就不必說了,仗著親兄是江西巡撫,連本
地知府見了王家都要禮讓三分;而西門的袁家勢力也不同反響,其袁姓是縣城第一大姓,家族龐大,盤根錯節,族丁興旺,充斥于臨淄的各行各業。遠的不說,縣丞袁栝就是袁家人,一旦有事,家族人相當團結。縣老爺但凡遇有大事都
要與之相商。而此刻坐在左邊的華服少年,正是東門孫家的小公子孫梓壽。而坐在右邊的是袁家的少爺袁茲祚。
這倆闊少同時出現在布丁家可以說是相當的驚人。盡管他們是同齡人,但布丁並不認識他們,因為北門是城里的平民聚居地和外鄉來的手工業者。富貴人家多聚居在南門和東門一帶,雖說小城不大,但這兩片孩童的生活環境差異很
大,踫不到面也很正常。
布丁稍一冷靜下來,對背後使壞的書童突然有了印象。書童馬彪文原是西門一帶的外來戶,很小的時候,他們曾在一起玩過。後來,馬彪文人長得機靈,被袁家收做書童。從此,自覺眼界高了,看不起兒時玩伴。見了昔日玩伴一概
不理睬,走路看天,深為同伴厭憎。布丁也和他早斷了往來,不想他今日竟為了主子,戲耍兒時的玩伴。布丁心中對他的憤怒遠比對他的主子要大,同時,布丁也猜測到這倆公子哥中必有一位是袁家的少爺。
布丁稍一權衡,也知道惹不起。強壓下怒火,嘴里應著,撿起銅子,擠出一副笑嘴臉對二位公子哥道︰「多謝二位少爺賞賜,布丁謝過了。」
孫梓壽笑道︰「哈哈,原來你就是布丁啊,爺爺還以為你長了三頭六臂呢?」
袁茲祚道︰「嗨,是不是搞錯了,就他這熊樣,還敢號稱‘北門小霸王’。」
那書童馬彪文道︰「少爺,這個姓布的小子,怎能跟你們相提並論呢,他連咱們府上的狗都不如。」
「哈哈哈,文子你說得好,回去少爺我有賞。」
「啊,謝少爺。」
布丁正要起身,孫梓壽喝道︰「誰叫你起來了,跪哪,給爺爺擦擦灰。」
說罷,一只腳伸到布丁臉前。布丁拿袖子撢了撢,孫梓壽才滿意地收回去。
布毛道︰「布丁啊,快來搭把手。」布丁借機過去幫忙。
這爺倆心里就一個想法,趕快把這倆瘟神送走。在布丁幫助下,布毛很快就把衣服做好,布毛回身卑微地道︰「中咧。」
孫梓壽將手里的一個銅子砸在老布毛額頭上,道︰「還愣著干嘛,給爺穿上啊。」布丁頓時大怒,忍不住吼了聲︰「厄呸的你。」就想撲上去。
孫梓壽卻似乎早有準備,嘴角撇著一絲冷笑,擺開打架的架勢,滿眼挑釁的意思。
布毛一聲喝道︰「去里屋拿根針來。」
布丁看到布毛眼里的厲色,不敢違拗,低頭繞進里屋。走過馬彪文身邊,布丁防著他使壞,卻不料袁茲祚踢來一腳,布丁實實在在地受了一腳,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三人哈哈大樂。布丁揉揉**,狠狠地盯了袁茲祚一眼,進了里屋
,手里攥著針,恨不得立即沖出去刺死他們。
這時,門口一聲喊︰「二位公子好了沒有,王公子等著二位少爺開飯呢。」袁茲祚道︰「這就好了,不玩了,爺爺也餓了。」
老布毛終于伺候二位紈褲子弟離去,渾身出了一身透汗。走到里屋門口,隔著門簾道︰「孩啊,別憋屈了。」邊說邊往煙袋鍋子里塞煙葉子,「你沒看出來啊,今兒,他們就是來找事的,做衣服啥時候用他們親自來啊?」
「孩啊,出來吧,唉,爹知道你受委屈了,可咱惹不起啊。」今天,老布毛也覺著受了窩囊氣,話格外多。
可說了這麼多,屋里毫無動靜。掀起門簾一看,屋內空空如也,布丁早已不知去向了。布毛有些傻眼,喃喃自語︰「這是要鬧大事呀。」
原來,布丁終于忍無可忍,平常以他的心計,對頭再怎麼侮辱他都能忍受,但他最不能忍受別人凌辱布毛。對布丁而言,布毛既是爹也是娘,無數個寒暑把他拉扯大的。盡管曾有過布毛不是他親爹的想法,但他爺倆已滲透到骨子里
的感情是任何東西都無法能替代的。
孫梓壽和袁梓祚二人欺凌布毛,布丁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他們的。于是,布丁把心一橫,從百寶袋中取出彈弓,提前從窗戶溜出去,爬上路口的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榕樹上等著他們。
不一會兒,依稀听見三人有說有笑牽馬走過來。孫家公子道︰「什麼北門小霸王,我看分明是北門哈巴狗。」
「哈哈哈。」
馬彪文的聲音傳來︰「少爺,奴才一早就說了,別拿布丁那廝當棵蔥,他就是壞水多點,您朝他吹口氣就能吹死他。」
「哈哈——哎喲哎!」
孫梓壽突然驚呼一聲,捂著耳朵跳開。接著袁茲祚也痛呼一聲,腦門中了一粒石子,疼得吱哇亂叫︰「誰呀,誰敢偷襲爺爺。」
馬彪文剛一指樹,嘴里飛進一枚石子,正敲在門牙上,門牙被敲掉了一個小角。這小子機靈,立即火速跳開,指著榕樹叫︰「是那壞小子,小心,他在樹上。」
只見布丁在枝椏間手挽彈弓,例不虛發。布丁玩彈弓那叫專業,把三人射得猴竄出二十多米才停住。紛紛撿起石子,土坷垃向布丁丟去。距離太遠,布丁打不著他們,他們也打不著布丁。布丁哈哈樂︰「你們這幫狗東西,欺負爺爺
也就罷了,還敢欺負你家老祖宗,找打。」
孫梓壽罵道︰「小子你有種就下來,別使彈弓,咱們練練。」
布丁做鬼臉,「你們仨打我一個,賠本買賣劃不來。」
袁公子擼袖子道︰「仨打一?你小看你爺爺們了,對付你這小猴,我們哥倆任你選一個,單練!」
布丁點頭道︰「好,但得事先說好,輸了的磕頭叫爺爺,而且日後不許喊人到家里糾纏報復。」
孫梓壽道︰「廢話,爺爺要是喊人,只一聲來個幾百人沒問題,還用跟你單練了嗎?」
此話正中布丁下懷,布丁收起彈弓,從樹上一躍而下。那孫公子朝袁公子道︰「你等著,瞧我的。」說著,朝布丁撲去。到了近前,兜頭就是一拳,直奔布丁面門。布丁滴溜溜一閃,腳下一掃,那孫公子就一個狗吃屎撲倒在地上。
剛待翻身,後背一沉,布丁已然騎在他身上,布丁就是這麼敏捷,這是他打架常勝的關鍵。孫梓壽被布丁壓著想翻身翻不了,跟個離水的大魚一般,在布丁胯下一個勁兒瞎撲騰。布丁照準他後腦就是一巴掌,「還凶不?叫爺爺。」
孫梓壽哪里吃過這虧,鬼哭狼嚎一般叫罵︰「趕緊放開你爺爺,要不老子饒不——哎喲哎!」話沒完又中了一巴掌。
布丁道︰「我叫你凶,咱倆誰熊?」
這時,布丁後背一疼,吃了一腳,從孫梓壽背上摔出去,回頭一看,是袁茲祚。氣道︰「不說是單練嗎?」
袁茲祚邊挽袖子邊道︰「單練結束了。」話畢,朝布丁一腳踏去,布丁躺在地上急忙一個側滾,躲開一腳。袁茲祚居高臨下佔盡優勢,不給布丁爬起來的機會,一腳連環一腳朝布丁猛踢。布丁在地上滾自然不如他的動作快,眼看一
腳踢在布丁心口窩,袁茲祚大喜,用盡了全力。不料,布丁一窩腰硬挨了這一腳,雙手急伸抱住了袁公子的大腿。袁公子就成了單腿拄地,站起不穩,急忙伸手去扇。布丁猛地一扭身子,袁茲祚立即摔倒在地。二人雙手互掐,扭在了一
起。這邊孫梓壽剛剛爬起來,眼見那邊戰況激烈,而馬彪文還愣在一旁發呆,罵道︰「你這狗奴才還不上去幫忙。」
馬彪文奴性慣了,剛剛被被布丁的大膽舉動深深震懾住了,他做夢也不敢想,布丁這樣的平民百姓敢和這些富貴公子哥動手,而且還真打。
被一句話喝醒,他才猛然醒悟,要是自己的少爺挨打了,回去他也沒法交代。馬彪文人機靈就在這了,他沒急于加入戰團,而是想怎樣去解開打得難解難分的二人。一瞥眼,就看見了樹底下的一塊碎磚頭,馬彪文惡向膽邊生,過去
撿起磚頭來到二人近前。地上那倆人不停地滾來滾去,都沾了一身土,不仔細看,還真不好分辨。眼見一人翻上身來,正要一磚頭下去,卻發現是少主子。接著倆人又一個調個,馬彪文嘿嘿一樂,舉起磚頭正待砸下,卻見布丁也朝他一
樂,一揚手,馬彪文哎呀一聲,眼楮被一把沙土迷住。袁茲祚畢竟養尊處優慣了,哪里使過這麼多力氣,此刻也正到了強弩之末,而布丁力氣仍綿綿不絕。眼見馬彪文過來使壞,便故意被袁茲祚佔了上游,在身子底下抓了一把沙土,待
翻過身去,先是迷了馬彪文的眼楮。然後,一用力,「啪啪」兩記清脆的耳光扇在袁茲祚的臉上,袁茲祚頓時斗意全無,哇哇大哭失聲。這邊,孫梓壽見他倆人都沒拿下布丁,心生怯意,緊急忙慌地跳上馬背逃也似地跑了。
他這一走,布丁大喜,胯下的袁茲祚已然斗意全無,成了待宰羔羊。布丁生怕馬彪文眼力恢復後,對自己不妙,再加上內心對他充滿了憤恨。站起身,朝正在揉眼的馬彪文,一頓拳打腳踢。頃刻間,馬彪文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鼻青
臉腫,滿口求饒。
布丁至此大獲全勝,剛喘了口氣,就听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迅速朝自己的方向奔來。布丁心知是孫梓壽回來了,來不及回頭看,急忙一個前撲,堪堪避過。回頭一瞧,只見馬上端坐著一名身著功夫短襟裝扮的英
俊少年,從少年面上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氣勢可以看出他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那少年回頭瞪視著布丁,喝道︰「狗崽子,沒踩死你算你命大。」
布丁毫不示弱︰「狗崽子指誰?」
少年手點布丁,「指你。」
布丁點了下頭︰「原來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狗崽子,失敬失敬。」
那少年大怒,「伶牙俐齒,看爺爺打得你滿地找牙。」
布丁道︰「你們有多少人,都喊來,老子不怕車輪戰。」
「就憑你也配車輪戰。」說著,少年甩蹬下馬,幾步走到布丁身前,兜頭就是一拳。布丁一喜,心說︰這幾個公子哥都是一個師父教的。遂故技重施,輕輕一閃,左腳橫掃,想把少年絆出去。不料,一腿掃上,布丁腳腕疼痛欲裂,
那少年卻紋絲沒動。布丁暗吃一驚,急忙想換招,卻已晚了。他空門全暴露在少年面前,那少年反其道而為之,腳下只輕輕一掃,布丁就結結實實地摔了個仰八叉,橫在少年的腿前。剛待翻身,那少年一腳踏在他胸前,任是布丁如何掙
扎也起不來半分。布丁情急之下,抓起一把沙土,還沒等撒出。耳根便重重吃了少年一腳,立時眼冒金星,天旋地轉。少年道︰「就你這兩下子也敢跟爺爺搶名號。」
這時,袁茲祚已然恢復過來,沖到近前,對著布丁一頓拳打腳踢。布丁徹底是一點反抗的余地也沒有了,袁茲祚打累了方住手。那少年道︰「小仨,就這麼點小事叫你們辦都辦不好,枉我擺了慶功酒,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原來被
這麼個廢物耽擱了。」
袁茲祚喘著粗氣道︰「這廝賊滑得很,我和梓壽都吃了虧。」
馬彪文也道︰「公子,布丁這廝出了名的滑頭,此番須叫他徹底心服才行。」
那少年低頭看了眼灰頭土臉的布丁,踢了一腳,「喂,起來給爺爺磕個頭,就饒了你。」
不想,布丁只是晃了晃,渾沒反應。
那少年又踢了一腳,道︰「這廝是不是暈過去了,去拿點水來。」
袁茲祚道︰「咱們知道這廝的地方了,還怕他跑了不成,改日再來修理他。先去吃點酒食,瞧我這樣子,若被家父看到那還了得。」
那少年又踢了布丁一腳,這一腳擦中布丁鼻梁,鼻血噴涌而出,濺到了他的靴子上一些,布丁仍是毫無反應。那少年不由嚇了一跳,退開幾步。馬彪文驚道︰「莫不是已經死了?少爺們快走吧!」
那少年點頭道︰「快走,惹上官司,又得被我家老東西??稹!?p>三人翻身上馬,匆匆離去。
待三人去遠,從榕樹後住家的院子里探出個頭來。那人張望了幾眼收回頭去,院門吱嘎一開,一先一後走出來一對夫妻。到了布丁近前,男的嘆氣搖頭道︰「布丁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誰不好惹,竟去惹那小霸王。看樣子八成已經
見了閻王,唉……我去給老布送個信兒吧。」
婦人一拉男人道︰「別管,死了活該,你忘了去年叫他一頓好罵。想起來我還窩著一肚子火呢,這就叫報應,惡人自有惡人磨。」
話音甫落,就听地下有個陰森森的聲音道︰「閻王老爺剛剛帶我去拔舌地獄轉了一圈,還發現有李嬸嬸你的位子咧。」夫妻倆人吃了一驚,只見小布丁坐在地上,倆手擱在臉前,翻著白眼,吐著舌頭,加上滿臉血土混合,端的鬼氣
逼人。
那對夫妻倆吃了一驚,緊急忙慌地退回院子。
布丁站起,活動了下四肢,拍拍身上的塵土,一瘸一拐的往家走。老布毛早在院門口焦急的等著他,「你這是作死呀。」拿著煙袋鍋想打,見布丁頭一回沒躲,身子搖搖欲墜,知道他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布毛舉著的煙袋鍋子終
究沒舍得打下,嘆了口氣,把布丁抱到床上。
經受了這麼大的挫折,布丁強忍著沒倒下,但這一覺睡下,只覺百骸俱裂,再也起不來了。直睡到第二天,大牙一早就來喊布丁去王鐵匠那里。眼見布丁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憨厚的大牙失聲痛哭,甕聲甕氣地問︰「布丁啊,是誰
把你打成這樣啊,告訴我,我幫你報仇。」
布毛吐出一口煙,「咳咳,還沒挨夠揍嗎?」
大牙就晃著布毛的胳膊問︰「大叔,你說,是誰呀?」
布毛嘆道︰「咳咳,唉,惹不起。」
大牙道︰「到底是誰呀,連布丁都敢打。」
听這話,布丁高興了,眨巴著眼楮嘿嘿直樂︰「連少爺我都敢打,作死呀。」
聞訊而來的野菜和阿嬌也來看布丁。阿嬌握著布丁手直落淚。布丁道︰「阿嬌啊,沒幫你弄到那個簪子了,你會不會怨我。」
阿嬌哭道︰「布丁哥哥,我不要簪子了,我只要你快點好起來。」
布丁道︰「阿嬌啊,其實不是搞不到,是我放棄了啊。」
阿嬌道︰「沒事的哦,布丁哥哥對我就是好。
布丁道︰「哥哥這次答應你,簪子很快就會搞到,而且一定會搞到。」布丁暗暗下定決心。
野菜取來藥酒,邊給布丁擦拭,邊道︰「真是目無王法,咱們去告他們。
布丁道︰「被小霸王打傷的人多了去了,你听過誰告贏了的?」
野菜激憤地說︰「朗朗乾坤,天日昭昭,容此惡人胡作非為,豈有此理?」
布丁望著屋梁,喃喃地道︰「我布丁豈是那麼好欺負的?只不過,近來冥冥中總感覺有雙眼楮在盯著我,使我心神不寧。我本不想生事,可小霸王既然找上我,那我豈有退縮的道理?哼!」
布丁從床下掏出個陶罐,交給大牙,「這里面應該有二百多文,你自己去找王鐵匠訂副扁擔吧,今天去訂上,明天我陪你去取。」
大牙含淚接過,去了。
野菜家的藥酒相當靈驗,到了第二日黎明,布丁已然能下床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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